陳慶貴
不論你是不是“汪粉”,都不得不不承認,“汪國真現(xiàn)象”堪稱當代中國詩壇的絕響。伴隨汪國真詩歌持續(xù)恒熱,對其詩歌的臧否也一直如影隨形;而今斯人已去,毀譽口水已了無意義。也許,探尋“汪國真現(xiàn)象”沉淀的詩道,比臧否汪詩更具認知價值。
“為何寫詩”,大抵屬詩界眾生繞不過的本始命題。汪國真寫詩的動機很純粹:“順其自然,不會很刻意地去追求什么。”“至于在詩歌史上的地位,我更不會管,自己高興就行?!眲訖C純粹,則心態(tài)淡然:“很多寫詩的人因為沒有取得功名而深感失落,我從來不會感到失落,因為我做的事情都是我感興趣的。”反觀現(xiàn)下,詩壇中浮躁功利及其衍生的反常怪象,林林總總,光怪陸離,讓人著實“不知今夕是何年”。設(shè)若說裸體誦詩、論斤賣詩之類下品異象,只是個別詩人奇葩之作不足為訓(xùn),則花錢買假獎、權(quán)錢易大獎、美色換詩作獲獎、贗品“名詩人”行騙江湖等無品行徑充斥詩壇,已令人見怪不怪堪稱詩壇流感。當“詩人們”熱衷于寡廉鮮恥憑出格博取上位,屢屢上演所謂“行為藝術(shù)”,幾把詩壇異化為意淫的秀場T臺;當詩歌寫作變成新聞炒作,讓讀者瞠目結(jié)舌望“詩”興嘆;當神圣詩壇被墮落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名利道場……捫心追問“為何寫詩”這個本初命題,是一個健康社會要求詩人們不能回避的一道必答題。
橫亙在詩人面前的另一道本初命題是,“為誰寫詩”?詩歌到底是特供小眾甚或個人自娛,還是寫給普羅大眾“奇文共欣賞”?古今中外早有共識,且歷史與現(xiàn)實反復(fù)證明,一切偉大的詩人,無不兼具深厚悲憫情懷、博大現(xiàn)實胸襟和自覺道義擔當;當詩歌供給與受眾需求找到“最大公約數(shù)”,二者就會共振出黃鐘大呂。汪國真生前自白:“人民說你是詩人,你就是詩人?!睂Ξ斚略妷皩懺姷谋茸x詩的多”“寫詩的給寫詩的看”的尷尬無趣,他曾切中肯綮地抨擊:“現(xiàn)在詩歌被邊緣化是自作自受。讀者不知道作者在寫什么,作者自己也不知道寫什么,近似‘跳大神?!薄霸娎渎淞俗x者,讀者當然也會冷落詩。”可憐當下詩壇,詩人臆想很豐滿,詩壇現(xiàn)實很骨感,相形于詩人“你方唱罷我登場”,茍延著表面的熱鬧風光,大眾對詩歌早已棄如敝履形同陌路。要命的是,一些“學(xué)院派”“象牙塔”詩人依然自我感覺良好地叫囂鼓噪,詩歌是寫給圈內(nèi)人讀的,大眾不配讀詩。嗚呼,詩人的頭腦扭曲至這步田地,詩壇不江河日下才怪。
“如何寫詩”,可謂詩人的必由命題?!霸娧灾尽?,乃國人對詩歌功能本質(zhì)的最早最經(jīng)典認知。艾略特也說過:“如果不能給人以享受也不能影響生活,那它根本就不是詩?!痹诋敶妷?,雖然汪詩飽受責難屢罹非議,然其影響之大受眾之廣歷久彌馨,卻成為其臻至詩歌功能本質(zhì)的最好佐證?!拔臒o定法”,詩歌怎么寫,自古“大體則有,定體則無”。針對“正統(tǒng)”“正宗”者流對其詩歌寫法的質(zhì)疑否定,汪國真如是反詰:“我就按你們說的那種方式去寫詩,那還有‘汪國真現(xiàn)象嗎?汪國真還能脫穎而出嗎?”我認同北師大教授張檸的理性見地:“我們不能強求所有人寫我們在大學(xué)講堂里所講的那種有深度、意象的東西。我們只能說那是無數(shù)種詩歌風格中的一種而已,不能說它就是詩的標準。”毋庸諱言,當下詩歌深陷“怎么寫比寫什么更重要”泥沼久矣。對一些讓人不知所云的“囈語詩”“謎語詩”,余光中曾一針見血地指出:“現(xiàn)在很多詩人局限于自我內(nèi)心,寫出來的作品晦澀難懂,跟讀者之間沒法進行情感上的接通,又以冷僻的句子故作高深之態(tài)。這樣的詩讀者不愛看,不能怪讀者,只能怪詩人?!崩资阊闵案歉锌涸姼璨恢皇亲叩搅松畹倪吘?,更落在了閱讀的邊緣。
回歸本源,重拾詩道尊嚴,“汪國真現(xiàn)象”也許堪作觀照反思當下詩壇的一面鏡子。以此為鏡,或許可以助益當今詩人“正衣冠”“知興替”“明得失”,進而導(dǎo)引詩壇突出“山重水復(fù)疑無路”的囚徒困境,邁向“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峰回路轉(zhuǎn)。【閻廣鴻/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