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琳
網(wǎng)絡用語“任性”的標準英文翻譯,想必大家都已經(jīng)知道了,“capricious”。
3月2日下午,全國政協(xié)新聞發(fā)言人呂新華在回答香港衛(wèi)視記者關于反腐問題時,引用了一句時下流行的“大家都很任性”。身邊的女翻譯在與呂新華簡單交流確認自己聽到的真的是“任性”后,隨即精準地翻譯出一個英文單詞“capricious”。
自此,這位一襲白衣的女翻譯張蕾成了網(wǎng)民口中的“任性姐”,“任性”一詞也有了標準版官方英文翻譯。
近年來,在各種國際會議上,領導人身邊的翻譯或因相貌出眾、或因翻譯精準專業(yè)而頻頻走紅。尤其是每年的全國兩會期間,反應機智、顏值又高的美女翻譯們成為一道獨特風景。
看似年輕的翻譯們,其實都是至少有著十幾年翻譯經(jīng)驗的“老人”了。
當然,翻譯并不是那么容易當?shù)摹?966年,唐聞生第一次給毛澤東做翻譯時,還未開口就因無法控制過度緊張的情緒而暈厥過去。有文章將領導人身邊的翻譯形容為,“需要的時候在身邊,不需要的時候看不見”。尤其不能跟領導人“搶鏡頭”。當遇到直播畫面時,翻譯跟領導人之間需要保持在“既不會被拍攝到,也能聽到領導人說話聲音、并讓領導人聽見翻譯”的適當距離。
外交部翻譯戴慶利曾表示,“一個時態(tài)錯誤就是一個政策問題”。
講好中國故事的起點,就是翻譯
每年兩會新聞發(fā)布會上最受關注的口語翻譯,身后都有一個專業(yè)團隊,解決大會文件等相關材料的翻譯問題。
中央編譯局中央文獻翻譯部主任楊雪冬介紹,每年全國兩會的大會文件翻譯都是“團隊作戰(zhàn)”,一般由中央編譯局牽頭,參與人員包括外交部、新華社、國家外文局等單位的工作人員。
中央編譯局的翻譯工作主要是文獻性質(zhì)的,而其他幾個部門偏時政性。全國黨代會的外文翻譯工作從改革開放之后就一直由中央編譯局牽頭。國家領導人參加外交活動時,大家看到的翻譯大都是外交部工作人員。一些重要政策文件的翻譯也有外文局參與,比如白皮書。
中央編譯局的主要翻譯語言為聯(lián)合國常用語種:英語、法語、俄語、阿拉伯語與西班牙語,另外還有日語和德語。如果遇到其他語種的翻譯,則會從其他機構抽調(diào)人員。
新聞發(fā)布會現(xiàn)場考驗翻譯們的臨場反應能力,幕后的翻譯團隊時間也不寬裕?!敖衲曜詈蠖ǜ褰o我們是3月1日晚上,翻譯時間非常短,難度非常大。”楊雪冬說。
2013年的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習近平曾指出,要加強話語體系建設,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增強在國際上的話語權。表述問題,也被認為是“中國話語權”建設的核心之一。國家領導人的講話和文稿是政治語匯最重要的源頭,因此負責此項翻譯工作的中央編譯局就成了中國政治語匯對外傳播的一個“閘口”。
嚴格篩選與高淘汰率
一般來說,各國翻譯官大都受過良好的語言教育,多數(shù)有海外學習的經(jīng)歷。但僅僅如此還遠遠不夠——當年周恩來總理定下16字的高翻選拔標準,即“站穩(wěn)立場、熟悉業(yè)務、掌握政策、嚴守紀律”。
看似簡單的16個字,符合條件的人卻真的是萬里挑一。周總理對口譯的要求標準更是精簡到8個字:完整、準確、通順、易懂。這也是為什么每年兩會的翻譯,都能因為精準的翻譯贏得聚焦的重要原因。
外交部翻譯室的一位工作人員曾向媒體透露,想進入外交部當一名優(yōu)秀的高級翻譯,必須經(jīng)得起三道考驗:嚴格篩選,瘋狂練習,周密準備。
據(jù)了解,外交部挑選翻譯人員要經(jīng)過嚴格的初試和復試:初試一般要通過每年一次的國家公務員考試,或是去專業(yè)院校進行筆試,像北京外國語大學、外交學院都是選拔這類人才的首選地。通過了第一輪的筆試后還必須參加英語面試,綜合成績排在前10到15名,才有機會進入下一階段的“觀察培訓”。
所謂的“觀察培訓”,實質(zhì)上就是“淘汰式培訓”。首先是強化訓練,由翻譯室的幾位前輩每天陪學員做大量的聽力、口譯和筆譯練習。外交部還會邀請一些專家來授課,同時全面觀察學員的外語基本功、翻譯潛質(zhì)、領悟力、語言表達習慣、聲音狀態(tài)、刻苦精神、承受高強度工作壓力的身體和心理素質(zhì)、組織紀律性……通過初試的人中,只有不到4%的幸運兒能被最終錄用。
腦力與體力雙重考驗
被錄用后,更殘酷的競爭才剛剛開始。
曾經(jīng)擔任外交部翻譯室主任的過家鼎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除非跟隨領導出訪,翻譯室每天雷打不動的工作就是打開電視或收音機,什么BBC、VOA、CNN,大家要一邊聽新聞,一邊把里面的信息完整準確地復述或者翻譯出來。其他的訓練還有,三個人一組,搭伴做交傳練習,一個人念一段材料,另一個負責速記,最后一個負責翻譯,然后角色互換。每天上午、下午都是不停的練習。慢慢地,在實踐積累中,翻譯水平就會不斷提高。
經(jīng)過瘋狂練習,最后一道關,就是“戰(zhàn)前準備”。每年“兩會” 前,翻譯們會提前一個月左右接到通知,誰為外長做翻譯,誰為總理做翻譯等等,他們會利用這一個月的時間做準備,調(diào)研“兩會”熱點問題,琢磨記者們會提出什么問題,猜測可能會用到的古詩詞。
前國家主席江澤民,常用詩詞古文。前總理朱镕基是搞經(jīng)濟出身的,所以經(jīng)常會用到經(jīng)濟、金融方面術語。而前總理溫家寶也喜歡用詩詞,但引用最多的是劉禹錫、王安石和屈原的詩詞。這些習慣,作為領導人的翻譯,都必須清楚。
而翻譯們長期與領導人一起工作,自然了解他們的語言表達。曾為3位法國總統(tǒng)當了20多年翻譯的阿曼達就是如此。
有一次,薩科齊與奧巴馬會談,阿曼達不停地翻譯,突然意識到自己把薩科齊還沒說出的話都“譯”了。薩科齊停下來看了她一眼,對奧巴馬說:“阿曼達把我沒說完的話都譯了,你看這樣行不行,下次我們會談時,她來說,我來譯。”奧巴馬哈哈大笑,阿曼達也有點不好意思。她自然明白,稱職的翻譯應該忠實地傳遞領導人的原意,不多說一句話。但能猜到領導人的內(nèi)心所想,這其實也體現(xiàn)出作為翻譯的更高境界。
翻譯不僅是高強度的腦力工作,對臂力的要求也很高。領導人發(fā)言時,因為不可能讓他停下來,即使是連續(xù)10分鐘的講話,也得盡可能全部翻譯出來。因此,速記的本事是標配,手臂耐力這會兒就要發(fā)揮效力了。
此外,翻譯還得有忍饑挨餓的體力。領導們吃飯的時候,中國的翻譯員們至少是可以上桌的,國外同行就沒有那么幸福了。1943年斯大林同丘吉爾、羅斯福會談時,他的翻譯別列什科夫整整一天沒吃飯,當有人遞給他一塊牛排時,這位饑腸轆轆的翻譯趕緊塞了一大塊到嘴里。恰巧此時丘吉爾向斯大林提了一個問題,別列什科夫嘴里滿滿的,尷尬地坐在那兒,說不出話來。斯大林走過來耳語道:“你的任務是翻譯!”
但無論怎樣,國家領導人身邊的翻譯著實是一個非常吸引人的職位。正如國家高級翻譯雷寧所說,做國家領導人身邊的翻譯,“當后人在說起歷史上的某個重要時刻時,我足以跟他們說:‘我當時就在那兒。那種感覺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