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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蓬屋頂上的雪雕

      2015-07-30 19:36劉莉
      飛天 2015年6期
      關(guān)鍵詞:伯伯油田

      劉莉

      當(dāng)我看到張廣秀墳旁大楊樹干上變了形的“人”字時,我的耳朵里發(fā)出嗡嗡的響聲,渾身像過電一樣,這種感覺讓我想起在童年的管溝村里傳說的“拍花”。

      張廣秀是村里唯一一個死后未進油田公墓的人。據(jù)說當(dāng)時單位沒有給她開具介紹信,她活著的時候就是個異類,而且還有前科。他丈夫私自把她埋在村西邊的空地上,那里沒有油井,對她來說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后來,女兒小花覺得她太孤單了,就在墳旁栽了一棵楊樹。如今時間過去快五十年了,管溝村早已不存在了,唯獨張廣秀的墳一直沒動,旁邊的楊樹已經(jīng)長到一人懷抱那么粗。

      要不是石油大廈選址選到了那里,張廣秀的墳也許永遠不會有人去動。而如今,她成為一個靈異事件,像她活著時一樣,關(guān)于她的傳聞一次次地在油田蔓延——建大廈的時候,那座小孤墳不管用什么辦法都沒法把它挪走,推土機來了,開到跟前就熄火;挖溝機來了,鐵鏟一舉就失靈,人們都說“見鬼了”。就這樣,那個小小的墳包,就堂而皇之地占據(jù)著這座石油城標(biāo)志性建筑的后院,誰都不敢再打它的主意了。

      這聽起來的確有點匪夷所思,但我卻相信這是真的,張廣秀能干出這事來,就像小時候我坐在她的對面,相信她告訴我的一切都是真的一樣。

      張廣秀是從西北一個偏僻的山村嫁到我們管溝村的,結(jié)婚之前一次也沒見過丈夫,是同鄉(xiāng)小鳳她媽給介紹的。那是三年自然災(zāi)害最難熬的時候,張廣秀正準備外出要飯,就收到了小鳳媽的來信,讓她到東北來嫁人,對象已經(jīng)找好了,是個轉(zhuǎn)業(yè)軍人。這真是個大好事,所以她立即動身來到了東北。盡管她衣衫襤褸,落魄得不成樣子,但誰也不能否認,她是個漂亮女子。

      婚后,張廣秀才意識到,她到了一個油田上,嫁了個說話聽不懂的江蘇人。并不是油田有什么不好,而是她老家有個說道:原油是先人的骨血變的,是敬神的東西,是不能隨便弄的。所以張廣秀一知道丈夫干的工作正是安裝那種能把藏在地底下先人骨血抽出來的機器,她立即就要回老家去。可她丈夫說,他不是直接抽油的采油工人,他是個焊工,與原油沒有直接關(guān)系,她才勉強住下了,但是拒絕像村里人那樣用原油燒火做飯?!耙敫淖兾遥亲屛宜?!”當(dāng)時她就這樣說。

      油田是個大平原,除了原油也沒什么可燒的,燒天然氣是十年以后的事。所以像她這樣的,不僅在管溝村找不出第二家來,就算在全油田也找不出來。她的同鄉(xiāng)小鳳媽可不像她那么愚昧,來到油田以后,很快就入鄉(xiāng)隨俗了。所以,她就對張廣秀說,這里不是老家,既然大家都燒,老天爺也法不責(zé)眾??墒撬宦?,一直頑固地堅持著自己的信仰(如果這能叫信仰的話)。她說在她老家有個黑油泉,原油自己往外冒,冒了一池塘,誰都不敢靠近,更不敢拿回家燒。那是供奉神靈的,只有廟里的長明燈可以用,但添燈油要固定一個人專門去取,而且要洗手凈身。傳說有個不信邪的人,偷偷弄了一桶回家當(dāng)柴燒,那桶油燒完了,并沒有發(fā)生什么事,他就又弄了一桶,這第二桶油還沒燒完,他就死了。死得特別蹊蹺,在剛剛下過雨的路上跌倒了,臉正好趴在一個牛蹄坑里,就這一小坑水,就把他給嗆死了。從那以后,村里人誰也不敢再動這個念頭。

      張廣秀除了不燒原油這一點有點怪以外,其他都和正常人沒有兩樣,而且還特別能干,在家屬管理站勞動,樣樣都是把好手。但由于她的偏執(zhí),過日子就要多受累了,特別是她的女兒小花,剛會走就學(xué)會撿柴禾了。而燒原油就不會這么辛苦,只要油池子空了,單位就會派車送來。燒柴禾人家可就不管了。所以,每年秋天,家屬管理站大片大片的玉米收完以后,她就率領(lǐng)小花和我們這些志愿者,像個真正的農(nóng)民那樣,呼呼啦啦地出村、過公路,鉆進地里去割玉米稈。

      那些收過的玉米棵,又干又脆,包葉敞開,掛著鮮紅的胡子,有的還結(jié)著黑黑的烏米,遠遠看去,像胸佩族徽兩手叉腰、從天邊云集而來的一大群野人。我們鋒利的鐮刀把“野人”齊著腳面一個個放倒,留一截尖尖的斜茬在地面上。這時我總會想,如果誰被絆倒在這樣的玉米地里,定會把他的喉嚨刺穿。張廣秀是個捆扎能手,她為我們打的玉米捆正好齊在頭頂。我們往回背的時候,像一排拖著重荷的工蟻,每個人都是一座小山,垂在下面的兩條細腿,慢騰騰地邁著方步,在管溝村南邊的田野上一點一點地往公路上攀爬。當(dāng)然,這個隊伍里從來看不到她的丈夫,一是因為他上前線,和我爸一樣每天起早貪黑到大甸子上安裝抽油機,更重要的是,他反對這樣,有現(xiàn)成的原油不燒,為什么非要挨這個累?所以他經(jīng)常罵老婆愚昧、頑固、一根筋,簡直就是個瘋子。

      張廣秀的“瘋子”舉動,對于我們來說卻是個好事。左鄰右舍的孩子們經(jīng)常會拿著土豆放到她家的灶坑里,這也是我們甘當(dāng)志愿者的原因。飯做好了,土豆也燒熟了,這時,就會有一股奇異的香氣從她家飄散出來。我們手捧滾燙的土豆,邊吹邊扒掉黑黢黢的外殼,熱氣熏著我們的小臉,一個個像專注地吃食的小獸,歪著頭嘶嘶哈哈地啃咬著。有時,從火坑里扒出來的土豆分不清哪個是誰的了,大家還會打起來。張廣秀就會掄起燒火棍趕我們,讓我們都滾蛋,回自己家的油灶里燒去。燒原油的灶坑是燒不了土豆的,所以誰都不聽她的,繼續(xù)往她家灶坑里埋土豆。

      就這樣,每年秋天,她家門前的玉米稈堆得比房子還高。家家戶戶都冒黑煙、全村人都被熏成黑麻雀的時候,他家的人卻神清氣爽,且香氣撲鼻。

      自從聽了張廣秀的“歪理邪說”以后,我對原油生成的奧秘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我在隔壁大霞家正好看到一本小冊子,叫《原油的生成》,是當(dāng)過勘探隊員的大霞媽——阮阿姨的。我借來看了以后,覺得張廣秀說的是真的。原油不僅是人的骨血變的,也是其他動物的骨血變的。至于她拒絕享用原油帶來的便利,就真的有些愚昧了。因為石油將與人類生活息息相關(guān),在未來的日子里,衣食住行都離不開石油,用書上的話說,我們正在進入一個石油的時代。當(dāng)然,這個道理張廣秀是不會接受的,所以她就只能繼續(xù)愚昧著吧。

      愚昧的張廣秀不知什么時候會算命了,這個消息很快就在村里傳開了。人們神秘兮兮地說,她算得特別準,前世來生問啥答啥。但誰也不去探究這是怎么回事,只是聽小花說,她媽自從發(fā)了一場高燒以后,就變成這樣了。她說自己通神了,能看到人的過去和將來,反正說得很玄。沒過多長時間,這個消息就在整個指揮部傳開了,張廣秀就成了名人。這下可把小花爸氣壞了,他指著老婆說,你再敢裝神弄鬼,就把你送到公安局去!張廣秀也不吭聲,白天男人一走,找她算命的人就來了,她是有求必應(yīng)。那些人都是偷偷來的,像個賊似的,溜到她家門前,站一下,看里邊有人,就假裝到商店買東西,遠遠地看著、等著。

      張廣秀通了神以后,每天給人算命,消耗大量的心血,再也沒有力氣下地干活了,也不能帶著孩子們割玉米稈了,但她家門前的柴禾垛卻始終堆得那么高,她拒絕燒原油的信念也始終沒有改變。

      算命或者叫“通神”這種迷信活動,不管對于大人還是孩子,都是件新奇的事,所以她家的窗口整天都有人偷窺。那時的管溝村因為這個“大仙兒”的存在,多少也罩上了一些神秘色彩,遠遠近近的人對我們也刮目相看了。

      我和大霞好不容易占領(lǐng)她家的窗口,是在一個下午。我兩手擋光,把臉貼在窗玻璃上,里邊的情景看得我一愣一愣的。從那以后,我覺得張廣秀自稱的“通神”,說不定也是真的。

      我看到第一個進去算命的,是個大姑娘。她長得挺好看,梳兩條大辮子,穿一身新發(fā)的工服,左胸上方印著“農(nóng)墾四場”四個字,這是油田建設(shè)指揮部的代號,因為當(dāng)時油田對外保密。她進來以后,張廣秀讓她坐在小板凳上等著,她自己就靠在椅背上抽煙。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女人抽煙,盡管東北農(nóng)村的婦女普遍都抽煙,但管溝村里那時還沒有正宗的東北女人。我看到那煙盒上寫著“經(jīng)濟”兩字,我爸也抽這種煙,九分錢一盒,是最便宜的。她什么也不說,只是低著頭抽煙。過了十多分鐘,張廣秀突然把抽了一半的煙卷扔到地上,雙眼緊閉,全身抽搐,臉色發(fā)白,同時嘴里發(fā)出“突突”的聲音。我嚇壞了,以為她抽風(fēng)了,就拱了一下身邊的大霞,意思是進去。大霞搖搖頭,示意我先不要管。這時就聽到張廣秀咬著牙、晃著頭說:“快問,一會就走了。”

      那姑娘也和我一樣被嚇了個夠嗆,但她馬上就回過神來:“我是新招工來的,到這以后,師兄想跟我好,可老家有對象呢,對我挺好的,可他是農(nóng)村的,沒工作,你說我該咋辦呢?”

      張廣秀閉著眼睛,兩手還在抽搐,從她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音又細又尖,陰陽怪氣的,根本就不是她本人的聲音:“羅漢宗……他是羅漢宗……老家的和你……命該如此……”

      那姑娘說:“你是說我應(yīng)該跟老家的?可現(xiàn)在我是工人了……”

      張廣秀又變了一種聲音接著說:“我看得清……楚的,你們在一起……還有啥事,打道回府了……”

      那姑娘似乎還不放心,想再繼續(xù)問點,可張廣秀卻隨著一聲沉重的嘆息,像變戲法似的一下子就變了回來,全身不再抽搐,但臉上冒出一層綠豆大小的汗珠。她睜開眼睛,順手拿過一條像抹布似的破毛巾,纏在手上,上下左右地把汗蹭干凈了。這時臉色也恢復(fù)了,她看起來一切都正常了。那姑娘還愣在那里,好像剛才通神的不是張廣秀而是這個可憐的姑娘。她可能不大相信就這樣完事了,就繼續(xù)說:“你是說,我應(yīng)該跟老家那個?”

      “你現(xiàn)在問我沒用了,剛才不是我說話,我什么都不知道?!睆垙V秀像個局外人似的說。

      “哦?!蹦枪媚锵乱庾R地應(yīng)了一聲,很無助地站起來,她出來的時候神情恍惚,像掉了魂似的。

      再看張廣秀,那姑娘走了以后,她把剛才扔在地上的半截?zé)燁^撿了起來,劃了一根火柴點著,像個老頭那樣堆祟在椅子上繼續(xù)抽起來。

      雙肘拄在窗臺上的我,這時也趁機換換姿勢休息了一下,準備看下一場。我身邊的大霞卻捅了我一下說:“走吧,沒啥意思?!?/p>

      “挺有意思的,再看看?!蔽艺f。

      “裝神弄鬼,再看也是這樣?!贝笙颊f著離開了窗臺。

      這時,我再次把手掌放在兩耳上方擋住光線,透過玻璃,看到張廣秀的對面已經(jīng)換了新人,是慶子他媽。這個寡婦是管溝村最可憐的女人,自從她丈夫扛著氧氣瓶摔倒在冰面上死了以后,她帶著兩個孩子,孤兒寡母艱難地生活著。她想過回西北老家去,可大伙都勸她,回老家日子也不好過,不如留在油田上,等兩個孩子長大以后也好找工作。也有人給她介紹對象,讓她改嫁,可是幾年過去了,她始終都沒有再嫁。

      果真,張廣秀來神的過程如大霞所說,和前面如出一轍。不同的是,慶子他媽泰然自若,大概本村的人都已交流過張廣秀來神的情形,怎么折騰都不害怕了。慶子他媽很有經(jīng)驗地開始問:“孩子他姥姥前段時間病危,不知現(xiàn)在咋樣了?”

      張廣秀晃著腦袋,喉嚨里發(fā)出“呼、呼”的聲音,她突然像個戲子一樣,甩著長長的尾音唱了起來:“老太……君……君……已經(jīng)……歸天……咿呀……呀?!?/p>

      慶子媽立時也變了調(diào)地唱了起來:“我的……媽……媽呀……咿呀……啊?!彼摹鞍 边€沒喊完,身子一軟就靠在了墻上。

      這時站在外屋地的一個家屬立即沖了進去,慶子媽順勢倒在她的懷里。那家屬趕快掐她的人中穴,我也飛快地闖進屋去,和那家屬一起把慶子媽抬到張廣秀家小屋的炕上。那家屬用大拇指尖左右搖晃、擰著勁地揉搓,像在她鼻子下面鉆孔一樣,同時也讓我兩手按住她的虎口,也效仿她那樣鉆孔。不大一會兒,慶子媽就像張廣秀送神那樣,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嘆息,臉上也冒出一層綠豆大的汗珠。她醒了過來,看到身邊站著的家屬,就喊了一聲:“李大姐??!”然后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

      “李大姐啊……我從家出來都八年了……一次也沒回去過啊。你說,啊,先是跟著那個死鬼去了新疆,后來又到這?,F(xiàn)在,他省事了,把我們娘仨扔下不管了……”慶子媽邊說邊嗚嗚地哭著,李大姐聽她這么一說,也掉下了眼淚。慶子媽繼續(xù)說,“前段時間,家里來信了,說我媽病危。你說,老家那么遠,坐火車得好幾天……還有兩個孩子,我咋回去?再說,路費來回就得一百塊,唉……”

      聽到這里,我一半是被這陣勢嚇的,一半是對慶子媽的憐憫,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這時李大姐才發(fā)現(xiàn)我是個小孩,就扒拉了我一下說:“行了,你玩去吧,噢?!?/p>

      我像個被卸了磨的小驢,訕木搭地退了出來。

      再去扒窗戶,已經(jīng)沒我的位置了。正好我也不想再看了。原來到這里算命的人,不是想不開的,就是遭了難的,他們那些鬧心事不聽也罷,所以我就準備找大霞玩去了。

      我剛走到張廣秀家房山頭,就看見君君他爸——吳伯伯朝這邊走來。我一閃身躲進她家倉房里,看他是不是來找張廣秀的。果然,他徑直走了進去。我尾隨著他,站在門口,像個警覺的貓,豎起兩只耳朵不放過屋里任何一點動靜。

      在我們剛來到管溝村的時候,我家和君君家是最先認識的。兩個媽媽就像鬧著玩一樣嘎親家,我媽讓我管君君媽叫婆婆,他媽讓他管我媽叫丈母娘。那時我們都不懂事,就整天“婆婆”、“丈母娘”地叫著。我們一這樣喊,兩家大人就哈哈大笑,但不包括吳伯伯。他總是那么嚴肅,臉上從來看不到表情,就像他坐在大卡車的駕駛樓里開車一樣,兩眼直視前方,嚴陣以待又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很難靠近。所以我見到他不但不敢喊“公公”,連吳伯伯都不叫,不是躲起來,就是假裝看不見。后來我明白了,這“婆婆”可不是亂叫的,意味著我和君君長大后……哎呀,真難以出口!比我大三歲的君君似乎早就懂得這個道理了,所以他早就不叫了,還總是躲著我,但又不遠離我,干什么都在暗中保護我,像個大哥哥一樣。等我意識到這些的時候,是在兩年前,他和媽媽在回老家的路上失蹤了。

      原來油田開發(fā)會戰(zhàn)剛一開始,就趕上了三年自然災(zāi)害,這是一場全國性的大饑荒,本來沒帶家的職工,這時家屬就帶著孩子從四面八方來到油田討生活,這就更加重了油田的負擔(dān)。工人們“五兩保三餐”,餓著肚子搞會戰(zhàn),很多人都得了浮腫病,再這樣下去,“拿下大油田”就成了一句空話了。所以會戰(zhàn)工委就號召黨員帶頭,讓家屬們暫時回老家避難,等油田生活改善以后再回來。吳伯伯是個參加過解放戰(zhàn)爭的老革命、老黨員,1952年隨石油師轉(zhuǎn)業(yè)到玉門油田,還找了當(dāng)?shù)氐墓媚锍闪思?。這次來東北會戰(zhàn),他是作為先頭部隊,特別受上級信賴的人物。所以憑他的覺悟,他一定是要“服從命令聽指揮”的。當(dāng)天晚上下班后,他就動員老婆孩子離開油田。可是老家的情況比油田還糟糕,這個時候怎么能回去呢?所以君君媽不同意走,這樣夫妻倆就吵了起來??墒菂遣恢眻猿肿屇飩z走,說再艱難,從老家的土里也能刨出食來。就這樣,“婆婆”一氣之下就帶著君君走了,一句話都沒留下,從此再無音信。吳伯伯曾經(jīng)讓回家探親的同事打聽過,才知道全村的人都外出要飯了,君君媽壓根就沒回去過。

      君君娘倆的失蹤,在我們管溝村成為轟動一時的大事。兩年來,他們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這巨大的懸念,為管溝村的人們提供著充分發(fā)揮想像力的空間。全村人自發(fā)組成了多個競猜團隊,在客觀上起到了凝聚人心的效果。應(yīng)該說,大部分人還是善良的,也許是對吳伯伯的一種安慰,他們相信娘倆還活著,并且遲早有一天會回來。唯獨我,從來沒這么樂觀過,總是往最壞處想,甚至確信君君與我已經(jīng)陰陽兩隔。所以,君君的離去,讓我在小小年紀就經(jīng)歷了一場生離死別般的痛。那時我才意識到,這就是我的初戀,并且因為這突然的變故而迅速升級、變得異常猛烈。在君君生死未卜的兩年時間里,只是個小學(xué)生的我,就學(xué)會了獨自神傷,經(jīng)常一個人發(fā)呆,這對我日后成長為對痛苦格外敏感、對快樂無動于衷的病態(tài)人格起到了決定性作用。所以,當(dāng)張廣秀通了神以后,我多么希望吳伯伯能來找她,讓住在她身體里的神靈告訴他,君君娘倆現(xiàn)在在哪兒,是死是活。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軍人出身的吳伯伯、一位久經(jīng)考驗的共產(chǎn)黨員,怎么可能參與封建迷信活動呢?

      然而,現(xiàn)在,君君的爸爸——我的吳伯伯,他,竟然來了!

      盡管他依然冷若冰霜,但我卻覺得他因為來找張廣秀算命,而使他身上的“老革命”、“老黨員”的凜然之氣削弱了不少,而有了一些常人身上的溫暖或世俗之氣。我喜歡這種世俗之氣。

      此時,我透過門縫看到張廣秀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拿著半截?zé)熅?,兩眼空洞,像在想心事。我知道她這是在等待神靈再一次降臨,那時,她的天眼就會打開,就能看到君君和他媽媽的情況。一想到這些,我的心臟就開始劇烈地跳動,貼在墻上的耳朵里像有一個小鼓在“咚咚”地敲擊,我感到臉頰開始發(fā)燙。在張廣秀開口之前,我做好了最壞的思想準備,學(xué)著李大姐的樣子,提前用拇指揉搓自己的人中穴。

      可是,張廣秀卻遲遲不來神,她已經(jīng)抽了三根“經(jīng)濟”。

      對面的吳伯伯有些坐不住了。可是張廣秀卻好像故意與他作對,怎么等也不顯靈。最后連張廣秀自己都有點氣餒了,她說:“一天了,他,也累了?!?/p>

      “那今天……還行不行?”吳伯伯甕聲甕氣地問。

      “再等等?!?/p>

      張廣秀說完這句話以后,又點了根煙。我如釋重負般地放下手指,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上嘴唇已經(jīng)被掐出了血。

      房間里又陷入了沉寂,我能感覺到,吳伯伯已經(jīng)快沒了耐心,說不定再過一會他就會抬屁股走人。我在心里暗暗給張廣秀加油:“神靈啊,你快點降臨吧,快點吧!”

      張廣秀真不爭氣。我開始懷疑藏在她身體里的神靈到底是不是真的。她扔下剛才抽到底的煙頭,又從煙盒里抽出一根,這已經(jīng)是第四根煙了。張廣秀拿起火柴,沒等劃火,吳伯伯就猛地站了起來,扔下一句:“算了吧,以后再說!”

      我一閃身躲到了剛才搶救慶子媽的小屋里。慶子媽和李大姐已經(jīng)離開了,這會兒可能去商店買布做黑紗去了吧。

      吳伯伯出門之前有些不屑地又甩下一句:“凈扯淡!”然后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在小屋里惋惜得直跺腳,恨不得自己上去替吳伯伯等神。所以他走了以后,我又去扒門縫,看有沒有這樣的機會。我剛把臉湊到門上,張廣秀就在屋里喊了我的名字。

      我應(yīng)聲而入,像個靈巧的貓,“嗖”地一聲就坐在了剛才吳伯伯坐過的小板凳上。

      其實張廣秀在沒發(fā)高燒之前,也是競猜大軍中的一員。而現(xiàn)在不同了,她有了特異功能,她能明明白白地告訴你結(jié)果到底是什么樣的。所以,她也希望吳伯伯能來,但今天來了,她卻不爭氣。她對我說:“小麗,你明天早晨不上學(xué),耽誤一節(jié)課行不?”

      我稍加思索后說:“行?!?/p>

      “那你明早就來,我攢攢勁,明天先給老吳看,到時候你就好好記,我是怎么說的,一個字也別落。要不,我一過來勁,就啥也不知道了?!?/p>

      “行,我知道了?!蔽沂箘诺攸c著頭說。

      “好,那你玩去吧。別跟別人說,也別跟你吳伯伯說?!?/p>

      “行,我知道了?!闭f完我就站起身,一副天降大任于我的樣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目光遼遠、神情莊嚴地走出她家的房門。

      這一夜,我設(shè)計了至少三套如何逃課的方案,因為我媽是管溝村小學(xué)的教師,否則少上一節(jié)課,根本不算什么事。第二天一早,我胸有成竹地背起書包,像平時一樣,早早地到了學(xué)校。我跟同桌說,如果上課以后我還沒回來,就替我請一會假,我拉肚子了,幾分鐘一次,所以不敢離開廁所。就這樣,我完成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撒謊,并且非常成功。

      從學(xué)校出來,我就飛也似地跑到張廣秀家。來找她算命的人還沒到,就她一個人在家。這天,她把家收拾得特別干凈,屋里散發(fā)出剛剛灑了清水以后涼濕的泥土味,和淡淡的燒土豆香氣混在一起,讓人覺得既溫暖又踏實。張廣秀已經(jīng)坐在那把神椅上,手里的煙也點著了,正等著我呢。對于她的那套程序我已經(jīng)爛熟于心,所以我們就心照不宣地靜候著。

      十多分鐘以后,我們共同期待的神靈終于降臨了。我相信她是額外多用了一些心力召喚的,比我在窗外看到的陣勢更大、更隆重,以至于她口吐白沫,幾近昏厥。

      她搖頭晃腦,用魔鬼一樣的聲音說出下面這些字眼:“西南……在西南……喂奶……放羊……老太君……啊……”

      這些詞匯雖然我一時無法破解其中的含義,但我用筆把它們一字不落地記了下來。在張廣秀停頓的當(dāng)兒,我像那些來算命的人一樣,刨根問底般地開始了追問。

      “他們是死是活?”

      “啊……啊,活……”

      “現(xiàn)在哪里?”

      “西南……”

      “能不能回來?”

      “噢、啊、唉……能……”

      “什么時候回來?”

      張廣秀低著頭、皺著眉、閉著眼,腦袋像個探測器一樣前后左右地晃著,像在接收來自四面八方的信息??墒菬o論她怎么努力,還是沒有回答出我這最后的問題。隨著她幾乎是嘔吐般的吐氣,那神靈倏忽間就飛離了她的肉體,她也應(yīng)聲癱倒在地。只見她雙拳緊握,翻著白眼,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我毫不猶豫地撲上去,用我有限的方式對她實施急救。我用力在她嘴唇上“鉆孔”,另一只手死命地掰開她的拳頭,然后壓住她的虎口,邊掐邊喊:“張姨,你醒醒!張姨,你醒醒!”

      我采取的措施是有效的,張廣秀慢慢緩了過來。我把她掀到炕上,又扯過那條抹布似的手巾,把她臉上的汗擦凈,然后又從箱蓋上的暖壺里倒了一杯水遞給她。這時,我聽到了第一節(jié)課下課的鈴聲。

      我把剛才記的那張紙給了她,她看了看,笑了,然后說:“去告訴你吳伯伯吧,他們沒事?!?/p>

      “張姨,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睆垙V秀接著說,“你去上課吧,我沒事了?!?/p>

      我站在炕沿下,看著她虛弱的樣子,有點不忍心走掉。

      她睜開眼睛看我還沒走,就用手推了我一下,說:“你走吧,我真沒事了?!比缓?,指著放在窗臺上的一把黑色鐵牛鎖說,“你把我家門鎖上,我得歇幾天了,今天太累了?!?/p>

      我按照張廣秀的吩咐,把她反鎖在家里,然后就像小鳥一樣,快活地飛回了學(xué)校。

      張廣秀被抓起來的消息,就像她當(dāng)初會算命一樣,在管溝村乃至全指揮部迅速傳開了。據(jù)說是抓了“現(xiàn)行”,連找她算命的人也一起帶走了。當(dāng)時我就想,真白瞎了,但愿那神靈不會跟她一起去公安局,說不定就蹲在她家的房梁上,等她回來以后繼續(xù)住進她的身體里。

      可是,事實沒有我想像的這么樂觀。張廣秀被拘留了一個多月,回來以后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眼神直勾勾的,誰跟她打招呼她都像聽不見似的,人們說她得了精神病。要不是這樣,以“搞封建迷信”的罪名,不可能一個多月就放出來。盡管時間短,但對她的改造卻是完全徹底的。不知是那神靈永久住進了她的身體里,還是永遠飛離了她,她再也不會算命了。

      就這樣,管溝村少了一個大仙兒,多了一個瘋子。

      張廣秀的瘋與一般精神病人的瘋是不一樣的,盡管他們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她行為怪異,但她不打人、不罵人,也不妨礙人,更不禍害人,不僅如此,有時還能幫助人做點好事。有一次,村東頭馬號前邊的一塊空地上,要打一口油井,井位旁邊有一棵碗口粗的榆樹,妨礙井架安裝。幾個工人用鐵鍬挖、鎬頭刨,想把那棵榆樹挪開。可當(dāng)時是四月份,土地還沒完全化開,幾個人半天也沒挖下一鍬深。張廣秀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她走過去,兩手抱住樹干,輕輕一抬,那棵榆樹就被連根拔起。這下可把那幾個大男人看傻了,他們面面相覷,知道是遇到“高人”了,但不敢吭聲,遠遠地躲了起來。張廣秀像沒事兒人似的,拍拍手上的塵土,走了。從那以后,管理站需要吊車而不湊手時,都會把張廣秀請來,她可真神了。

      張廣秀的奇特不僅表現(xiàn)在力大無比上,她還不知冷熱。不管春夏秋冬,她只穿一套單衣,就是左胸上方印著“農(nóng)墾四場”字樣的深藍色勞動布工作服,這是她丈夫特意為她領(lǐng)的。這套普通的石油工裝,穿在她身上就不普通了,好像被賦予了某種特殊的能量,會自動調(diào)節(jié)冷熱。所以,穿著這套“空調(diào)服”, 她夏不出汗,冬不怕冷。尤其是冬天,零下三十多度,正常人不戴帽子出去,一會兒耳朵就會透明,一撥拉就掉下來,連大地都被凍出了一道道裂口,可張廣秀依然穿著那套單工服,像個不知人間冷暖的女巫,在冰天雪地的管溝村里神游。

      張廣秀還經(jīng)常爬到房頂上去,尤其是在風(fēng)霜雨雪、朝霞落日當(dāng)中。多少個傍晚,我都看到她高高地站在她家干打壘的草蓬屋頂上,越過管溝村的嘈雜,沐浴在火紅的夕陽里,臉龐被映照得通紅通紅。這個時刻,她很像一位來不及換去工裝、在屋頂上陷入沉思或陶醉在霞光中的孤獨的車間女詩人。冬天下大雪的時候,只要抬頭往她家屋頂上看,一定會看到她迎雪而立的身姿。鵝毛般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她眼前飛舞,整個管溝村都被大雪埋了,單衣薄袖的張廣秀一動不動地擎著雪花,像一尊雪雕的神像,有了這尊雕像,管溝村更像是童話里的世界。

      我相信,在那些異常的天象中,這個女人凝神靜思地站在屋頂上,是在接收來自宇宙的某種神秘的授意。

      有這種想法的人可能只有我一個,雖然我是個小孩,但我總覺得與她的心靈有著某種默契。但對一種現(xiàn)象,我始終無法解釋。張廣秀已然不是正常人了,過去的記憶都不存在了,連丈夫和孩子都不認識了,用村里人的話說,她已經(jīng)瘋透了,但為什么還記得不燒原油這件事呢?有一次,小花趁她媽不在時,到鄰居家的油池子里鏟了一小塊原油,正準備拿回家引火,被站在屋頂上的張廣秀看到,她尖叫著從那么高的地方跳了下來,嚇得小花立即扔掉原油。所以,好幾年了,小花依然擺脫不了秋天割玉米稈的命運,她家白色的炊煙和燒土豆的香氣依然在管溝村的上空飄蕩著,直到張廣秀徹底消失在她家的屋頂上。

      張廣秀的死是靜悄悄的,這與當(dāng)初迅速傳播開來的她的“神”與“瘋”相比,一點也不相稱。村里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幽靈般的女人什么時候不見了,更不會有人想起抬頭去看一下她家的屋頂,那個喜歡登高遠望的“大人物”還在不在那里。只有我,在張廣秀死去的那個時刻,覺察到了管溝村的某種異樣。那個深夜,我突然醒來,聞到一種近似燒土豆的異香,同時空氣似乎被濃縮了一般,只要輕輕吸一下,就會把人的肺灌滿。我知道,這是村里有人死了,而且不是一般的人物。在這個村里,喘氣的人是有數(shù)的,少一個或多一個,空氣都會重新分配。就在那個當(dāng)口,一種神授般的直覺來到我的心間。

      果然,第二天我看到小花的胳臂纏上了黑紗。

      按照當(dāng)時的習(xí)慣,油田上死的人都要埋進西邊的公墓,但因為張廣秀有前科,她丈夫就把她埋在了村子西南角的一塊空地上。這個男人還算是個好人,因為只有這塊地方四周沒有油井。后來,小花又在她媽的墳旁種了一棵楊樹當(dāng)作記號。

      從那以后,人們再也不提這個瘋女人了。管溝村里人的生活照常一天天地過著,只是孩子們再也沒地方燒土豆了。小花終于和我們一樣了,小臉黑黑的,身上散發(fā)著嗆人的油煙子味。

      時間又過去了一年,我以為,除了張廣秀的丈夫和孩子以外,在管溝村里,大概只有我會時常想起她來,特別是在彩霞滿天或大雪紛飛的時候,我都會抬頭看看她家的屋頂,每每這個時刻,我都會悵然若失。沒有雪雕的管溝村像失去了某種靈性,變得與油田上的群英村、紅衛(wèi)村、勝利村一樣平庸。

      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村西南的小樹下站著一個人,我以為是巡井的采油工,就沒太在意??珊髞?,總看到有人站在那里,更讓我驚奇的是,晚上還有人在那里燒紙,火光給金字塔形的小土墳鑲上了金邊,旁邊那棵小樹變成一把晶瑩剔透的小傘,遠遠看去,像投射在夜幕上的一幅幻燈片,這也許是張廣秀以另一種方式關(guān)照著平淡的管溝村吧。

      有一次,在一男一女兩個人往那邊走去的時候,我立即挎起籃子裝做去挖野菜。到了近前,我一下就認了出來,那女的正是我扒窗戶看張廣秀算命的那天下午,第一個來問她是否要跟老家對象分手的大辮子姑娘。我聽到她沖著小小的墳堆說:“張姨,我和對象來看你了,當(dāng)時多虧我聽了你的話。后來他也有機會招工來了,現(xiàn)在我們在一個單位。我們的命真好,真是多虧了你。明天我們就結(jié)婚了,今天特意來看你,謝謝你?!蹦枪媚镎f著就鞠了一躬。站在她身旁的小伙子,是個大高個,濃眉大眼的,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她當(dāng)初那么糾結(jié)。鞠完躬以后,男人也說了一段話,但他的聲音不像女聲那么尖細易聽,嗡嗡的什么也聽不清,但我明白這是一對來報恩的新人。

      其實,吳伯伯也應(yīng)該來,只是他的身份不方便來罷了。至今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把張廣秀的話告訴他時的情景,他剛從駕駛樓里跳下,我就迎了上去。聽完我的話,那張從來沒有表情的臉居然笑了出來,并且問,她真是這樣說的?我使勁地點頭,能讓吳伯伯認可,我特別有成就感。從那天開始,吳伯伯一見到我就笑,連爸爸都說他變了。變化最大的還有我,一種莫名的小興奮像一縷陽光照進我小小的生命里,每天都覺得有個大好事在前面等著我。君君回來之前的一年多時間里,因為這一縷陽光,讓我享受到了一段別樣快樂的少年時光。

      事實證明,張廣秀說的話確實是真的。原來,君君和他媽在回老家的路上,意外地遇到討飯的奶奶,祖孫三代就開始結(jié)伴乞討。誰知他們被一個老漢騙到深山溝里,強迫君君媽給他當(dāng)了老婆,還生了個孩子。后來還是君君瞅準機會跟爸爸取得了聯(lián)系,才得以回到油田。

      君君和媽媽回到管溝村以后,我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在我遠遠地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時,就像當(dāng)初曠課的那個早晨一樣,立即向著西南方向飛奔而去。這個時刻,一群小鳥在我的頭頂嘰嘰喳喳地跟飛,呼啦一下落在土墳旁邊的楊樹上,調(diào)皮地伸著頭晃著尾逗弄我,我撿起一塊碎玻璃,嚇得它們紛紛逃離。麻雀們飛走了,我就在那筆直的楊樹干上,刻下了一撇一捺。我并非想寫這個“人”字,只是想刻上這兩個簡單的筆畫。

      占據(jù)著石油大廈后院的土墳,經(jīng)過人們不斷的演義和渲染,愈加神奇起來。對于其中的內(nèi)情,我一直緘默不語,盡管有記者來電話向我打聽。我不想讓他們把張廣秀的事登在報上,因為上了報的事都有炒作之嫌,真的也會變成假的。但是,凡在管溝村生活過的人,都知道埋在里邊的人是誰。所以很快,一塊墓碑就在樹下立了起來,正面刻著“張廣秀之墓”幾個大字。石碑的背面,還刻著幾行字:“張廣秀,女,1934年出生,甘肅人,1960年來油田參加石油會戰(zhàn)。她吃苦耐勞,心地善良,以善于做群眾思想工作而聞名,對穩(wěn)定會戰(zhàn)隊伍起到重要作用。1967年病逝?!?/p>

      又過了幾年,我再次去那個后院,看到那棵被我刻下“人”字的大楊樹上掛了很多紅布條,長長短短的在風(fēng)中飛舞。我忽然想起張廣秀被抓走的那天,總覺得她身上的神靈并沒有跟著她一起進去,就蹲在她家的房梁上等她。

      責(zé)任編輯 閻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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