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藍
薩福,是哪一個?
她不在這里。
另一個也不是。
山坡上的茴芹,盲人們
用雙手閱讀夜風時
聞到了她。
一個中國人為我造了一個新名字:
人。
它將在人間第一次被發(fā)表。
倉頡——愛和恐懼的四目之神
讓我消失在你枷鎖深處的自由里。
你雙唇讀出的薩福,
是遠古周朝的沉寂。
惟有,淇河邊的許穆夫人,
觸摸著箜篌上
蘆葦搖曳在風中的沙沙聲。
路標:人是時間的一個
移動地址。
一塊燒紅的煤
在嘴里含著,嗞嗞作響
——讓我吐出它。
告訴你啊,薩福
我有玉米金色的寺院和
紅薯幽暗的廟宇。
我有荒野,那詩人的盛典:
神在樹和河流中藏匿
并以山頂?shù)男强瞻凳荆?/p>
在長久、長久的靜默里;
在午后一枚柳葉悠然的飄落里——
陽光下一朵海棠花,朝著她的蜜蜂
慢慢飛去。
東方人,請看看希臘的火焰
把你臉龐映照得
更美麗的壁爐里的光芒
那上升的力量
是利斧賜予的。
阿馥臘,阿馥臘,
你的名字掠過時我唇上的清涼;
微風之神,光暈
在埃比達魯斯圓形劇場
你是兩股微風忽然
相遇之處——那靠近的遠
有力地保持了你的尚未抵達:
——楊穗兒的柔毛誘引著
一場雷暴的皈依。
而熟睡中的愛人,我也曾深深吸入過
他唇邊的氣息——
那宇宙河底水草的起伏……
阿馥臘,阿馥臘,空氣的女兒
你就這樣吹動了
沉重的星球?
我尋找橄欖樹和白臘樹下的
野花和樹葉,
我的愛人在收拾劈柴。
泉水正帶走一個下午——
他挽起胳膊,
整理著雜樹和灌木。
夜晚,愛喚回了他年輕的力量。
他在我胸前燃燒,就像少年
燒遍夏天的火。
她手指粗糙,生滿老繭。
——就是它們
在不確定的琴弦上
克服了偶然。
對于他們夠不著的樹巔
——有一塊
高懸的石頭。
這一點,他們從不會
遺忘。
那圓滿、清新
從未有人觸碰過的
一個紅蘋果。
她能單足在一個高音上
穩(wěn)穩(wěn)停留,
直到和它一起緩緩降落,伸展成
遼闊的平原。
一棵橄欖樹
跑進了另一棵
核桃樹的身體里。
我的愛,今晚你的枕頭
在什么地方?
我伏身這一行凄涼的詩句
宛如擁抱你的雙膝。
星星一樣多的海島散布著
香蜂草,米科拉斯花、白雛菊
迷迭香,山茶,乳香樹和月桂……
這是薩福的希臘語——
那香氣,那盤旋上升的
嗅覺的圓形祭壇。
“——你不知道
你大理石的腰
多么美?“
“——你來了,
那一刻,我開始變老?!?h4>A:奧林波斯
也許,她去過奧林波斯,
在一個夜晚,深陷大腿的積雪
銀色月光透進松林
照到天盡頭。
十二眾神扮作登山者
與她同居一室——石頭客棧
冰鞋和冰鎬靠在壁爐邊。
黎明時他們起身
床上躺著的是一張里拉琴——
“它就是你們的語言。”
“與你同去的人,別忘了大雪中
秘密的足印?!?h4>B:吻
戀人們從彼此的嘴唇上
吸走的不是一個吻
而是瑟瑟發(fā)抖的
一縷驚魂。
“萊斯波斯的薩福,
除了如何去愛之外,
還教會了女孩子們什么?“
他說得沒錯。
柔軟踏著輕,踩在孤獨的
暴君頭頂。
我只和神交往,
我只尋找沒有屋頂?shù)慕烫谩?/p>
繆斯山谷的牛鈴,在一個清晨等到了我
一陣搖撼橡樹的山風
終于捕獲了我的雙唇
——最后的葡萄,讓我成為你的酒。endprint
我只和神交往。我只看到人本來的樣子:
那沿街拍打著永遠不會
敞開的大門、膝蓋破舊的你
——讓我成為你的女鞋匠。
啊,我的姐妹
現(xiàn)在你明白了么?
——不存在無神論者。
黃昏?;鹆银B被大海的暮色收回。
還有三只,挺著筆直的脖頸
伸進一個方向的意義——
對于愛者
一只就夠了。
不是A flamingo
那是:THE flamingo .
起風了。
大海開始拉它起伏的
藍色手風琴。
據(jù)說理性很少出錯。
我以我的偏見愛你。
我以我的柔弱走向你。
所有的面都朝向泥土。
扁桃,厄勒索斯的七月
老婦人遞給你
摩涅莫緒涅的手。
你吃下去了。
那不朽的新肉。
保持你的失去在你花朵的果實中。
那是你種子最終的留住。
全希臘的門上,幾乎都是
來自中國的銅鎖。
埃利蒂斯,你的門也是,
我的手伸進太陽曬熱的石頭深處——
鑰匙和鎖,
總是在一起造的。
我的手停留在你的頭發(fā)里。
蜜蜂們來了。
你晶瑩的淚水一滴一滴
落在我的前胸。
誰知曉詩人的悲歡?
縱身深淵的女人
群山輕輕接住了她。
那些躺在火山灰和荒涼礫石中的枝滕,
會長出濃綠的葉子,
并把在二月見到過的臉龐,
結(jié)成一串串喊著你名字的葡萄。
黃昏,萊斯波斯藍色的山頂。
松樹沒有國籍。紫花大薊也沒有。
兩個東方人,然后
一張古琴:古老的《流水》,
絲弦在微顫。
風搖動松枝,第四個來了。
聽吧——在我身邊放下你
輕輕提著的裙子。
你很平靜,但這沒有用。
你是舌頭老練的僭主
而我是語言涌出的一條清澈小溪。
厄琉西斯,俄爾甫斯教秘儀之地
德墨忒爾的祭壇
山洞和廢墟。遍地不知名的野花
貼地低低燃燒了過來。
泥土里,石縫間,柱子下,水洼中。
一株小麥就是思想。
一株大麥就是德行。
谷物女神的領地,母親和女兒
都曾從地獄返回。
她們的胸乳和肚腹寬大柔軟
那些紅罌粟,那些濃密的草
正在結(jié)出種子。
俄爾甫斯正是為此而歌唱。
一株小麥,一棵苦荬菜。
當他被撕成碎片——記得嗎?
德墨忒爾的谷子也是碎片
在東方它們就是——
稻、黍、稷、麥、菽。
泥土里,石縫間,柱子下,水洼中。
大地撥動詩人,那些葉子和花
扁平的舌頭,酒盅的喉嚨,
萬物就是德行——
它們自言自語,唱著春天和孕育。
你仰頭望著
晨暉中這張圣潔的面孔——
就是從這里開始,茹毛飲血的祖先
放下棍棒和箭簇
走向了歌唱、舞蹈、語言和文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