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 / 整理 徐臻 鄭嫣然 編輯 徐臻
我陪朱镕基吃過的飯
采訪 / 整理 徐臻 鄭嫣然 編輯 徐臻
李敦白
Sidney Rittenberg
美國人,1944年來到中國,在中共宣傳系統(tǒng)任職,后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在這里,他一待35年,從激情、沉默,到覺醒,還有16年牢獄歲月。他曾評價這段歲月,“愛得不夠聰明,卻愛得很深”。
我第一次跟朱镕基詳談,是在他要去上海當(dāng)市長前。我的太太請他吃飯。我們有個朋友,當(dāng)年參與了投資上海波特曼酒店,跟上海市展覽館公司成立了合資企業(yè)。他們當(dāng)時面臨一個問題,酒店開了8年,原來的投資都沒收回來,但合約就要到期了,他們要延長合同才能收回錢,但中方不肯。吃飯的時候,我跟朱镕基提起這件事,講你們讓美國的大公司一下吃這么大虧,以后誰還敢來投資。朱镕基說沒問題,這些事可以商量,明天去上海就處理。后來多方進行了重新談判,合約延期了四五年,大家都很滿意。
后來我們到上海去,跟朱镕基吃了一頓飯,那時不僅是波特曼,還有好幾家大酒店在上海建起來,都是五星級的。我就問,有這么多人住嗎?朱镕基講,你給我蓋好了,我保證給你找人住?,F(xiàn)在的情況不知道,大概兩年前,旺季的時候在上海訂高檔酒店并不容易,這說明朱镕基看得很對。
1990年,擔(dān)任上海市長的朱镕基和中國市長代表團一起訪美。我陪美國宗教界頭號人物葛培理會見他。葛培理之前見過李鵬。他提出中國應(yīng)該給年輕人提供一套道德標準,比如基督教有十條戒律,不要殺人不要撒謊等,你們或者可以選毛澤東說過的十句話,或者可以從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里歸納十條標準。但總體而言,雙方的那次見面有些不痛不癢。
見朱镕基的時候,葛培理送給了他一本南京印刷的中文版《圣經(jīng)》。朱镕基很高興,說自己家里就有一本英文《圣經(jīng)》,經(jīng)???,他認為各國的優(yōu)秀文化都應(yīng)該知道。葛培理覺得挺高興。
1999年,朱镕基擔(dān)任國務(wù)院總理的第二年,前往美國進行國事訪問。時任美國總統(tǒng)克林頓在白宮舉行歡迎國宴。國宴開始前,他和朱镕基兩人站在白宮門口,一個個迎接來賓,每個人都握手寒暄幾句,大概有一個鐘頭。后來克林頓問朱镕基習(xí)不習(xí)慣美國人接待客人的方式,朱镕基挺贊同,這樣每個人都能說幾句話,但又開玩笑說,但我實話告訴你,我這么大年紀,站這么長時間跟這些人講話累死了。
在中國非同尋常的經(jīng)歷,成為李敦白的寶貴財富。晚年,他與妻子在美國注冊了一家公司,名字就叫“李敦白有限公司”,專門為在中國做生意的美國公司提供咨詢服務(wù)。他曾對媒體講,就是“以一種新的方式,做些實際的、對中國有益的事情”。
1980年以后,雖然李敦白一家大部分時間居住在美國,但他不時也在中美兩國之間走動,早年結(jié)下的友誼,讓他繼續(xù)與中國的高層領(lǐng)導(dǎo)人保持著親密的互動。
朱镕基訪美前,記者對他的評價挺苛刻,但來了之后,很快態(tài)度就變了。美國記者其實不習(xí)慣中國的領(lǐng)導(dǎo)人這么講話,而且朱镕基不念稿子,就說他自己的話,很誠懇。
朱镕基來美國的時候,中國的駐美大使是李肇星。我記得那時李肇星剛來美赴任,有次到西雅圖,就來了我家,不帶翻譯,也不帶秘書。他跟我的太太是同學(xué),都是外語學(xué)院的。
李肇星有次公開講,跟華盛頓比起來,他更喜歡西雅圖,一個是西雅圖沒什么做官的,而華盛頓到處都是官,美國的官,各國的官,官僚成堆,另外西雅圖經(jīng)常下雨,他是山東農(nóng)村人,農(nóng)村人就是喜歡下雨,覺得舒服。他說話也沒有外交辭令,還說有人講我不能當(dāng)大使,因為長得丑,那么只能請大家原諒了。
當(dāng)時美國國會正在辯論要不要給中國最惠國待遇,反對派的主力就是我家鄉(xiāng)的參議員,于是商量著看能不能把李肇星和他請到一起吃頓飯,結(jié)果沒想到雙方都同意了。
我們就在華盛頓一家小小的法國餐廳見面。參議員剛開始就講,我要說清楚,就算我贊成這個議案也不能投贊成票。他代表的是南卡羅來納州的紡織業(yè),和中國有競爭,如果違背他們的意愿,下一屆就不可能當(dāng)選。李肇星說他了解,隨后談了其他國際貿(mào)易的事,就完全談到了一起,沒有一點問題,比如他們都同意應(yīng)該向中國開放一些高工技藝產(chǎn)品,就這樣交了朋友。李肇星就是有這種本事,跟意見不同的人也能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