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俊士
吳寅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縣城某局辦公室寫材料十年冒頭,還是大頭兵一個。愛人肖琳見外局他那幾位同學(xué)都升官了,有點忿忿不平。
哎,我說,你是不是沒有眼力見兒,得罪局長了?
沒有啊,你看,局長老讓我陪人吃飯。
想清楚了,那是讓你陪人喝酒。
是啊,幸虧我酒量大,局長對我贊不絕口。
口頭表揚管屁用!他得來點實際的。
辦公室主任告老卸任后,新主任竟是小張。小張雖然也持有大專文憑,可他入職不到兩年,憑什么呢?
小張?zhí)氐卦诩覕[酒慶賀,吳寅也去了。他憑著自己酒量大,用八錢甕肚瓷杯和小張連碰了六杯酒。小張一喝酒臉就紅,脖子就粗,說話就結(jié)巴,很快出溜到了地上。吳寅和別人繼續(xù)碰酒,直到屋里不見一人,只剩那張圓桌和桌面上的杯盤狼藉。他一橫身撞翻酒桌,揚長而去。
隔三岔五的,局長仍舊讓吳寅陪人喝酒。吳寅的表現(xiàn)一如既往的好,舌頭大了也沒說過一句跑板話。肖琳說你這是有怕性,就像一頭綿羊,在狼面前,當然不敢撒酒瘋。吳寅撇撇嘴,我那是有大局觀念,你想啊,陪職能部門小頭目或陪上級領(lǐng)導(dǎo)喝酒,口無遮攔能中?說不定會影響全系統(tǒng)業(yè)績。
小劉竟然被任命為辦公室副主任了,這更讓吳寅大跌顏面。小劉當門崗三年,只讀過初中,人又木訥得像塊榆木疙瘩,馬尾巴提豆腐,太出乎人們預(yù)料了。
夫妻倆分析來分析去,覺得原因只有一個,沒給局長送錢送物。吳寅老爹是個病秧子,前年又患胃癌,兩口子掙得錢幾乎全扔醫(yī)院里了。
吳寅苦笑著解嘲道,換我當局長,如果提拔人,一定要先搞公示,讓大家說了算。肖琳把眼淚都笑出來了,你個渾球兒,真是書生氣十足,就愛異想天開。提拔市縣級高官才公示吶,局里任命芝麻粒兒個小官也搞公示,局長的權(quán)力還有嗎?
這天夜里,吳寅在小劉家喝酒時,又一次洋相百出,就差沒撞翻酒桌。
第二天中午,局長笑瞇瞇地邀請吳寅陪人喝酒。孰料還沒怎么喝呢,吳寅就酒話連篇,弄得在場的人甚是尷尬。
局長很掃興,再不敢讓吳寅陪人喝酒了。
吳寅照喝不誤,當然是在自家喝,中午喝了晚上還喝。肖琳非但不勸說,還去煙酒批發(fā)門市買酒,一買就是一箱。她清楚老公心里煩,酒能澆愁,盡管越澆越愁。
整天暈暈乎乎的吳寅,對局長的講話稿也敷衍起來。不是不寫,而是寫作進度異常緩慢,慢到開會前幾分鐘才拿出來,局長來不及細看,照本宣科,磕磕絆絆,讀出好多錯別字,令他鐵板似的威嚴形象大打折扣。
捂著燙手,捏著扎人,局長索性把吳寅扔到邊遠基層單位當小頭頭去了。
一年后,局長被雙規(guī)了。
新局長上任第一把火,就是整治腐敗。他收到一封匿名信,當即帶紀檢股人員下來調(diào)查吳寅。調(diào)查方法也簡單,逐個找職工談話,都對吳寅豎大拇指,唯有小朱說吳寅每天花公款酗酒,還受賄。
最近,吳寅想選拔一位副手,就召開職工會,讓大家民主推薦合適人選。這叫過篩子,去粗取精,去偽存真。能者上,是他不二的原則。小朱有個當官的爸爸,曾給吳寅打過兩次電話,潛臺詞婉轉(zhuǎn)微妙,正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小朱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愿望落空,一發(fā)橫就寫了封匿名舉報信。
吳寅確實愛喝悶酒,酒是龍江家園或老陳根或老村長,每瓶酒都在五塊錢以下,都是他自掏腰包。至于受賄,純屬子虛烏有,比如某個產(chǎn)品的售價是班子里幾個人商定下來的,沒有回旋余地,客戶肯白扔錢給他么?
新局長在全系統(tǒng)干部會上,說了這樣一句話:沒想到,一個清正廉潔的干部,是這樣浮出水面的。
前有車后有轍,或曰上行下效,局里提拔干部也搞起了公示。眾望所歸,吳寅一躍成為常務(wù)副局長。
這之后,吳寅再沒醉過。他戒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