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君
裴矩也好,魏征也罷,其行為變化都可用環(huán)境和制度來解釋,他們成為一代諍臣,與“盛唐氣象”有著因果關系。體制、制度才是人行為取向的決定性因素,有什么樣的制度環(huán)境,就有什么樣的“人”。
公元626年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后,決心整肅官場“吏多受賕”的局面。他使出一招,暗中派人向官吏行賄,看哪些人受賄。有個官吏被發(fā)現“受絹一匹”,唐太宗要誅殺,時任民部尚書裴矩提出:官吏受賄是有死罪,“但陛下使人遺之而受,乃陷人于法也”,這種“釣魚執(zhí)法”不合道德規(guī)范。唐太宗接受了斐矩勸諫,并召集五品以上官員開會說:“裴矩敢于力爭,不看我臉色行事,假如每件事情上大家都能這樣,國家豈能治理不好!”
裴矩是隋和唐初著名政治家和謀略家,史稱“研度經史記略,取其所長,從中問究良策”,先后為隋文帝、隋煬帝、唐高祖李淵和唐太宗李世民打理過朝政。他原名裴世矩,后為避唐太宗諱改為裴矩。饒有意味的是,裴矩原本不是個“諍臣”,而是個高超的“唯上主義者”?!杜f唐書·裴矩傳》記載,隋煬帝“昏侈逾甚,矩無所諫諍,但悅媚取容而已”,甚至由此加速了隋朝的滅亡。試舉兩例:
一次隋煬帝駕臨東都洛陽,裴矩為迎合煬帝好大喜功,以向來朝貢的蠻夷展現大國威儀為由,鼓動盛裝洛陽。當時把全國藝人都召到洛陽,演出奇技雜戲,絲竹喧囂,燈火輝煌,又令店鋪鋪上地毯,樹上披掛彩錦,極盡奢靡浪費。外邦人所到之處皆免費提供食宿,整整鬧騰一個月,造成國力極大耗費。
隋煬帝曾大贊裴矩:“裴矩大識朕意,凡所陳奏,皆朕之成算,未發(fā)之傾,則矩以聞,若非奉過用心,孰能若是?”就是說,裴矩很懂俺心思,凡俺想說想做的,裴矩總是先想到先提出。
出人意料的是,歸唐后裴矩判若兩人,不是“唯上”,而是“唯實”。他在李淵和李世民父子兩代擔任殿中侍御史、民部尚書等職,貢獻過治國理政的良策,諫“試賂”即一例。魏征稱他“學涉經史,頗有干局,至于恪勤匪懈,夙夜在公,求諸古人,殆未之有……”真可謂佞也裴矩,諍也裴矩。
讓后人感興趣的是,一個人緣何會有這般落差巨大的前后變化?
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認為:裴矩諂于隋朝而忠于唐朝,不是品質上有什么變化。人君厭惡聽到自己的過錯,忠誠會變?yōu)榧閭?;人君樂于聽到正直言論,奸偽會變?yōu)橹艺\。因此,君王猶如計時的標桿,大臣是影子,隨標桿而移動。
2012年5月16日,習近平在中央黨校開學典禮上,說到“裴矩佞于隋而諍于唐”的故事時指出,“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們只有在那些愿意聽真話、能夠聽真話的人面前,才敢于講真話,愿意講真話,樂于講真話”,告誡領導干部要以“言者無罪,聞者足戒”的原則,鼓勵人們說真話。
裴矩的故事似乎再一次演繹了“盤圓則水圓,盂方則水方”和“君明則臣賢,君昏則臣佞”的歷史之道。歷史上,任何一個沒落腐朽的王朝都會把人們的諍骨銷蝕怠盡。同一個裴矩,不同的作派至少告訴我們兩點:
一是,人性是有一定變化幅度的。人具有一定可塑性,猶如一把折扇,固定基點不變,可展開的扇面在同一個支點上有不同的方位。二是,環(huán)境、體制塑造人的行為。好的政治建構要多從規(guī)制上找原因而不拘囿于人的品質。裴矩也好,魏征也罷,其行為變化都可用環(huán)境和制度來解釋,他們成為一代諍臣,與“盛唐氣象”有著因果關系。體制、制度才是人行為取向的決定性因素,有什么樣的制度環(huán)境,就有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