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蔚
晚上9點,地鐵里站著幾個疲憊的年輕人。一個小伙子講著電話:“跟你們說了不是加班,北京錯峰下班都這個點!我工作不累,你們不信我也沒辦法!”地鐵到站,一大拔人擠上車。小伙子有點慌:“就這樣嘛,你們照顧好自己……”一邊說,一邊抱歉地沖旁邊的同事笑,好像生怕他們戳穿。
其實,誰會不理解呢?我遇到的大部分年輕“北漂”,都有報喜不報憂的習慣。給老家的父母打電話,再苦再累,只字不提,凈撿好聽的說。有些人是為了逞強,不愿意讓親人看低了自己;也有一些人覺得,父母離得那么遠,自己遇到困難,他們什么忙都幫不上,徒惹一場擔心,何苦呢?
一個學生告訴我她的一樁經歷:她讀本科的時候,有一年生了重病,在北京跑了好幾家醫(yī)院,始終自己應付。最后醫(yī)生跟她商量手術事宜,提到手術失敗會有癱瘓的可能,她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覺得還是有義務跟父母匯報一聲?!叭f一出來最壞的結果,一下子扔給他們,我怕他們犯心臟病?!?/p>
“所以在那之前,一個字都沒提過?”我問。
“沒提?!笨床∽阕阌邪肽?,“說了他們肯定著急,要過來看我,可他們就算來了也沒什么用,制造緊張氣氛。不如等病好了再告訴他們。”
“這么重的病,父母照顧一下不好么?”我想不通。
她搖搖頭:“又不是不能照顧自己,再說還有別的朋友陪著?!?/p>
她的理由無懈可擊:“父母不懂這個病,也沒條件幫我在北京找到更好的醫(yī)生,他們什么忙都幫不上。頂多就是給我錢,可我已經有錢了?!?/p>
這當然是一個極端的例子,心態(tài)卻頗具代表性。我在大學工作的時候,規(guī)定學生遇到了重大困難,校方有義務通告監(jiān)護人。這對于有的學生來說,比掛科、處分、學位不保更讓他們痛苦10倍。就像小學生,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一聽說要“請家長”,就嚇得千方百計求饒。但他們畢竟不是小學生了,有的學生就大聲跟我們理論:“告訴他們有什么意義?他們什么都幫不了!”
他們說得沒錯,從理性上說就是這么一回事。反正幫不上忙,沖父母“報憂”又有何意義?按照這個時代講求效率的風氣,沒有“意義”的事自然不必做。但這只是理性層面的考慮,雖然正確,卻單薄。人同時也是有情感需要的。情感是非理性層面的存在,倘若完全不理會它的聲音,人會孤獨。
我們遇到難過的事,常常想找人聊聊。這個人未必“有用”,未必能幫我們解決問題,但是“聊聊”這個行為本身,發(fā)乎自然,不加思考,不需要那些計較。一個電話撥過去,對方問道:“有什么事?”我們回答:“沒事,就想找你聊聊。”吃個飯,喝個茶,逛個街,這些活動有什么非做不可的必要性呢?但情感上我們因此感到踏實。他人的存在,哪怕什么也不做,本身就有分享情感的功能。喜怒哀樂讓人們聚到一起,毫無必要地聚到一起,這是一種本能。
但是這種本能,在快節(jié)奏高密度的現代社會,越來越顯得不合時宜。我們的問候從“吃了嗎”變成“最近在忙什么”,因為我們假定所有人都在忙,都很累。時間變成了最高昂的成本,任何人付出時間,都期待它有點什么“意義”。同城的朋友見面成了奢侈,哪怕請客,人家還不一定舍得時間?!坝惺裁词??”一條短信發(fā)來,誰會厚顏無恥地回以“沒事,就想找你聊聊”呢?
既然時間寶貴,凡事必追究意義,報喜不報憂就只能是現代人無奈的選擇。獨自漂泊在外的人,尤其熟悉這種理智的孤獨、無可言說的空虛。小伙子對父母說“我工作不累”,掛掉電話,恐怕也有點悵然若失。理智會說:“有什么用呢?他們又幫不上忙?!倍说那楦?,總會留戀那一份熱湯熱水的溫暖。
nt-size:8.0000pt; mso-font-kerning:0.0000pt; " >70年代相始終。在這十年里,不僅學英語,還學了法語和日語。他自己說:“從寫詩轉到學外語,好像是轉移一種精神寄托。”“文革”結束后的1979年秋,建華憑著他扎實的外語基礎和淵博的文學知識,以同等學力直接考上了復旦大學中文系研究生,開始了他的學者生涯。在我認識的學者朋友中,陳建華可說是一個有詩人氣質的學者和有學者風度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