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遲邦崖
在孔家的聚會中,認識一位先生,顯眼之處便是那條一字胡。一字胡很少說話,只是聆聽和喝茶。與會人小談后大談,來勁了,吹起牛皮來?!按凳裁创担乘懒?,就不能輕點兒嗎!”孔先生九歲的女兒意兒在房間里歇斯底里吼起來。孔先生本要她陪著,她呢想去看動畫片。
我們尷尬地笑了笑??滋嘎曂巳タ磁畠?,門被反鎖了,她說:“意兒,開門呀。”卻又一聲尖叫:“還有沒有點素質!”孔先生臉膛發(fā)紫。一位跟孔家要好的先生就說“這孩子”?!芭尽币宦暦块T開了,意兒雙手叉腰,憤怒、委屈:“你們以為自己是誰???”一字胡依然喝自己的茶。剛才那人掇著沙發(fā):“這小孩,我,不能接受,你們,都不教的嗎?”孔太太嘆了一聲:“她一直就這個樣子的。”“哇!”意兒抓起煙灰缸砸過來,從一字胡耳畔飛了過去??紫壬镜厮α艘话驼七^去。意兒嘩地縮進立體空調后的墻角,眸子極復雜,淚水撲簌簌落下來??紫壬鷥裳燮鹧z:“你給我死出來!”好幾人說:“是該教訓教訓?!?/p>
一字胡定了定神,擋在孔先生前,笑著說:“小妹妹,你出來呀,你快出來呀?!币鈨耗槳b獰著,身子使勁往后一縮。一字胡伸出手:“叔叔不怪你,他們就不會為難你?!币鈨核α怂︻^。一字胡手一直懸著。當意兒看他的時候,他都微笑著點下頭。意兒手終于有反應了,伸出一點,又抽了回來,幾個回合下來,才把小手交到一字胡手上。
一字胡領著意兒去陽臺。大家繼續(xù)談話。我借故坐到陽臺前。一字胡說:“你剛才為什么要向我們扔煙灰缸呢?”意兒別過臉去:“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扔的?!币蛔趾鷵嶂鈨旱念^,不再問。
一字胡和我是最后告辭的。臨別,他對孔先生說:“不要再去責怪意兒,要過幾天再和她說今天的道理。”忽然又冷冷說,“要緊的是反省自己?!?/p>
孔先生的確有所反思。他曾和我說,他怕女兒在外吃虧,于是在接待生意朋友時,老讓女兒在旁察言觀色,等客人離去,再一一分析,那人說那話是什么意思,在打什么主意。他如今想起來就后悔。我想,眼中有什么,心中就會形成什么。如果那天能寬容點,也不致有扔煙灰缸的場面。
再見意兒是三年后,她儼然是大家閨秀風范,端茶,倒水,遞水果。意兒說起一字胡,他們當時交換了QQ,后來是忘年之交。在她的回憶中,一字胡像幅畫卷一樣在我眼前慢慢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