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朔
以前的人比較壓抑自制,在歡樂的場合,多數(shù)人也只是旁觀,不太會加入狂歡。但自從西方在1970年代后鼓吹生活世界的解放,于是逐漸的狂歡式的活動成了一種消費,一種生活方式。辦大眾音樂表演、辦舞會、辦跨年活動以及其他舞會的,都往狂歡這個方向發(fā)展。一場活動如果搞個成千上萬人,聲光化電,如果炒熱了氣氛,大家又蹦又跳,集體嗨得不得了,就會被認為是個成功的活動。集體的狂歡,集體的解放,已成為當今活動的標準,主辦這種活動的也成為最時尚的行業(yè)。
對于這種狂歡式的活動,人們很難去反對。現(xiàn)在的人,特別是年輕人,大家日常讀書工作,壓抑很久,狂歡可以發(fā)泄,這并沒有什么不好,但,人們要注意兩點:一是狂歡的群眾乃是一種最異質(zhì),也最散漫的群眾,狂歡的群眾是盲目失智的群眾,也失去了判斷抉擇的能力;二是狂歡的群眾也是放縱的群眾,他們會嗨到最高點,對當時的一切都不會管,只是盲目地要往前擠,就像是盲目前沖的老鼠隊。
這種狂歡群眾的特征,由上次上海外灘人擠人擠死人慘劇,以及韓國之人擠人擠垮了看臺,這兩案都死傷狼藉,是相當嚴重的慘劇。當成千上萬的狂歡群眾擠在一起,就很容易形成樂極生悲的后果。
近年來亞洲也追隨歐美的狂歡腳步,流行動輒搞各種狂歡活動。前陣子臺灣有個流行歌曲活動,藝人張惠妹演唱的有幾首歌曲要群眾跟著踩腳。幾千上萬人在表演場所踩腳,其效果有如地動天搖,附近的住戶都以為是地震。當時我就害怕整棟房子會被踩得垮掉。萬一房子垮了,可能的后果就是死亡百人以上的大慘案。雖然幸好沒事,但它的確使人捏著一把冷汗。
但昨天沒出事,并不保證將來不會出事。就在6月27日臺灣終于出了大事。在新北市瀕臨海邊的一個游樂園,在那里舉辦彩色的歡樂趴,幾千人在那里扭動狂歡,過程中既有狂放的音響,活動時又用撒粉機狂放彩色粉末,大家嗨到了最高點。但就在狂歡人群嗨翻天的時候,大量撒出的粉塵碰到了火花,于是發(fā)生塵爆和起火,整個場地都由歡樂變成哀號,估計有500人被燒傷。這是全世界最嚴重的歡樂傷害事件。由于那是海邊夏天狂歡活動,大家都穿得很少,燒傷遂格外嚴重,許多人皮膚都整片整片剝落,那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公共傷害事件之一。好多人皮膚燒傷的面積高達90%,傷到如此程度,已到了死亡邊緣!
由臺灣把一場狂歡派對搞成了塵爆慘劇,我就想到了生活世界的解放和放縱的問題。近代西方社會延續(xù)了中古時代舞會革命的傳統(tǒng),開始強調(diào)狂歡。西方雖然狂歡,但對狂歡管理還是有譜。狂歡地點一定會選擇開放空間,通風良好,狂歡地點一定有許多進出通道,不讓人群擠在一起,動彈不得;活動主辦人一定有公共安全意識,不會把狂歡群眾置于險地,政府對各種狂歡活動一定管得很緊,不使它產(chǎn)生意外。
這也是說,狂歡管理乃是狂歡的必要條件,不能馬虎。但在亞洲新興社會,由于壓抑自制久了并沒有狂歡的習慣。一旦生活解放,形成狂歡這種新的消費形態(tài),狂歡和放縱就混成一團。大家在狂歡的時刻,不只輕重無法拿捏,安全和秩序也亂成一團,除了大家嗨到頂點之外,其他事情則毫無章法,一點小差錯,就會產(chǎn)生大災難,樂極生悲。臺灣一場歡樂彩色趴,500人被燒得皮開肉綻。這種慘痛的教訓,對大陸也是個警惕。近年來中國的狂歡活動漸增,當大家以嗨為樂之時,特別要對歡樂管理作出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