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志國
一首無名小詩這樣描繪海盜的愛情:
“我的路在大海上,
愛情是我的星辰;
貌美熱辣的女郎,
總那么撩人。
早上剛與麗薩纏綿晨吻,
中午卻攬瑪麗廝磨耳鬢;
下午還在耶塔家茶話談心,
晚上已到索菲家同床共枕。”
詩歌中的主人公,感情生活混亂而豐富,仿佛大海上的狂風驟雨,節(jié)奏密不透氣。雖然與社會倫常不那么吻合,但這位海盜的愛情,卻也是其人性的本然流露。
海盜們居無定所,風餐露宿海上如家常便飯,今日生不知明日死,難免抱持“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放肆心態(tài)。非但如此,他們大都還是搶錢不惜身、花錢不盤算的亡命徒。當放蕩不羈碰上揮金如土,愛情的細節(jié)往往比較俗套,無非是拜金女和登徒子間的化學反應。更何況,海盜們通常漂流海上數(shù)月,連個女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一個海盜碰到機會,盡可能得多地周旋幾位異性,實在太正常不過。
正是從這樣的邏輯出發(fā),海盜們的愛情,在一般人眼里,如同曾經(jīng)的“海盜首都”羅亞爾港晚上昏黃的燈光一樣,是與藏污納垢、紙醉金迷聯(lián)系在一起的,不值一提。
在一位造訪過羅亞爾港的牧師的眼里,就是如此。
他認為,“妓院、賭場、酒館和烈酒”占據(jù)了1/5的房屋的羅亞爾港,由于聚集了“妓女、海盜、殺手和一些全世界最邪惡的人”,不啻于《舊約》里面的索多瑪,淫亂至極。只剩下了動物性的海盜們,哪可能有愛、有情?
海盜阿瑪羅·帕爾格和愛德華·蒂奇貌似為牧師的這番論斷做了最貼切的旁注。
作為18世紀西班牙最負盛名的海盜,帕爾格無疑是個好人,慷慨解囊資助教會不說,還幫助窮人、善待奴隸。然而,樂善好施的他,對情人卻鐵石心腸。把古巴女友肚子搞大后,始亂終棄,對方貧困老死也不愿施以援手。這種薄情甚至殃及親子,母死子留,帕爾格臨終之時,無家室、無子嗣的情況下,寧愿四散家財,也不允給苦于生計的非婚生兒子留一個子兒。至于蒂奇,換女人如衣服、先后娶過14位妻子。
可是,羅亞爾港畢竟只是海盜世界的一面鏡子,帕爾格和蒂奇更代表不了所有的海盜個體。徜徉林林總總的海盜別史、外傳,像帕爾格和蒂奇這么奇葩的感情個案,少之又少。相反,大多數(shù)故事,不是善始善終、大團圓收場,中間也一定夾雜有感人的小插曲或溫馨的瞬間。有耽于美色的風流任性,有對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留戀沉迷,有名利雙收的美好瞬間,也有敢愛敢恨的天涯艱辛,和普通人生活中的愛恨糾纏毫無二致。
風流任性者,“巴巴羅薩二世”阿雷·丁當拔得頭籌。跺幾腳整個歐洲就要晃幾下的一代梟雄,耄耋之年碰到怦然心動的18歲意大利少女,依然小鹿亂撞,不知所措。只為對方答應和自己來一段“一樹梨花壓海棠”的爺孫戀,便置主人蘇萊曼一世征服歐洲的王命不顧,答應其所有要求:放下屠刀,停止征伐,大軍扎營。若非有風流的任性情懷或任性的風流品格,是萬萬做不到的。
歷史驚人相似,和他影響力相仿的弗朗西斯·德雷克,是另一位愛海洋更愛美人的海盜大佬。不惑之年方知婚娶,說明德雷克是何等迷戀于大海的廣袤和冒險經(jīng)歷。而搞定小自己20多歲的貴族小姐后,竟然長達15年沒有進行商業(yè)意義的海盜遠征,則說明,海上的肆意快活,在大不列顛英雄的心中,與佳人在懷的兒女情長如何不能相提并論。即便中間受國家重托,作為副司令指揮本國海軍應付英西大海戰(zhàn),不得不奔襲西班牙于海上,他亦不愿長時間顛簸,常常一兩月即借休整之名返回普利茅斯港,匆匆趕回家與妻兒樂享天倫。這是不是風流任性的另外一種境界?
大人物德雷克都癡迷于老婆孩子熱炕頭,就別提那些抱負沒那么雄偉、只是把海洋當作謀生致富捷徑的海盜了。
正因為此,托馬斯·圖,在一次斬獲頗豐的印度洋大劫掠后,回到紐約準備接受民眾們膜拜式的歡迎禮時,面對人山人海的歡呼和總督的熱情擁抱,只在意是不是有老婆和一對漂亮閨女的見證,海盜手下是否參加盛典,其實無關(guān)緊要。
正因為此,亨利·艾弗里在攻擊莫臥兒王朝的運寶船時,碰到一見傾心的姑娘就洗手不干。直到兩人生活一貧如洗,看姑娘跟自己過苦日子于心不忍,才又重操舊業(yè)?!岸M宮”他也是見好就收,有所斬獲后,即卷財寶尋地兒隱居,做低調(diào)的逍遙翁直至離世。
也正因為此,平民出身的“自由國”執(zhí)政者詹姆斯·米松,才有可能領(lǐng)導一場共享土地、均分財富的“共產(chǎn)主義”實驗。如果不是結(jié)婚生子,很難設(shè)想,于海盜群體中都稱得上“異類”的他,會定居安家甚至打造一個“國”來保護家人和兄弟。同樣,如果不是事情湊巧,同伙們也先后在馬達加斯加婚配成家,為其提供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支持者,他要實現(xiàn)心中的“藍圖”,成就一個迥異于世俗統(tǒng)治的小社會,也得打個大大的問號。
當然,老婆孩子熱炕頭帶來的溫情回報,是值得這樣義無反顧地投身與付出的。船長威廉·基德和他的妻子,就演繹了夫妻能同富貴也可共患難的佳話。
基德早年在海上的劫掠收獲,雖讓他脫離小康進階新富,但離大富距離尚遠。若非恰遇有過一段婚姻的妻子新寡并結(jié)合,剛過而立之年就坐擁紐約4處大宗房產(chǎn)和教堂專門的座位,出入均是豪富顯貴之家這樣的事情,他只能夢里過過癮。唯此,落難后,他才心里明鏡般與同流合污過的達官貴人們果斷劃清界限,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上帝,除非妻子面詢,埋藏寶藏的地點,對其他任何人只字不提。而妻子也未負信任,基德為之手書的藏寶密碼,雖抗爭不過被官府搶走,可是,兩人之間的秘密破譯信息,她硬是爛在肚子里未泄只言片語。這也算與基德夫妻一場的最好紀念吧。
與阿雷·丁等人的感情軌跡相比,先當海盜、后來又因緣際會做到海軍中將的約翰·霍金斯和亨利·摩根,婚戀之路平淡無奇:和妻子認識、成婚,繼而一生相伴。不過,他們能在牛人輩出的海盜史上留一筆,走“狗屎運”的乘龍快婿經(jīng)歷,卻功不可沒。
霍金斯若非貴為英國海軍財務官的岳父提攜,不可能首次進行海盜式遠征就得到女王、海軍的直接支持,也不可能成為英國販賣奴隸第一人,更不可能海盜生涯剛告一段落,便直接進入國會,緊跟著接班岳父掌管英國海軍財務,徑任海軍財務官一職。摩根若非娶了親堂妹,憑侄兒、女婿雙重身份,依仗身為加勒比海英軍最高指揮官的叔叔的蔭庇,在英國政府逐漸與海盜拉開距離、為改變形象甚至傾力肅滅海盜的年代,留得活命怕是甚難,后來當牙買加副總督的威風,就更別提了。這樣的情節(jié),在海盜愛情故事里,要冠名為讓人羨慕嫉妒恨的幸福了。
有幸運的就有不幸的。
作為海盜史上不多的女海盜之一,瑪麗·瑞德如果穿越到現(xiàn)在,僅憑任俠仗義的豪氣和該出手時就出手的示愛勇氣,在御姐吃香的“80后”、“90后”群體里,不知道會多受歡迎。她的故事,何止比霍金斯、摩根有料,與阿雷·丁、德雷克的比,精彩程度也不稍遜。只可惜,造化弄人,運氣和兩位因妻而貴的海盜比,實在差了十萬八千里,終了一生,苦情妹子一枚。
她本想做英國的花木蘭,結(jié)果,女扮男裝到軍營,碰到第一個意中人,又覺得做女人比較好。于是,迅即退伍男耕女織。但幸福來得突然去得蹊蹺,沒多長時間,意中人竟染病早逝。
苦悶之余四處闖蕩,瑞德陰差陽錯當了海盜,意欲沒心沒肺了卻殘生。誰知,第二個心儀男生又不期而遇。為保護愛人,她豁出命來和欺負他的老海盜決斗。男生感激涕零,懇求與女豪杰情定終生。眼看好事重來敲門,壞消息卻出其不意予以重擊。這當口,男方家長挾重金出現(xiàn),尋死覓活要把瑞德的“大熊貓”贖走。一段感情,再成流水。
自古紅顏多薄命,看來,連女海盜,亦掙脫不了這可怕的宿命。海盜愛情故事,因這樣的篇章,讓人連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