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皓
韓國演藝圈有一個很奇妙的現(xiàn)象:一方面是層出不窮的花美男“歐巴”(韓語中的哥哥,意指年輕的男子)把持著三大臺連續(xù)劇,為“韓流”席卷東亞立下不朽功勛;而另一方面,“逼格”更高的電影圈卻一直是演技派“阿加西”(韓語中的大叔,意指年長的男子)的天下。這些動輒從影十幾二十年、手頭沒拿過幾個影帝都不好出去打招呼、頂著鳥窩頭的糙漢們,卻實打?qū)嵉厮茉炝恕绊n國電影出精品”這樣的印象。
雖然很多中國觀眾是從《我的野蠻女友》開始認識韓國電影的。但浪漫愛情喜劇只是風格多樣的韓國電影之一種,政治、懸疑、犯罪、歷史,才是大叔們大展拳腳的天地。自從取消電影審查改為分級制度之后,韓國電影的想像力就肆無忌憚地展開了飛翔的翅膀,如《素媛》這般敢于碰觸兒童性侵案等社會敏感話題的影片,如《辯護人》這樣敢于討論法制變革的影片,如雨后春筍一般涌現(xiàn)。
有沒有演技,發(fā)型是關(guān)鍵
一個以演技征服觀眾的魅力大叔,當然不能和偶像劇的“花美男”走同一個路子。說是偏見也好,約定成俗也好,當大叔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嘟囔著出現(xiàn)在鏡頭前的時候,那種渾然天成毫無做作的感覺瞬時就讓人在腦海中閃現(xiàn)出兩個字,有戲!一個合格的阿加西,可以有劉海,但那是為了遮擋在關(guān)鍵時刻才會魄力大爆發(fā)的銳利眼神;也可以染頭發(fā),但那是為了給屌絲身份做的裝飾。你絕對不會看到韓國大叔們?nèi)疽活^日式時髦棕發(fā)。男性荷爾蒙爆棚的韓國影壇,真漢子除了光頭,那發(fā)色必須是正統(tǒng)的“黑黑黑”。
在韓國影壇雙雄并列了數(shù)年的宋康昊和崔岷植兩位大咖,對于發(fā)型影響人物塑造自然是相當有心得。宋康昊在《辯護人》里成功用整齊的斜劉海配上謹小慎微的笑容,塑造出了初期人情練達的律師形象。而在《雪國列車》里,他那不羈的亂卷發(fā)似乎在告訴你,沒水洗頭就不可能有“飄柔”這種不現(xiàn)實的效果。而《漢江怪物》里他那頭黑黃相見的金毛,則成功表達了一個屌絲的自我定位。
而和“宋大叔”相比,“崔大叔”的頭目氣質(zhì)明顯更加濃烈,所以《鳴梁海戰(zhàn)》中的將軍角色無疑是駕輕就熟。這里不得不說,韓國古裝戲的發(fā)型對男演員來說明顯有加分作用。任誰把頭發(fā)一束,再戴上高高的帽子,那臉也能瞬間小上那么幾圈。沒有劉海純看臉的時候,無疑是演技派“阿加西”狂飆演技的時刻。比如崔岷植飾演的李舜臣,脫下頭盔露出和旁人一模一樣的發(fā)髻,依然是凌駕眾人的威嚴。而崔岷植當然也有“演技派”標配的一頭亂發(fā),2001年和張柏芝合作的《白蘭》里就是這樣一個發(fā)型,卻被崔岷植的演技塑造成了一個感人至深的跨越年齡和國籍的愛情故事。再看看金允石、薛景求、安圣基、韓石圭……哪一個不是頂著好像路邊30元小發(fā)廊里做的頭發(fā),襯得那演技愈發(fā)耀眼。要當魅力演技“阿加西”,亂發(fā)+屌絲那是必不可少要走一遭的。
當然,演技“阿加西”的世界也不都是頂著“鳥窩頭”全憑演技碾壓的“邋遢大叔”,比如李政宰、鄭雨盛和剛鬧了一出丑聞的李秉憲則代表了另外一種風格。40+的他們勉強也能擠進“阿加西”的行列了,但儒雅俊朗的外形、精心打理的發(fā)型和筆挺貼身的西裝都讓他們更像是“花美男”的加強進化版而不是“阿加西”的變異體。只能說,當美貌男神進化成帶演技的男神,戰(zhàn)斗力當然陡然飆升。
征服觀眾不靠臉靠"72變"
雖然“阿加西”中不乏模特出身或者是曾經(jīng)的“花美男”,但是要從競爭同樣激烈的韓國電影圈中突圍,自然不會是靠臉。他們的殺手锏之一是演啥像啥的超人演技,可以在這部片中扮演冷酷無情心思復雜的黑幫老大,頤指氣使小弟拼殺;在下一個瞬間就可以變身成窩囊受氣一事無成的廢柴代言人。他們并不是轉(zhuǎn)換身份,而是讓你根本難以察覺到兩個角色背后竟然是同一個人。阿加西們的演技高明之處在于舍棄了本色,真正做到了和角色融為一體,不像某些演員演什么都是自己。再加上細膩的處理,即便是同類型的角色,演技帝也可以演出各自的不同來。就好像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葉子,阿加西也沒有完全模式化流水線的角色。
這也正是為什么在歲數(shù)上相當年輕的河正宇可以擠進“阿加西”行列的原因。如果不做背景調(diào)查,很難有人想到這位在《黃?!泛汀犊植乐辈ァ分写蠓女惒实摹笆濉?,其實是一個1978年出生的青年。和他同齡的中國男演員還在青春片中談著校園戀愛或者在商業(yè)大片中打醬油的時候,他已經(jīng)憑借三個完全不同類型的角色斬獲了三次百想影帝以及亞洲電影大獎的影帝了。從《黃海》中“被嫌棄的失敗者的一生”,再到《恐怖直播》中精英主持人的困室之斗,在演職人員表播出之前,都讓人很難想象這其實是一個演員。而《國家代表》《愛情小說》《群盜:民亂的時代》則證明,一個合格的演技派“阿加西”,要從運動員到“愛情腦”再到古裝大盜賊統(tǒng)統(tǒng)駕馭得了。
中年男人一枝花
如果要認為談戀愛是“花美男”的天職,“阿加西”就只能在警察、小職員、黑幫老大、官員這類角色中輪轉(zhuǎn),顯然是大錯特錯。即便是人過中年,大叔們?nèi)匀挥斜臼潞托∽约篘多的女演員來一場感人肺腑的戀愛。一把歲數(shù)了還能和妙齡女子演繹一場不被反感反而魅力四射的的愛情,這絕對是阿加西魅力的證明,更是演技的試金石。
且不提申星一76歲高齡還能和27歲的裴澀琪在《夜關(guān)門:欲望之花》展開無關(guān)金錢的絕望愛情;現(xiàn)年62歲的安圣基在《公平的愛》里和小自己30歲的李荷娜阻礙重重的純愛也可以簡簡單單地讓觀眾潸然淚下。而剛剛步入40歲阿加西行列的李政宰,則是從1998年的《情事》和大自己12歲的女演員對戲開始,一路搭配著孫藝珍、全智賢、金玉彬等女神們演繹著各式各樣的愛情,終于成為了《觀相》中和宋康昊針鋒相對的守陽大君。而他的作品履歷表生動地說明了,一個魅力阿加西必然是“既可醉臥美人膝,亦能醒掌天下權(quán)”的百變?nèi)宋?。而喜人的票房表現(xiàn)一再證明,韓國觀眾就是吃這一套。
嚴選劇本,絕不軋戲
雖然比之中國正在井噴期的電影產(chǎn)量,韓國電影在數(shù)量上遠遠不如,但對于這些已經(jīng)功成名就站在行業(yè)頂點的“阿加西”而言,可以挑選的本子仍然不在少數(shù)。但他們幾乎無一例外接戲非常嚴苛,即使一年有不止一部電影,也會避免軋戲這種情況存在,力圖在每一部作品中展現(xiàn)出最好狀態(tài)。
以2013年憑借小成本喜劇《七號房的禮物》獲得全年票房冠軍的柳承龍為例,雖然“七號房”才是他首部擔任男主角的電影,但這樣的成功并非偶然。在此之前他就作為配角在《黃真伊》《不信地獄》《雙面君王》《我妻子的一切》等多部佳片中有出色表現(xiàn)。而李善均也同樣如此,雖然憑借出道時的“模范青年”印象帶來了不錯的廣告合約,但他仍然迫不及待地通過《客人是王》和《殘酷的上班》中的麻煩制造者形象為自己的演技正名。他2014年的作品《走到盡頭》成功入圍了67屆戛納電影節(jié)“導演雙周”單元。而隨意翻一下作品履歷就可以看到,李善均也曾出演《我妻子的一切》。這也是韓國電影的一個特色,即實力派演員們往往會不止一次地匯聚在某一部作品中。就像蘿卜根須一樣,一部好作品總是不約而同地吸引著眾多優(yōu)秀的演員們,而這正是“阿加西”們珍惜羽毛嚴選劇本的又一佐證。
縱觀宋康昊、崔岷植等老戲骨的作品履歷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漫長的演藝生涯中竟然真的沒演過幾部爛片。這或許正是魅力“阿加西”的操守所在。
角色和時光一起成長
既然是大叔,要面對的自然是無可奈何年華老去這一現(xiàn)實。在小鮮肉如春天的韭菜般一個季節(jié)就能收割一茬的韓國演藝圈,“阿加西”們能屹立不倒,靠的當然不是以扮嫩和年輕人搶飯碗。什么樣的年紀演什么樣的角色,這在韓國是一個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所以青春片就是真正的少男少女在擔綱,不會是一大票20歲往后30歲出頭的演員來扮高中生大學生。而更有趣的是,他們的身份設(shè)定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改變。
現(xiàn)在如日中天的薛景求,在早年的《公共之敵》里演的是一個魯莽的重案組警察,而12年后的《絕密跟蹤》中就演一個深思熟慮的監(jiān)視班班長,手下管理著眾多年輕人,就好像當初那個熱血的自己。到了2013年,他出演了引起社會熱議的《素媛》。在相對保守的韓國社會,這樣敏感的題材具有相當?shù)木疽饬x。在訪談中薛景求曾經(jīng)談到,本身也有女兒的他在演繹這個角色的時候,并沒有參考任何來自真正被害人的資料,他只要一想到假如自己的女兒就是受害者,那樣的感情就自然地流露了出來。而這樣復雜的角色只有同樣在這個年齡段身為父親的男人才能夠表現(xiàn)出來。不需要刻意去演繹真實,因為有時候演員本身就是一種真實。
所以在韓國電影里,即便是摸爬滾打十幾年的老戲骨們,也可以從角色的設(shè)定中一路看著他個人的成長。隨著時光流逝,30歲變40歲,40歲變50歲,情緒在變化,身份也在變化。角色的年齡永遠和演員的實際年齡相近,因此不會給人帶來違和感。他們就好像是生活在我們身邊的那些人,唯一不同的或許只是經(jīng)歷了更多非凡的遭遇,僅此而已。對于60+的文成根而言,時光的烙印更加鮮明。眼看他一路從社會的骨干演到老謀深算的政治家,再演到到慈祥的爺爺,雖依然可以獲得和年輕女演員相戀的角色,但在更多的時候,他已經(jīng)安靜地作為一片綠葉,在幾乎每年一部的新電影中發(fā)光發(fā)熱。
本土的就是世界的
韓國對于本土化的執(zhí)著少有其它國家可以相比。滿大街跑著的國產(chǎn)車、價格高昂的國產(chǎn)牛肉、更受女性歡迎的國產(chǎn)護膚品……無不說明韓國人對于本民族的一切都是那么驕傲和熱愛。所以韓國電影中也具有強烈的國產(chǎn)元素,好比熱門片鄭雨盛的《神之一手》,雖然本質(zhì)上是一個動作片,但是卻有著韓國引以為傲的圍棋的殼子。而曹在顯在《千年鶴》中和女主角吳貞孩的職業(yè),就是以擊鼓和唱樂組合的方式表演“板索里”(一種韓國民間音樂形式)。
也因為如此,在這群演技為王的阿加西中,基本是清一色的黑頭發(fā),這和偶像劇中的花美男們極端西化的模樣和發(fā)色形成了鮮明對比。仿佛頭發(fā)的顏色就是偶像派和實力派的分界線一般無法撼動。而觀眾也能很容易發(fā)現(xiàn),韓國電影中的男性形象無一不是標準的傳統(tǒng)高麗民族男性的面孔——沒有高挺的鼻梁,沒有被美瞳修飾過的瞳孔和長如蝶翼的睫毛,也不會有纖細而苗條的身姿和雪白的皮膚。他們更像是這個民族亙古至今未曾被改變過的“原始人種”,代表這個國家骨血里的野性和對傳統(tǒng)的尊崇。偶像劇和電影似乎是割裂的兩極,一邊是全員如洋娃娃一般的花樣男女陣容,一邊則是完全原裝的小眼睛阿加西們。韓國頑固的傳統(tǒng)和在西方?jīng)_擊下的現(xiàn)代流行文化相碰撞,就這樣形成了奇妙的韓國影視圈。
作為東亞電影的旗手,韓國電影當然不會固步自封,也一直在試圖走出國門,尤其是嘗試涉足好萊塢。今年因為性丑聞而形象大受影響的李秉憲無疑是這方面的先行者,在《赤焰戰(zhàn)場2》、《特種部隊:全面反擊》中都有這位阿加西頗為亮眼的表現(xiàn)。而2015年的《終結(jié)者:創(chuàng)世紀》中也將看到他的精彩演出。2014年也是韓國影人在好萊塢空前輝煌的一年,“一哥”奉俊昊攜手宋康昊獻上了好萊塢大片級的《雪國列車》,而崔岷植則在呂克·貝松的《超體》中登場,駕輕就熟地演繹黑幫老大。和中國演員進軍好萊塢仍停留在靠女性演員展示“花瓶”和“打女”形象不同,韓國演員更多的還是根據(jù)自身氣質(zhì)來配合角色,而傳統(tǒng)韓國男性的形象更受好萊塢青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