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林
一
吱……
嘹亮的蟬鳴在羅小慶的耳朵里回蕩,他苦惱萬分地?fù)u搖頭,爸爸在另一個房間喊他。
他抱著腦袋,向爸爸的房間走去。妹妹小毛在后面大喊“抱頭鼠竄”,小毛剛剛學(xué)會這條成語,她很快就學(xué)以致用了。
爸爸和媽媽在那兒等他,他們在房間里已經(jīng)嘀嘀咕咕了好長時間。
爸爸說:“我和你媽媽要去深圳?!?/p>
爸爸意味深長地盯著他,摁滅了手中的煙蒂;那只煙蒂像只垂死的蟲子,冒著最后的煙縷。爸爸說:“你是知道的?!?/p>
“哦,這么快。”羅小慶略微有點驚訝。
爸爸和媽媽的工廠猶如一棵被蟲子蛀空了的大樹,轟然倒下了。那些日子,爸爸和媽媽天天往人才交流中心跑。那個地方是公園和廣場的交接處,羅小慶放學(xué)路過那兒看到過爸爸和媽媽的身影,他們夾雜在擁擠不堪的人群中,像是樹上兩片很普通的葉子。羅小慶喊了幾聲,嘈雜的聲音和密密的人流擋住了他微弱的喊聲,爸爸和媽媽沒有聽見,他們很快消失在人流里。
爸爸和媽媽要去深圳大伯那兒找工作,他們天天合計著動身的日期。他們告訴羅小慶去深圳的意思后,羅小慶滿心歡喜,他希望父母能帶上他和妹妹小毛。爸爸為難地說我們商量商量。他們商量的結(jié)果是讓他留在家里照顧妹妹小毛。爸爸給他講了很多理由,他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他甚至有點不耐煩了。
他坐在床上,一個勁兒掏耳朵。耳朵里的蟬鳴聲像一把尖利的錐子,肆無忌憚地在那兒捅著。
媽媽說那是上火了,多喝點白開水就會好的??諝庀駭Q干水分的枯草一樣,燥熱難耐。這是一個倒霉的夏天。
“哥,快來呀!”妹妹小毛在另一個房間嬌氣而又固執(zhí)地喊他。他皺皺眉頭,心想這個鬼丫頭在玩什么新的花樣。
羅小慶大口大口喝水,胃里盛滿索然無味的白開水。一走路,肚子就發(fā)出咕嘟咕嘟的怪響。水喝多了,就變成了一種藥味兒,苦苦的。他望著杯子發(fā)呆。
媽媽是他的后媽,妹妹小毛是后媽帶來的。羅小慶感情上總是別別扭扭的,他曾有過一個賢惠、美麗的母親。
“來啦來啦。”羅小慶回答妹妹。
“別告訴你妹妹真相,你就說爸爸和媽媽走親戚啦,三兩天就回來。?。 卑职终f。
爸爸和媽媽交換了一下眼神,媽媽復(fù)雜、憂郁的目光,只有爸爸才能讀懂。
爸爸把小慶摟在懷里,慈愛地?fù)崦念^,說:“哈,長這么高了,已經(jīng)長成一個小小男子漢啦。哎,你要讓著妹妹一點哦?!?/p>
羅小慶扭動了一下身子,他的耳朵里響起了該死的蟬鳴。他不樂意,一百個不樂意,爸爸怎么也向著那個黃毛丫頭。
羅小慶的眼圈兒紅了,一肚子的委屈像開水一樣翻騰不已:大怎么啦,大就該被妹妹當(dāng)馬騎,就該幫她脫鞋子脫襪子,就該陪她上廁所……她做了錯事而讓我背黑鍋嗎?
“哥,我的小泥人餓啦,快給他弄點吃的??禳c?!泵妹眉饴暭鈿獾睾?。
“噢!”羅小慶像小野獸一樣嚎叫了一聲。
媽媽嘆口氣,說:“小毛太淘氣了,她不聽話你別客氣,你越寵她她就越刁蠻了?!?/p>
羅小慶心里想,媽媽是做樣子給他呢,假惺惺的。我要真是動小毛一根汗毛,媽媽決不會和我善罷甘休的。
叮叮叮,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嚓嚓嚓,嘩嘩嘩……羅小慶口里模仿著洗菜、切菜的聲音,模仿著做飯的動作,給小泥人弄吃的。妹妹小毛開心地笑著,也在一旁跟著瞎忙活兒。
爸爸和媽媽笑瞇瞇地站在門口,他們站在門口看了很久。羅小慶不滿地盯了媽媽一眼,他覺得媽媽是在監(jiān)視他。
吱……羅小慶的耳朵響起了蟬鳴之聲。它總是出其不意地鳴響,不給羅小慶一點準(zhǔn)備的時間。咕咚咕咚,羅小慶往肚子里灌了一杯水。
“哎呀呀,你在干嗎?”羅小慶問妹妹小毛。小毛的小腦袋貼在他的肚皮上,嘴角上掛著得意的微笑。
“噓!”小毛豎起一根指頭。
“啊,我在聽水怪唱歌哩?!毙∶男∈直е乃碾p腿,搖啊晃啊,羅小慶有點站不穩(wěn)了。黃毛丫頭的力氣還不小呢。
“松手松手,水怪出來啦!”羅小慶嚇唬小毛。
小毛趕緊松手,噔噔噔跑出老遠(yuǎn),驚恐地瞅著羅小慶的肚子。
羅小慶心里有點得意:哼,收拾你還不是鴨子吃菠菜——小菜一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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