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鈴

引

這兒曾經(jīng)是野狼出沒的大山叢林。

大約在半個世紀前，此間的狼被進山開礦、煉鐵和伐木的人們當作“山害”，隨森林一起消滅殆盡。直到前些年，礦山廢棄了，人煙稀少了，山林才逐漸恢復(fù)了生機。一個野生動物保護機構(gòu)將他們在外地救下的狼送入大山，希望它們在這兒重振祖先的雄風(fēng)，成為維護林區(qū)生態(tài)平衡的驍將。

獲救的野狼原本就是夫婦倆。

當它們落入偷獵者的陷阱時，母狼已有了身孕——也許正是這個原故，才使得逃脫了的公狼又不甘心地跑了回來，再度落入偷獵者的詭計吧。事后有人分析，那頭公狼干脆就是抱定了與母狼共存亡的決心前來赴死的。幸好山林公安人員發(fā)現(xiàn)了偷獵者的行動，及時解救了它們。

沒有反抗也不曾絕食，兩條野狼表現(xiàn)得出人意料的理智。除了日常處理傷口受藥物刺激時從喉嚨深處低吼幾聲，它們幾乎是馴服地接受了人類的救助，并且在救助站順利地產(chǎn)下了它們的后代。

小狼茁壯成長起來。由于母乳不足，人們給狼崽安排了狗奶媽，這一家子與那條大母狗也能和睦相處。每當狗奶媽帶著自己的獨生子到來，小狼都歡天喜地地迎上去。母狼則毫不妒忌地與狗共食，同樣用舔舐表達它對狗娃兒的疼愛。

這樣下去，小狼也許要進入人類的寵物系列。但它們終究是叢林之子。當兒女們的個頭接近母狼，而它們夜間的嚎叫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對自由的渴念時，人們就要將它們送歸大山了。

小狼對訓(xùn)育員和奶媽母子有些戀戀不舍。它們的父母卻頭也不回地奔赴莽莽林海，仿佛它們清楚地知道，自己屬于遠離“人間”的荒野。

小狼便也追了上去……

1

這片山林雖然與兩條大狼的出生地相隔數(shù)千里，但森林茂密，氣候溫暖，又活躍著許多種類的食草和嚙齒類動物，地理環(huán)境及生存條件絕對勝過它們的老家。此地有狼的歷史記載，更使人相信狼能夠在此很好地生活下去。

它們很容易就適應(yīng)了林間生活，成為了自食其力的獵手。在偷窺過狼群好幾次成功的捕獵后，送野狼歸來的工作人員停止了對它們的跟蹤觀察和投食，放心地離去了。

令人們始料未及的是，這兒居然也有偷獵活動。野狼家庭進入山林不到三個月，身為首領(lǐng)的大公狼就在一次對野鹿的追獵中陷入了偷獵者安裝的獵具。

那是一只用來抓捕野豬野鹿的大號虎夾?；A安放在兩棵緊挨著的大樹之間，用粗鐵絲牢牢固定在兩端樹根之下；為了防銹和掩飾鐵腥味兒，安置者還在上面涂抹了牛油。那人大概把虎夾給忘了，精鋼打造的虎夾卻忠實地守候在落葉掩飾之下，并且履行了主人賦予的職責(zé)。當大公狼的一只后腳從踏板上輕輕點過，被觸發(fā)的兩排鋼牙就“咔嗒”一聲猛然咬合。

公狼被虎夾死死咬住根本無法掙脫。一再嘗試失敗之后，它停止了徒勞的掙扎。狼群便在附近隱藏下來。

對小小狼群來說，那是一場真正的災(zāi)難，一段無比緊張而恐怖的日子。

2

如同當初伴侶不忍心拋棄落入陷阱的它，現(xiàn)在母狼也不能撇開公狼遠走高飛，它承擔起了保護和養(yǎng)活丈夫的重任。

每天，曾經(jīng)飽受獵槍獵具驚嚇的母狼都要帶領(lǐng)孩子們四處警戒，防止人和猛獸過來傷害公狼；只要發(fā)覺什么異于尋常的動靜，母親和尚未完全習(xí)慣戰(zhàn)斗的幼狼就得分頭跑開，盡可能把危險引離被夾住的公狼。好幾次，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人聲犬吠；神經(jīng)過敏的狼群一口氣跑過了幾道山脊，母狼還不斷制造出一些聲響，試圖轉(zhuǎn)移獵人獵狗的注意力。

幸好情況不是母狼擔心的那么糟糕，無論獵人和獵犬都只存在于它的想象中。野狼母子感覺風(fēng)平浪靜之后，陸續(xù)回到公狼身邊。

忽然成為狩獵活動的主將，母狼一反平日的謹慎穩(wěn)重，變得格外魯莽、急躁。它冒險與幾條路過的紅豺爭奪獵物，從它們那兒搶下野兔和猸子，然后虛張聲勢地將那群善于群戰(zhàn)的同科野獸趕出狼的領(lǐng)地；為了獲得大堆鮮肉，它不惜冒冒失失闖入一個龐大的野豬群，險些兒白白送了性命……

受了好幾處傷，母狼還是拼命地奔走捕獵，為了使兒女迅速成長、獲得獨立生活的能力，更為了有豐盛的肉食供養(yǎng)做了俘虜?shù)氖最I(lǐng)。

倒是大公狼起初見到送上嘴邊的食物便狂躁不已，它什么也不肯接受。時間長了，餓壞了的公狼終于開始面對現(xiàn)實，漸漸習(xí)慣了在囚禁中吃喝。

它必須活下去。為了狼群的未來，它也得活著。

但如何掙脫虎夾，無論公狼還是它忠誠的伴侶都一籌莫展。

狼崽們像父母一樣堅強起來，它們跟著母狼打獵巡山，還模仿著母親，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食物送給父親——那多半是一些山鼠幼兔之類的弱小動物，眼下它們只能捕獵到這些。

被虎夾限制著行動，大公狼不能為兒女提供任何保護。但只要它還活著，這個家庭就有主心骨，生活就有奔頭。

然而，受到感染而日益嚴重的傷勢使公狼又變得煩躁，它的胃口越來越壞，吃不下任何東西。隱隱感到有什么事要發(fā)生，母狼不敢遠離，它一連好幾天不去捕獵，寸步不離地守在一旁。然而，除了眼睜睜地看著曾經(jīng)強悍勇猛的大公狼一天天消瘦衰竭，它拿不出任何主意。

小狼送來的食物同時遭到父母拒絕。

它們覺得大概是那些鼠兔不夠檔次，于是更加賣力地投入了對大型動物的追咬。有一天，小狼們追趕一頭鹿跑過了小山包。眼看就要追上在逃奔中扭傷了腿的小鹿，它們忽然聽到母狼凄厲的召喚。小狼們放棄了獵物回到這兒，可憐的父親已經(jīng)死去。

忍受不了傷腿感染化膿和全身發(fā)燒的痛苦折磨，大公狼用盡最后的力氣，自己啃斷了那只腫脹變形的后腳。

終于得到解脫的公狼艱難地拖著斷腿，熱切地爬向它忠實的配偶。母狼撲過去，試圖為它堵住斷口狂涌的鮮血。endprint

“嗚——”公狼發(fā)出有氣無力的呼叫，滿懷希望繼續(xù)掙扎爬行，似乎急欲與孩子們分享重獲自由的幸福。過量的失血卻奪走了它的生命……

3

狼群的雌性首領(lǐng)并不知道安裝虎夾的偷獵者事后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

它再也不敢相信人類，它帶領(lǐng)孩子們走出了這片令它無限傷心的林地，盡可能地遠離了人類當初放它們回歸的地方。漫無目的地游獵山間，小狼們最害怕的事并未發(fā)生——它們再也沒有遇到追魂奪命的獵具。

但母狼絲毫未敢松懈繃緊的神經(jīng)。

為了兒女的安全，這位母親費盡了心機。它在奔襲中必然搶在小狼前面，選擇宿營地后還要再三偵查周圍情況，絕對不敢放過任何一點兒可疑的嗅跡，特別是與人類有關(guān)的氣息——狗，以及硝煙和鋼鐵制品的特殊腥味兒。

雖然它在人類的救助下生活過一段時間，而且與人、甚至與為狼崽充當乳母的牧犬母子和睦相處過，但是一旦回歸荒野，祖?zhèn)鞯奶煨院捅灸芰⒓凑剂松巷L(fēng)。伴侶的慘死，更使得母狼堅決地斬斷了與“人間”藕斷絲連的情感。

它率領(lǐng)狼群繞過了一切與人類活動有關(guān)的田壟村舍和引水溝渠，一天天深入人跡罕至的大山腹地。

失去了強悍的“頭狼”，狼群的狩獵倍加艱難。在饑餓逼迫下，曾經(jīng)在人類庇護下“嬌生慣養(yǎng)”的小狼們?nèi)找孀兊糜旅皖B強。但這幾位剛滿周歲的獵手們尚未達到母親那樣的體力，更缺乏實戰(zhàn)經(jīng)驗，它們甚至不懂得分辨敵人的強弱，更不知道怎樣避開強敵的鋒芒。

當一大群膽怯多疑的野豬在母狼虛張聲勢的驅(qū)趕下飛奔而來，小狼們竟然覺得那是一堆不堪一擊的肉塊。它們排成散兵線，準備對豬群迎頭攔截。

一條小公狼勇敢地撲向跑在最前面的豬群老大。

那頭巨獸一擺腦袋，小公狼就被大野豬的長嘴獠牙打飛了，緊隨其后的兄妹大驚失色慌忙回避。

“嘟哇——”大大小小的野豬吶喊著沖來。不論是鼓動沖鋒還是狼狽逃竄，這幫雜食性的肥壯野獸都能夠制造出席卷山林般的赫赫聲勢?；艁y的逃竄中，一條小母狼失足摔下陡坡，飛翻而過的野豬蹄使它頃刻喪命。

等母狼從山坎下找到失魂落魄的小公狼，豬群早跑得不知去向。母狼守在死去的小母狼身邊，昂首向天發(fā)出哀鳴。

“嗚噢——”小公狼模仿母親。

哀嚎聲在漸漸暗淡的霞光中傳開，驚起了一群歸林的白鳥。

逃散的狼崽紛紛跑了回來。母狼替兒女輪番舔過傷口，帶領(lǐng)它們繼續(xù)追逐獵蹤。在荒野，成長與死亡總是相伴相隨，它們必須學(xué)會坦然面對生死，頑強地爭取生存的權(quán)利。

血淋淋的慘痛教訓(xùn)終于教會小狼避開強敵的鋒芒。往后再遭遇成群的野豬山鹿，它們會跟母親一道虛張聲勢地尾隨其后，直到被驅(qū)趕的動物膽戰(zhàn)心驚，筋疲力竭，再對落在后頭的老弱病殘者發(fā)動圍攻。

荒野不存在真正的弱者。

掉隊的弱小也未必輕易就范。求生的欲望，常常能使善良的食草獸變得勇不可當。一頭小鹿飛起蹄尖擊向小公狼的頭部。小狼急忙退讓——它的一只眼睛保住了，圍陣卻出現(xiàn)了缺口，小野獸趁機突圍……

但避強攻弱的戰(zhàn)術(shù)畢竟使狼群捕獵的風(fēng)險大大降低。運氣好時，它們也能混個肚兒溜圓了。

4

連日雷雨將狼群困在山洞里。好容易盼得大雨停息，饑餓的野狼母子急不可耐地投入了捕獵。

飄忽不定的黃麂氣息把它們引向林木稀疏的地帶。

前面出現(xiàn)了一條河流。

噢，林子遠遠沒到盡頭！沿河床而上是更為稠密的巨樹和無邊無際的墨綠色森林；河邊的亂石灘也讓母狼產(chǎn)生了似曾相識之感。

它們到過這兒的。大公狼健在時，狼群曾經(jīng)來此追獵過。只是河道顯得有些陌生，暴雨引發(fā)的山洪將那一泓寧靜的清流改造成了奔騰咆哮的濁浪。

追丟了嗅跡的狼群借草木掩護，傍著河道走走停停，尋覓著新的獵蹤。

遠處，河心的激流中翻滾著一件人類丟棄的破爛。落在后頭的小狼忽然站住了。母狼跑過去，驚駭?shù)卮粼谀莾骸標瓭L而下的并非物件，而是一位久違的同類，一條猥瑣不堪的公狼。

猥瑣的公狼只能來自數(shù)百里外的原始森林。它或許是一頭被狼王驅(qū)趕的叛逆，或許是一個慘遭厄運的狼群僅存的后裔，也或許……但這些都無關(guān)緊要了，緊要的是它經(jīng)歷了艱難疲憊的長途跋涉、就要泅渡成功進入?yún)擦种H，偏偏又遭遇了暴漲的山洪。

滔滔濁流勢不可擋，眼看要吞噬那個垂死掙扎的生命。

幾條狼都停下腳步。無力為命垂一線的同類提供救援，它們只能在喧嘩的水聲中膽戰(zhàn)心驚地充當看客。

幸好下游河心的亂石逼使洪水分流，威力大減，公狼才得以擱淺脫身，濕淋淋地逃上河岸。

母親趕緊招呼兒女回避，一家子繼續(xù)沿河岸溯流而上。

年輕的公狼卻不請自來，若即若離地跟在它們后頭。

母狼掉過頭，攔住那家伙，惡狠狠地咧齒警告，公狼逃開了?？墒菦]走多遠它又追了上來。母狼火了，猛撲過去，毫不客氣地將它打倒在地。

公狼不作反抗，卻袒露出腹部要害以示妥協(xié)。母狼“嗬兒嗬兒”威脅了一陣，還是放開了它。公狼低頭垂尾地退開。

母狼追上兒女，回頭望望，那濕毛凌亂的身影只消失了片刻，又隱隱約約出現(xiàn)在草木叢中……

從此，公狼死乞白賴纏上了這個家庭。

5

這條狼矮小干瘦，倒也身手矯捷。它從第一天起就主動參與狼群的狩獵，并且當仁不讓地充當著主力。無論追趕還是攻擊獵物，它都格外賣力，舍命向前。當它協(xié)助某個成員攔截了山雞野兔這類稍大點兒的獵物，總是在關(guān)鍵時刻退開，將最終的獵殺權(quán)拱手相讓，然后自己去找耗子充饑。

一個清晨，狼群追趕獵蹤跑上了一道陡峭的山脊梁。狹窄的地勢逼使它們排成單列。照例沖在最前面的公狼撲向了獵物。

那是一頭大黑麂。

急于逃命，黑麂奮力掙扎；公狼被堅硬的麂蹄踢得頭破血流，仍然一次又一次地向上撲擊，終于咬上了黑麂后頸。endprint

筋疲力竭的黑麂邁開細瘦的腳桿子，拖著公狼，顫巍巍地行走在魚鰭般聳立的石山脊上。

公狼整個兒懸空了。下面，積霧的山谷深不可測。

它全不退讓。當它們經(jīng)過一塊高聳的巖石時，公狼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朝巖石猛力一蹬，將黑麂摁倒。

兩個相互糾纏的身子朝陡坡下翻滾，越來越快。

公狼仍不松口。

一株巖松攔住了它們……公狼近乎玩命的一招，為隨后趕來的大母狼贏得了撲殺的戰(zhàn)機。

它的英雄壯舉給幾條小狼留下了良好印象。戰(zhàn)斗結(jié)束，狼崽們都主動跑過去，為這位其貌不揚的大哥哥舔舐傷口。

母狼沖上前，把兒女們驅(qū)散，仍然對那家伙齜牙咧嘴。

公狼夾著尾巴逃開。

呆在遠處，它眼睜睜看著那一家子享用它舍命得來的獵物。直到母狼打著飽嗝兒走開，它才小心翼翼地溜過去。

面對種種不公正的待遇，外來的公狼全然不予計較。下回捕獵，它還是那樣奮勇爭先不顧性命，而到了分享戰(zhàn)利品時卻謙恭地退到最后，自覺地以家庭最低級的成員自居。

一再驅(qū)逐無效，母狼只得任由它跟著。

6

增添了生力軍，狼群的狩獵效率大大提高。

那天，它們成功地將一頭半大野豬從一個大豬群中分離，正要實施圍攻截殺的關(guān)鍵時刻，公狼忽然消失。找到了突破口的野豬趁機突圍，母子幾個重新調(diào)整了力量，奮力追擊。

野豬被逼無奈又求生心切，蠻力劇增。它撞倒一條膽量不足的小母狼，不顧一切地跳下一堵高高的陡坎?！班酵邸鄙碓诎肟盏耐粐甙l(fā)出激勵自己的尖叫?！芭?！”一聲悶響之后，落地的野豬飛奔而去。

一場艱難的追逐白費了氣力，疲憊不堪的母子幾個再也無力追趕，眼睜睜地看著獵物逃進密林。

失蹤了好一陣的公狼忽然現(xiàn)身。它從巖坎下草叢中突起，咬住野豬的一條后腿死也不放，野豬吃力地拽著這沉甸甸的累贅，再也跑不出應(yīng)有的速度。

失望的狼群頓時恢復(fù)了信心，一個接一個飛身躍下……

這一回分享豬肉，公狼不再像先前那樣禮讓。它理所當然地擠開小狼，老練地從柔軟處撕開豬腹，肆無忌憚地挑選它最中意的內(nèi)臟。似乎它從心理上調(diào)整了自己在小狼群中的位置，決意要主宰這個家庭了。

對這一點，大母狼并不認可。它非但在爭食時依舊毫不客氣地對公狼，而且始終保持高度警惕。每當那家伙試圖接近某一個兒女，母狼都會兇狠地沖撞，甚至撲上去撕咬，堅決地把它趕開。

這個身份不明的無賴繼續(xù)糾纏著狼群，厚顏無恥地跟隨到底。母狼在每次宿營前堅持不懈地驅(qū)逐，迫使它不得不自己去尋找單獨的落腳點。然而，等到母子幾個走出歇宿處，總能看到公狼匆匆追趕的身影。

有好幾次，母狼在兒女入睡后把它們喚醒悄悄轉(zhuǎn)移地點，仍然沒法擺脫這討厭的影子——剛剛走了不遠，公狼又“呼哧呼哧”追了上來……

7

季節(jié)在無規(guī)律的游獵中向春天過渡。

禿枝上的野梅開謝后，懸崖邊懸掛的冰凌融化了，草芽兒鉆出了地面。狼群沿一條變寬了的溪流尋覓獵蹤，終是一無所獲，它們疲憊地停下來。

流水的喧嘩伴著潮濕的水霧撲面而來，饑餓的小狼們昏昏欲睡。

對岸，陽光映照的森林漸見稠密，顯現(xiàn)出一片理想的獵場。母狼沉思片刻，突然躍入激流；小狼也振作精神跳入冰涼的溪水，追隨母親游向彼岸。

猥瑣的公狼跟著下了水，但它仿佛對洪水心有余悸，只趕過游在最后頭的小母狼，就停止了前進。

企圖繞過它追趕母親的小狼遭到了這家伙的阻攔。

小狼慌了，大聲向母親呼救。正在河心與浪涌拼搏的母狼無暇他顧。等它用身子擋著激流護住一兒一女泅過危險地段，回頭已不見了最小的女兒。它總算擺脫了那個討厭的家伙，卻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小母狼被那個無賴脅迫著回到岸上，跑過亂石灘，鉆進了它們曾經(jīng)稱霸一時的那片山林……

8

若干年過去，猥瑣的小公狼長成了一匹魁梧的狼王，小母狼也先后為它養(yǎng)育了好幾窩幼崽。

疾病和巖鷹毒蛇的偷襲一再造成狼崽減員，每窩小崽子僥幸成活的很難達到一半。有時，一窩崽子甚至全軍覆沒，但還是有幾個頑強地活了下來。活下來的小狼在荒野的調(diào)教下很快成長為真正的野狼，不斷地補充減員的狼群。這個小狼群成了林地里最具實力的殺戮團伙。

也就在這段時間，一頭曾經(jīng)被獵人嚇跑的孤豹回到了老家。

發(fā)現(xiàn)叢林中已經(jīng)沒有了獵人獵狗的蹤跡，老豹安頓下來。它決心恢復(fù)自己在此間的霸主地位。

沒想到，第一次伏擊獵物就遭到干擾。一頭朝埋伏點狂奔而來的小鹿遭到幾條悶不吭聲的“獵狗”突襲，小鹿被擒住了。從未見識過野狼的老豹只能把狼看作令它頭痛的獵狗。

不敢出面抗爭，豹子躲進了稠密的樹冠，保持距離悄悄跟隨。接下來的偷窺卻讓它看出了破綻——這群撕扯拖拽著小鹿的“狗”既不吠叫也沒戴項圈，更令它驚喜的是，它們身后根本看不到獵人的蹤影。

沒有獵人獵槍作為后盾，幾條猥瑣的“狗”還真不被它放在眼里！豹子迅速追上，一聲怒吼殺入狼群，掄起利爪砸向其中一條。

小狼頓時亂了陣腳驚逃四散。老豹咬死了那頭被它拍倒的幼狼，剛把小鹿搶奪到手，大狼夫婦聞訊趕到。

它們從左右兩側(cè)同時撲來，老豹撇下獵物倉促應(yīng)戰(zhàn)。逃散的小狼見到父母也恢復(fù)了斗志，一擁而上。這一番合力攻擊，直咬得老豹負傷逃遁。

9

不甘心就此罷休，老豹開始重建自己的權(quán)威。它以新占的巢穴為中心，一圈圈擴張自己的獵場。用氣味標識的領(lǐng)地少不了與狼群重疊，這就需要一場戰(zhàn)爭來解決糾紛。

老豹不懼怕單打獨斗，只不愿與狼群對陣。它小心地躲避開狼群，卻不放過每一條單獨行動的幼狼。

一條落單的小狼被下風(fēng)頭突出的老豹撲了個正著，沒來得及叫喊，豹子的利齒就扣上喉嚨將它窒息。

老豹很滿意自己各個擊破的偷襲。利用這種戰(zhàn)術(shù)，它可以把那對大狼的羽翼一點一點地剪除，狼群終將被它趕出這片山林。

可是，下一次伏擊卻未能成功。小狼提前發(fā)現(xiàn)了它，飛也似地逃離了它的掌控。

識破了豹子戰(zhàn)術(shù)的狼群更加警惕起來。它們盡量避免單獨行動，有時卻派出一條小狼引誘老豹，將那個攀援能手引到樹木稀少處后，大狼帶著它的隊伍抄了豹子的后路。

發(fā)覺上當?shù)睦媳偰軓陌鼑Φ谋∪跆帤㈤_血路奮力突圍，使得狼群旨在驅(qū)趕競爭對手的偷襲戰(zhàn)很難達到預(yù)期效果。

不過，在與狼群的遭遇戰(zhàn)中嘗到幾次苦頭后，老豹也有所收斂。它很少再偷襲孤身幼狼，而且自行收縮了勢力范圍。狼群收復(fù)了大部分失地，也克制地中止了對老豹的驅(qū)逐。

兩種猛獸的占領(lǐng)區(qū)之間自然而然留下了一片中立地帶。

山林的食物鏈因此逐漸恢復(fù)了正常運轉(zhuǎn)。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