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末,港英總督楊慕奇向日軍投降,香港淪陷。日軍馬上封鎖了香港至九龍的交通,大肆搜捕抗日人士,勒令愛國民主人士和文化界知名人士前往“大日本報道部”或“地方行政部”報到,否則“格殺勿論”。日本特務甚至點名要蔡楚生、司徒慧敏到半島酒店“會面”。
如果沒能及時把這批重要人物營救出來,那將是中國近現代史上一次巨大損失。中共中央南方局書記周恩來在1941年12月7、8、9三日連續(xù)致電八路軍駐香港辦事處主任廖承志要求:迅速做好應變準備,想方設法保護好這批愛國民主人士和文化界人士。不惜任何代價,把他們搶救出來,轉移到后方安全地帶,免遭毒手。于是,在中共中央、南方局、中共駐香港八路軍辦事處的精心組織下,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了廣東省黨組織和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抗戰(zhàn)史上的“乾坤大挪移”就此拉開序幕。
周密部署巧安排
在日軍嚴密封鎖香港至九龍的情況下,營救工作艱巨復雜。一方面粵南省委書記梁廣和南方局派到香港的劉少文留在香港負責聯系被困的愛國民主人士和文化界知名人士。另一方面由廖安祥和李建行負責打通了香港至九龍的交通線,幫助廖承志、張文彬、連貫等人先行撤離港九。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政治委員尹林平負責布置從九龍撤退到東江抗日根據地,再到惠州,從惠州到老隆的安全護送工作。廖承志、連貫經東江抗日根據地到老隆和韶關,布置國民黨統治區(qū)的掩護和交通線。從老隆至韶關由中共后東特委負責。到達韶關后,由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和粵北省委安排。臨行前,廖承志再三強調:“據可靠消息,日本人為了穩(wěn)住香港,馬上要把大批難民疏散到內地去,這是開展營救工作的好時機。你們一定要抓住這個時機,實施營救計劃,趕快把文化人和民主人士營救出去?!?/p>
梁廣和劉少文派出熟悉香港情況的潘靜安,根據廖承志提供的名單尋找營救對象。他面臨最大困難就是只見過營救名單上的少數人,而知道住處的就更是少之又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在銅鑼灣遇到了《華商報》主筆張友漁。張友漁主動要求留下尋找其他文化界人士和民主人士。由于重點搶救對象鄒韜奮六易其居,潘靜安等人花了四天時間才在一個貧民窟里面找到了他。經過大家的共同努力,柳亞子、何香凝、夏衍、丁聰風子等著名文化人和民主人士相繼被找到。為了保證安全,他們被要求在家等消息,每天的食物和蔬菜由地下黨派專人送上門。
為了確保途中安全,在尹林平的領導下,東江游擊區(qū)與港九地區(qū)開辟有兩條秘密的軍事交通線:西線,即陸上交通線,從青山道經荃灣、元朗、赤尾,進入寶安游擊區(qū);東線,即水上交通線,由九龍經西貢村、沙魚涌、淡水,進入惠陽游擊區(qū)。東線由蔡國梁指揮,西線由曾鴻文指揮。根據尹林平的部署,惠陽縣委在惠陽前線工委、短槍隊隊部所在地的田心村和淡水以西的茶園村建立秘密接待站,擔負護送任務。
上述路線,沒有一條是安全的。在東線,要闖過啟德機場日軍的牛池灣崗哨,路經日偽和土匪盤踞的西貢,夜渡有敵軍炮艇巡邏和海盜猖獗的大鵬灣;在西線,沿途布滿敵偽檢查站,翻越土匪出沒的大帽山。當時東江游擊隊勢單力薄,夾在廣州和香港兩個已經淪陷城市間的狹小地帶,沒有回旋的余地。因此穿過被封鎖的深圳河后,一定要偷越被日軍占領的廣九鐵路,才能到達目的地惠州。而惠州既是東江地區(qū)公署所在地,又是惠陽縣政府所在地。雖然有水路發(fā)達的優(yōu)勢,但是卻有國民黨65軍一個師的兵力駐守,師長張光瓊。他也得到了近期有一批文化人士要從香港經惠陽地區(qū)進入內地的情報。在所有進出惠州的水口、路口加設檢查站,還專門設了一個港九難民登記處,要求每一個從香港過來的人都必須去登記。游擊隊員在執(zhí)行任務過程中險象環(huán)生,步步驚心。中共惠陽縣委決定把在惠州城建立秘密交通站的任務交給年僅22歲的縣委組織部部長兼武裝部部長盧偉如去執(zhí)行。
1941年12月,盧偉如進入惠州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合適的地方作為秘密交通站。他發(fā)現水東街位于西枝江、東江交匯處東部的一個半島上,島上有密布的商鋪和一排排民居,人員密集復雜,且靠近碼頭,住宿、登船、出行非常方便。
東湖酒家高檔奢華,仿歐式建筑,屋前有小花園,室內帶有壁櫥,屋旁建有廊柱,洋氣十足。門口還有國民黨軍隊的崗哨。盧偉如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張光瓊師長包下了這里的三樓。地下工作的原則就是:“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他當即作出了一個大膽決定:在東湖酒家設立秘密交通站,以香港業(yè)昌公司老板的身份包下酒家的二樓。
設站東湖酒家之后,盧偉如還聯絡到惠州中國農工黨,讓他們把位于水東街的東和行商行騰出一部分供自己使用。自此,盧偉如在地下黨、游擊隊員的幫助下,從香港籌集了煤油、布匹、醫(yī)用品等許多緊缺物資,利用東和行商行真正做起了生意。在戰(zhàn)爭年代,這些緊俏商品很快吸引了一大批國民黨軍官前來購買。這樣不僅和國民黨軍官們建立了良好的商業(yè)關系,而且使他們放松了警惕,為后來開展工作創(chuàng)造了許多有利條件。
廖承志密過惠州安排營救
1942年1月2日晨,廖承志等人裝扮成香客先行撤出九龍市區(qū),通過啟德機場附近的幾個檢查崗哨,到達牛池灣后,翻過九龍坳,走海邊小路經北圍、打蠔墩、沙角尾、山寮直到大環(huán)村。天黑之后,廖承志一行在蔡國梁等護送下,登上了劉培率領的護航隊武裝船。小船悄悄升帆出海,避開日軍海上巡邏隊,偷渡大鵬灣。3日凌晨到達沙漁涌。然后由劉培護送到田心村交給惠陽短槍隊。6日廖承志與連貫、喬冠華秘密到達惠州。到達后,盧偉如向他們詳細匯報了國民黨頑固派軍隊的部署和搶救文化人的準備工作和應對措施。廖承志聽后,對聯絡站接應、護送文化人和民主人士安全措施作了進一步部署。鑒于城內的危險處境,他規(guī)定了兩條紀律:一是不準文化人上街參與公開活動;二是把文化人的筆和本子統一保管,以免暴露他們知識分子的身份。
1942年1月下旬,受廖承志的委托,人稱“梅州大俠”的廖安祥攜帶3萬元從香港來到惠州,打算開一家叫源吉行的商行,盧偉如當了源吉行的老板。
此后廖安祥和盧偉如經常用源吉行的名頭,以談生意為名義,花重金宴請張光瓊等國民黨軍政要員。盧偉如趁他們酒酣耳熱之際,向張光瓊提出:“自己有些香港來的客戶、親友因避戰(zhàn)火要經過惠州到后方去避難,請他們高抬貴手,多行方便?!辈涣?,他們竟然沒有絲毫疑惑,一口應允。
2月7日(農歷臘月二十三),日寇突然發(fā)動空襲。源吉行也被炸毀,廖安祥等組織員工和市民救火,但火勢太大根本救不過來。這時廖安祥靈機一動,當即向張光瓊求救,沒想到張光瓊還真的派兵過來把火撲滅了,還把保險柜也給搬了出來。自此之后,整個惠州城的人都知道源吉行的老板廖安祥、盧偉如與惠州最高長官的關系非同一般,在惠州只要是他兩人出面的事就沒有人敢阻攔。
金蟬脫殼化險境
1月9日午夜,3艘小木船載著鄒韜奮、茅盾等第一批文化界知名人士撤離香港,男人換上廣東人穿的短褲短衫,女人換上舊旗袍,打扮成難民的樣子,偷渡到九龍的秘密接待站。一個小時后,第一和第二艘船在九龍紅磡遭遇海匪張嘴索要“100元保護費”,而不遠處就是日軍電臺的營房。為了避免耽擱引起日軍的懷疑,護送的游擊隊員李錦榮準備花錢消災,用當地話:“老兄,大家出來撈世界,看開一點吧!”這群海匪一聽不是外地人,也不敢拖延,馬上改口50元。李錦榮怕夜長夢多,趕緊給錢后帶著眾人離開了危險地帶。第三艘同樣遇到海匪。雙方拔槍對射,護送的游擊隊員用沖鋒槍才嚇退了海匪。11日晨,他們一行20多人化妝成難民,由交通員帶領來到青山道口,混入難民隊伍,向北經九華徑到到荃灣后,為了避開日軍的檢查崗哨,離開難民隊伍,走小路進入大帽山區(qū)。在武工隊的警戒掩護下,爬過大帽山,穿過峽谷,進了元朗十八鄉(xiāng)。12日,秘密接待站給每人發(fā)了一張由“白皮紅心”的元朗鄉(xiāng)長簽署的難民回鄉(xiāng)證,分批上路,經元朗再次混入難民隊伍,順利通過落馬洲的日軍崗哨,渡過深圳河到達赤尾村。從赤尾村往北穿過寶深公路,再過梅林坳,最終安全到達寶安陽臺山抗日根據地—白石龍村。前后到達白石龍的民主人士和愛國民主人士就有兩三百人。
由于白石龍前后左右不是日軍就是國民黨頑軍,形成犬牙交錯的局面,地區(qū)流動性很大。營救到這里的人,稍作休息,即分批送往惠陽等地,然后再轉到更安全的地方。
1月下旬開始,這批文化界知名人士和愛國民主人士在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和地方黨組織的護送下,越過廣九鐵路,經田心村秘密接待站,送到淡水附近的茶園交通站。為了躲避日寇對惠州城的轟炸,保證他們的安全,惠陽黨組織把他們暫時安置在茶園交通站休息。在住了差不多一個星期后,2月14日(農歷臘月三十),茅盾、張友漁等20多人化裝成富商模樣,在惠陽縣委的護送下開始從茶園向惠州出發(fā),步行一整天,終于于當日午夜到達惠州城。惠陽縣委通過打入國民黨稅局的中共黨員黃鑫用高價為茅盾、張友漁他們購買到證件和國民黨官員走私船的船票。2月17日(農歷正月初三),盧偉如領著茅盾、張友漁等20多人前往渡口所碼頭登船離開惠州,安全到達老隆。中共后東特委又通過統戰(zhàn)關系利用國民黨的走私汽車,將他們安全護送到韶關市,之后再轉移到大后方。
1月初到2月底是營救工作最繁忙的時候,每隔一兩天就有一批人從香港偷渡到九龍,多數人走西線到寶安,少數容易暴露的愛國民主人士或年老體弱者,則安排走東線。另有不少名人如夏衍、范長虹等人是從香港經澳門至中山或廣州、湛江等地轉入廣西桂林。
在黨中央和中共中央南方局的領導下,中共廣東省黨組織和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勝利營救了被日軍圍困在港九敵占區(qū)的文化名人和愛國民主人士安全脫險,撤到惠寶游擊區(qū)。此外,還直接派遣武工隊潛入港九市區(qū)與香港的地下黨組織緊密配合,營救出不少國際友人安全撤到中國內地。期間沒有發(fā)生過任何政治事故和人員傷亡。這就是抗戰(zhàn)史上的“乾坤大挪移”—震驚中外的秘密大營救行動。中國文學大師茅盾稱之為“抗戰(zhàn)以來最偉大的搶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