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不悔

編輯/愛麗絲

明明我們才17 歲，眼神卻像早已經(jīng)歷了一生的風霜。

作者有話說：

青春絢爛如電，虛幻如夢。在這個過程中，愛恨交織是必須上演的戲碼，但最后或許我們已經(jīng)無法分清對錯。不過，只要記住擁有過的最美好的浪漫時光，就足矣。其實我想，沈小葵一定很想對那個與時光走散的菊地說：“對不起，還有，謝謝你?！?/p>

楔 子.可笑見證者

“從今以后我不能再保護你了?！本盏卣驹谖颐媲?，眼神憂傷地說。他眼角還有瘀青，額發(fā)許久沒修剪，幾乎要遮住眼睛。

我眼睛紅紅地看著他，像只受傷的小鹿。拖過他的手臂，張開嘴，我用盡所有力氣咬了下去，甚至可以聽見牙齒陷進他皮膚的細微聲音。一分鐘后，菊地的右手手臂上留下了一個烏青的牙印，邊上還有點點血跡。

這是我最愛對菊地做的事情。一直以來我總想著在菊地身上顯眼的地方留下什么印記，好讓他一看見，就會想起我。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菊地一輩子視我為最珍貴的存在。然而，我很快就要失去他了。

菊地說到做到，第二天一早，我跑去他家，用備用鑰匙開了門，迎接我的，是一屋的狼藉和空蕩。菊地真的走了。我習慣性地摁開電燈開關，發(fā)現(xiàn)燈也不亮了。

菊地走了，連燈都不亮了。水也不流了。我想，我的世界不會再自轉(zhuǎn)了。我蹲在地上，抱著頭，放聲大哭。

蔣嬌嬌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我身后，她有氣無力地靠在墻上，菊地屋里昏暗的光線把她照得更加蒼白柔弱。明明我們才17 歲，眼神卻像早已經(jīng)歷了一生的風霜。蔣嬌嬌看著我，半晌沒有說話，眼里蓄滿淚水。我注意到，她的手揚起又落下。

我猜她是想打我的，但菊地走前，曾托付她照顧我。我知道，只要是菊地拜托的，她一定會答應。因為她那么喜歡菊地，就像菊地那么喜歡她一樣。

而我，更多的像是他們山盟海誓、?？菔癄€的愛情的可笑見證者。

1 我和菊地

我和菊地大約在襁褓里就認識了，說不定在父母們逗樂我倆時，還把胖乎乎的小手牽在一起過。要我看，我們的緣分早就天注定了。

但實際上，老天爺只是微抬起一邊眼皮說：“小姑娘，你想多了。緣分天注定，愛情靠打拼。你和菊地，還差了點什么?！?/p>

后來我才知道，不只是差了點，而且差得很多。

我爸媽和菊地爸媽是好友，至親至愛的那種，甚至出去約會都非得整個double date，不然大家心里都不自在。

菊地他媽和我媽更是要好得像一根藤上的兩朵花，所以會在20 世紀90 年代末期麻將風潮席卷全國時，一起手牽手、肩并肩地投身于麻將事業(yè)當中。

麻將都是屬于投機人士的，跟買彩票的道理一樣，十有九輸。

于是我媽和菊地他媽在手挽手地輸?shù)羲写婵詈?，兩位剛剛當媽，還保有少女天真爛漫心的麻友，妄圖通過再一次下血本贏回本。

這次的血本，就是我們兩家人遮風避雨的地方——房子。

后來兩位初為人母的“少女”在豪氣地一擲千金后，仍分毫未回本時，意識到事情不對了。她們相看無言，凝視對方，最終決定拿走家里最后一點值錢的東西，跑了。我和菊地還有我們的老爸，就這樣被扔下，被拋棄了。

債主很快收走了房子，我們四人只得靠親戚朋友的一點接濟，擠在擁擠小巷的一處破房子里。

我爸和菊地他爸以淚洗面了一些日子后，痛定思痛，做了一個偉大而艱難的決定。

我爸把我留給爺爺奶奶照顧，出去包工程；而菊地他爸因為舍不得孩子，選擇留下來照顧菊地。換句話說，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菊地身上。從小學開始，他就對菊地十分嚴格，特別是在男女關系這塊，只要菊地稍稍不聽話，就免不了一頓胖揍。

我爸舍得孩子，套著了狼。90 年代末，只要大膽，錢都是嗖嗖地往你兜里鉆，于是我爸很快就賺得盆滿缽滿，眼看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就買了新房子讓我一個人住。

我爸還是沒有忘記當初的情誼，順便接濟了一下菊地他爸，付了首付，所以我們又順利地住在同一個小區(qū)，成為鄰居。

說是鄰居，實際上除了洗澡、刷牙、睡覺，我?guī)缀醭院壤龆荚诰盏丶遥B衣服、褲子都是菊地他爸洗。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爸始終不愿意回老家，所以時間一長，關于他的印象就化成了銀行卡上的余額。

菊地他爸自從破釜沉舟打算帶孩子后，便成為了一名優(yōu)秀的家庭煮夫，不僅家務做得好，屋里收拾得一塵不染，而且飯菜做得好吃得沒話說。

畢竟那個時候我爸已經(jīng)是商人了，一個商人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對你好，之所以他肯出錢幫菊地家付首付，那也是因為，菊地和他爸住在隔壁的話，好歹我有什么事，能照顧我一下。

2 糖水蛋也是很珍貴、很難得的食物

但是在我老爸沒發(fā)達之前，菊地和他爸就一直對我很好。

那個時候我們還擠在那個擁擠的小弄堂里，剛剛上小學不久，不知道哪里來的風言風語，說我是個沒有媽的孩子。

在那個年紀，說你是個沒有媽的孩子簡直比被當眾扇耳光還讓人難堪。

我坐在教室靠墻的第四個座位，教室的墻很高，要抬起頭才能看見光從窗戶外灑進來。坐我前座的，是學校里出了名的小混混。

嘿，我就不理解了，小學而已，當老大欺負人那么有意思嗎？

可能對于他們來說，答案是肯定的。

那名老大樂此不疲地欺負我，什么在文具盒里塞毛毛蟲、在習題本上亂畫什么的我早就習慣了，最讓我痛苦的是，他每次都占很寬的位置，只給我留下差不多十厘米的空隙。那時候，我憋得胸腔呼吸都難受。

每次一到上課，那名老大就奸笑著看看老師又看看我，然后使勁地把我的課桌往后擠，給自己留出一大片空隙。

我一直不理解他為什么那么喜歡占那么寬的位置，都可以在里面練習后空翻了。而當時的我是很 的，只得盡力地收腹，收腹，能占多小的地就占多小的地。

記得小時候我老爸給我講故事時，曾講了一個勾踐臥薪嘗膽的成語故事，當時被擠得呼吸困難的我腦子里就一直浮現(xiàn)著勾踐同志視死如歸地每天嘗苦膽的表情。我閉上眼睛，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不過是在嘗苦膽而已。

勾踐同志做得，我為什么做不得？于是我忍下來了。

可是你越隱忍，這些壞小子越是囂張。

某天我背著書包穿過水泥墻做成的走廊，去等菊地一起放學回家。那名老大在半路上抬起一條短腿架在走廊的墻壁上，擋住了我的去路。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那名老大學著電影里古惑仔的樣子，叼了一根牙簽，很酷地說。

“這里沒有山也沒有樹呀。”我小聲偷偷吐槽道。

那名老大表情立刻就變了，他收起難看的笑容，吐掉牙簽，抬起了手。不是吧？我縮了縮頭，要動手打我了？

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是我想錯了，他并不是要動手打我。不過也差不多。他是要用東西砸我。砸我的東西便是他抬起的腳底的泥巴。他從腳底摳下一坨將干未干的泥巴，狠狠地砸在了我臉上。

我臉中彈，立刻變得緋紅，覺得羞辱難堪。這比任何一次欺負都來得讓人受辱，我站在原地，目光呆滯，眼睛很快就淚水模糊。淚光朦朧中，我看見菊地操起書包朝這邊跑過來，臉上表情甚至有些猙獰。

菊地的書包狠狠地砸在了那名老大的頭上，那名老大吃痛地抱住頭回過身，發(fā)現(xiàn)砸他的人是菊地后，嘴里罵了一句臟話，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擼起袖子，作勢要教育菊地的樣子。

那個時候的菊地因為有他爸的諄諄教誨，還是個努力學習、朝氣得如同早上9 點鐘的太陽的好苗子。

我甚至從小就沒見他跟誰紅臉過。

這樣的菊地，為了幫我，跟那幫壞小子們扭打在了一起。

他嘴角、手臂都掛了彩，可那幫壞小子們也沒有占到什么便宜，最后還是一個個落荒而逃了。

我從沒見過那樣兇神惡煞的菊地。

壞小子離開后，夕陽最后一抹余暉灑在教學樓上，菊地的身體淪陷在橘黃色的光影里，美好得讓人看不清，溫柔得幾乎讓人落淚。

“啪！”我的書包重重地砸在地上，傳來鐵質(zhì)文具盒與地面親密接觸的清脆聲響。

“菊地，我……”

我看著菊地，號啕大哭。

菊地跑過來抱住了我，他輕輕地拍著我的后背，安慰因為抽泣而激動得身體發(fā)抖的我。我想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愛上了菊地。

我?guī)е话驯翘橐话褱I，被菊地拖回了他家。菊地他爸看到我白皙的臉上紅了一坨，又哭得像被拐賣的孩子，立刻會意了什么，囑咐菊地幫我涂紅藥水，然后自己轉(zhuǎn)身進了廚房，十分鐘后，菊地他爸給我端來了一碗糖水煮蛋。

“小葵，快吃吧，吃了就不痛了?！本盏厮譁厝岬貙ξ艺f。

當時我沒有注意到菊地在旁邊吞了一口口水，對于家庭很困難的我們來說，一個糖水蛋也是很珍貴、很難得的食物。我趁熱咬了一口，燙得直伸舌頭。

菊地和他爸在一旁笑了，眼睛彎彎。裂開的傷口雖然撕扯著疼痛，但那一刻我相信，他們是真的對我好的。

3 她飛起緋紅的雙頰

后來菊地雖然沒有令人聞風喪膽的名氣，但整個小學到初中我都平安無事地度過了，沒有老大或者老二再來找我的麻煩，我的座位位置寬度也一度達到了可以后空翻的寬度，但我覺得這樣不好，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占了我本來該占的寬度。直到蔣嬌嬌的出現(xiàn)。菊地遇見蔣嬌嬌那天，是個陰雨天。

我們背著書包，菊地幫我撐著傘，從一條小巷路過。

也許是命中注定吧，平時我和菊地回家都是走大馬路，偏偏那天我突發(fā)奇想，想要七拐八拐繞一段再回家，于是就在那個不知名的小巷子里，我們看見了全身被淋濕，不斷求著眼前一名中年婦女的蔣嬌嬌。

她哭得很厲害，嗓子都快啞了，夾雜著雨聲聽起來更是悲戚。

菊地和我一同看著她，我犯賤地推了推菊地：“菊地，我們?nèi)蛶退?，她看起來好可憐?！?/p>

也就是因為我這一時的心軟，菊地松開了我的手，走向了蔣嬌嬌。

其實在后來無數(shù)個自我安慰的時刻，我都想，也許我和菊地確實是差了點什么，即使沒有蔣嬌嬌，也會有李嬌嬌、黃嬌嬌出現(xiàn)。誰叫我爸媽給我取名叫沈小葵而不叫沈嬌嬌呢？

菊地幾步走進了雨中，留我躲在傘下看眼前的戰(zhàn)況。

菊地扶住了蔣嬌嬌，跟那名中年婦女說著些什么，雨聲太大聽不清楚；蔣嬌嬌可能淋了雨很虛弱，一直靠在菊地肩膀上，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而她面前的中年婦女，躲在屋檐下，始終沒有出來過。

雨水將菊地和蔣嬌嬌兩人淋濕透了，只有我和那名中年婦女，只被少許的雨水濺濕了鞋子。也許從那一刻開始，菊地和我就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他們的世界有雨水和泥濘，我的世界只有袖手旁觀和冷漠。

談判失敗后，菊地帥氣地拉起蔣嬌嬌離開了現(xiàn)場。

快要跟我擦肩而過的時候，菊地停下來，抬起頭對我說：“小葵，你跟她一起打下傘吧?！北緛碇皇且粫r起的善念，我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幾步，望著全身濕透的蔣嬌嬌，擔心跟她共傘把我衣服也浸濕，眼神里有猶豫。

敏感的蔣嬌嬌立刻就看出了我的不情愿，她用力地推開菊地的手：“謝謝你，我自己可以的。”看，蔣嬌嬌多么明事理，多么體貼人的難處，菊地會喜歡這樣的她完全在情理之中。而我不過是一個連自己衣服都不愿被沾濕的自私鬼而已。

菊地又看了我一眼，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流過他的臉龐，滴在他的胸膛。他有些失望地對我說：“那你先回家，我?guī)フ碚怼！?/p>

我怎么可能給他們制造這樣獨處的機會，我立刻假裝大方地拉過蔣嬌嬌：“不如去我家吧，我有很多新衣服可以給她換?！?/p>

蔣嬌嬌低頭望了一眼身上舊得不能再舊的棉布裙子，我看見她飛起緋紅的雙頰。

4 小葵，其實我很羨慕你

在我家里，蔣嬌嬌告訴我，那天她是因為求媽媽不要拋棄這個家，才會和媽媽在雨水里有那么大的撕扯。因此她媽媽還扯出上次她參加了學校的舞蹈社，需要一雙舞蹈鞋，想問她媽媽要點錢，被媽媽嚴詞拒絕的事兒！

我感同身受，從錢包里翻出幾張鈔票遞給蔣嬌嬌：“夠嗎？不夠我還有?！?/p>

蔣嬌嬌沒有接我的錢。

“謝謝你小葵，但我不能要你的錢，我打算自己去做兼職。我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p>

看，蔣嬌嬌多么自強自立，我還妄圖用錢去腐蝕她，真是太可笑了。

于是在某個周末，我和菊地一起逛商場時，看到了穿著鵝黃色工作裙，在叫賣著“冰糖雪梨水，要不要來一杯”的蔣嬌嬌。你別說，還真挺好看的。

只是不少過路的大叔和猥瑣男生，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蔣嬌嬌的腿看。

菊地一看到蔣嬌嬌穿著這樣，立馬就炸了。他把蔣嬌嬌拉到一旁，有些著急又有些霸氣地說：“還剩多少？我全買了。你別在這兒干了?！?/p>

好一出英雄救美。如果我是在看韓劇，我都要感動得抽紙巾抹眼淚了。

但是菊地同學忘了，他如果想買完蔣嬌嬌賣的冰糖雪梨水，可能還得問我要錢。

蔣嬌嬌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她再一次掙脫了菊地的手，堅持說：“沒關系，我可以的?！倍嗝捶e極向上、堅強生存的姑娘??！

“我全買了，行吧？”我瀟灑地掏出一疊鈔票。作為一名富二代，我義不容辭地解決了眼前這對璧人的爭吵。實際上我只是不想看到菊地和蔣嬌嬌有過多的糾纏而已。

常聽人說“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當我發(fā)現(xiàn)菊地癡癡地望著藝術(shù)節(jié)舞臺上穿著紅色舞鞋跳著優(yōu)雅舞蹈的蔣嬌嬌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但直到那個時候我都沒有多著急，因為我始終堅信，菊地是屬于我的。最終蔣嬌嬌還是沒有要我們的錢，在菊地的堅持下，我們同蔣嬌嬌一起，一直到晚上，賣光了所有的冰糖雪梨水。

拿到工資的蔣嬌嬌雙頰緋紅，像是喝醉了一般高興，她高舉起那幾張粉紅色的票子，高喊著：“有錢萬歲，小葵、菊地，我請你們?nèi)コ詵|西吧！”

菊地望著高興得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個圈的蔣嬌嬌，眼里充滿了一種我看不懂的神情。

蔣嬌嬌請我們吃了路邊的麻辣燙，東西看起來雖然不太干凈，環(huán)境也不怎么好，但我們?nèi)齻€年輕人，還是很開心地將竹簽碰在一起，當作“碰簽”了。

我笑得很開心，嗓子都有些干了?；剡^頭看到菊地和蔣嬌嬌兩個人言笑晏晏的樣子，我突然覺得有些心痛。

那天晚上，由于時間太晚，蔣嬌嬌跟著我一起回家睡覺。

躺在偌大的粉紅公主床上，蔣嬌嬌背對著我，她洗過的頭發(fā)散發(fā)出好聞的洗發(fā)水味道，她的皮膚冰涼而光滑。

夜晚寂靜無聲，我都快睡著時，她替我掖了掖被子。

“你知道嗎？小葵，其實我很羨慕你。”

我沒有回答她。我知道，她當然羨慕我。貧窮始終讓人窘迫尷尬，面對再喜歡不過的東西也得猶豫再三才能下定決心去買。如果想要買條像樣的裙子，可能得積攢好幾個月的零花錢才行。

5 討厭的蔣嬌嬌

就這樣，蔣嬌嬌莫名成為了我和菊地中間的一分子。我們?nèi)齻€人一起上學放學，吃飯念書寫作業(yè)，在別人眼里和諧無比。

藝術(shù)節(jié)臨近時，攢夠錢買舞鞋的蔣嬌嬌全心全意地投入了練舞之中，我和菊地就會在放學后邊寫作業(yè)邊等她。

那天我正在為“雞兔同籠”的問題抓破腦袋時，有舞蹈社的女生火急火燎地跑來教室告訴菊地和我：“蔣嬌嬌跟另外的女生打起來了！”

沒等我做出其他反應，菊地已經(jīng)站了起來，朝舞蹈室跑去。

被留在教室里的我，突然萬分落寞。大約兩分鐘后，菊地又跑了回來，我喜出望外地起身看著他，看來他還是在意我的。他還是在意我的。

可他的一句話卻讓我的心跌進了雪地中。

“小葵你快來一下，她們女生推搡，我不好去勸架?！?/p>

我眼皮微抬，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菊地，蔣嬌嬌有這么重要嗎？”

菊地滿臉著急，根本不顧我的質(zhì)問，一把拉過我：“你說什么呢，趕緊來吧，待會兒真出事就不好了！”

我心灰意冷地拖拉著腳步來到舞蹈室，蔣嬌嬌和另一個女生的抓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她們兩個人頭發(fā)亂得像一堆雜草，跟蔣嬌嬌抓扯的女生被人按著，嘴里還罵罵咧咧：“別以為傍上了菊地就跩到天上去了，菊地離了沈小葵，什么都不是！”

她講出這番話，我注意到菊地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趕緊走上前去：“東西可以亂吃我不管你，可話請你別亂說！”

后來我才知道，蔣嬌嬌之所以跟別人抓扯，還是因為那個女生在說菊地的壞話。

她說菊地是吃軟飯的。其實學校早就有這樣的傳聞了，但一直以來我和菊地從未理會過，我以為菊地跟我一樣不在乎，可實際上從他看蔣嬌嬌時心疼的表情我才明白，這個傳聞原來是他心上的一根刺。

后來在調(diào)解下，蔣嬌嬌和那個女生互相道了歉，繼續(xù)相安無事地練舞。

可菊地看蔣嬌嬌的眼神，卻徹底變了樣。

藝術(shù)節(jié)的那天，蔣嬌嬌的舞姿大放光彩，從此她一躍登上學校女神排行榜。

我還是那個普通的富二代，誰也不知道我小時候也被那樣欺負過，但我始終相信，無論我貧窮或富有，菊地都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所以當有好事者跑來小賣部告訴我蔣嬌嬌和菊地在教學樓背后偷偷牽手的事情時，一開始我是拒絕相信的。

直到他們把視頻拿給我看，我才明白“無圖無真相”這句話有多么殘忍。

我發(fā)現(xiàn)他倆在一起默契地對視然后微笑時，他們已經(jīng)毫不避諱地在大家面前牽手了。

面館里，我臉色鐵青地坐在他們倆對面看他們秀恩愛。

我把沾滿油的筷子狠狠地砸向菊地和蔣嬌嬌，然后坐下來，靠在墻壁上，雙手環(huán)抱胸前，蹺起二郎腿。

后來我在某本心理書上看到，雙手環(huán)抱胸前是一種自我保護的表現(xiàn)。

“小葵，你干什么？”菊地著急地幫蔣嬌嬌用衛(wèi)生紙擦濺到衣服上的油漬，順便不忘吼了我一句。

我長到17 歲，菊地第一次大聲對我說話。只是為了一個蔣嬌嬌而已。

我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止不住地流。而他絲毫不在意，還在幫蔣嬌嬌擦衣服上的油漬。我恨不得將整碗面湯都倒在他們頭上，但是我忍住了。

“你們不能在一起。”我聲音顫抖著說。雖然我當時在流淚，但我感覺自己的氣場卻強大得令人討厭。

“為什么？”菊地抬起頭，眼神憂傷地問。

“因為我……喜……討厭她。”我指著菊地的手，瞬間轉(zhuǎn)向了蔣嬌嬌。

是的，我喜歡菊地。菊地卻從來不知道，而我也從來未曾說出口過。

我太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感情了，以致悲傷和快樂常?；煜?。

我一直以為菊地是最了解我的人，他會及時出現(xiàn)解決我的每一個尷尬、每一個狼狽不堪?？涩F(xiàn)在看來，這些都不再屬于我，全都歸屬于蔣嬌嬌了。

“我就是討厭她！”我突然提高聲音，“嬌滴滴裝什么？不就是想要錢嗎？我給她就是，只要你離開她?！?/p>

菊地瞳孔睜得很大很大，他肯定以為我又在無理取鬧。

蔣嬌嬌一直在旁邊焦急地解釋著：“小葵，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你不開心了？你告訴我，我馬上改。”

我剛想說“除非你重新投胎，否則你整個人都是錯誤”時，菊地一把拉起蔣嬌嬌出了面館：“別理她，她又發(fā)瘋了?！?/p>

看，小時候我哭，菊地會給我涂紅藥水；現(xiàn)在我哭，他說我又發(fā)瘋了。

6 人去樓空

是，我又發(fā)瘋了。為了印證菊地這句話，我偷拍了他倆牽手的照片，發(fā)給了菊地他爸，然后我關掉了手機，去到長途汽車站，隨便報了一個地名，登上了去那里的長途大巴。

我知道菊地他爸一定會暴走的，他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菊地身上，他強調(diào)過無數(shù)次菊地在上大學前不能談戀愛。看著熟悉的風景漸漸倒退，我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在離開這個地方。雖然旅途未知，但我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我，菊地最尊重他爸了，他一定會來找我的，到時候他就會回心轉(zhuǎn)意，意識到我的好，離開蔣嬌嬌。然而，我又一次錯了。

在我到達B 市的第五天，正在商場里瘋狂地掃貨刷卡時，菊地就找到了我。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給了我一個耳光。

我震驚萬分，眼里很快蓄滿淚水，我在心底暗暗發(fā)誓，我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菊地。以前他對我的那些好，全都拿去喂豬吧！可下一秒我就后悔得要死了。菊地眼角有瘀青，表情難過得像是吃了一百個檸檬。

“沈小葵，我爸為了找你出了車禍，腿斷了，你高興了吧？”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的表情是怎樣的，但就好像心臟上中了一槍！我是罪人。

菊地找到我的時候，他臉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一圈，欲言又止。

“從今以后我不能再保護你了?！?/p>

“我和我爸決定搬家?！?/p>

他留下這句話，果然人去樓空。在往后的歲月里，我再也沒見過菊地。

7.他沒辦法再保護你

“沈小葵，要是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一定會痛苦一生。菊地一直讓我不要告訴你，他想保護你，可我不想?！?/p>

蔣嬌嬌靠在墻上，突然笑得千嬌百媚。

“你覺得菊地他媽和你媽真的是因為輸了錢一起跑掉的嗎？我告訴你，不是?！?/p>

“是因為你媽陷入專門騙熟人的傳銷組織，把菊地他媽也一起騙了出去。她們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屋子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媽和菊地他媽商量好，趁機跳窗戶逃跑。在逃跑那天你媽卻告發(fā)了菊地他媽，菊地他媽又重新被傳銷組織抓了回去，你媽卻趁傳銷組織的人注意力分散，成功逃脫。雖然后來警察搗毀了傳銷組織，菊地她媽卻因為受到了刺激再也不肯回家，再后來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你媽跑回來后，自感無顏見家鄉(xiāng)人，更無顏見菊地一家，便偷偷聯(lián)系你爸一起外出做生意，又不想你知道這件事情，所以也一直瞞著你！”

“出于愧疚，他們才一直暗地里接濟菊地一家。這下好了，菊地父母都被你們害得這么慘。那天他情緒崩潰，告訴我這一切的時候，我就想，就算他對你再不舍，他也沒辦法再保護你了。”

8 望你被時光溫柔以待

“爸，這都是真的嗎？所以我媽還在？”

電話那頭沉默不語，我知道，不反駁就是承認了。

原來，我錯了，錯得如此徹頭徹尾。我也沒有臉再去乞求菊地的原諒或是其他。

我跪在菊地家里，光與影交織，就像在放映老式黑白電影。我仿佛看到小時候，菊地站在我旁邊，嘴饞地看著我吃糖水蛋，在旁邊偷偷咽口水的場景。

記得當時我媽和菊地他媽剛剛消失的那個晚上，菊地他爸和我爸像發(fā)了瘋似的出去找人，絲毫顧不得我們兩個小孩子。

爸爸在電話里的激烈爭吵和不見蹤影的媽媽讓我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我被留在屋子里，假裝睡著了?？砂职謩倓偝鲩T，我就因為害怕而坐了起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開始越來越害怕，放聲大哭起來。我拍打著窗戶，叫著爸爸媽媽，卻沒有人回應。我哭得嗓子都啞了的時候，窗戶上出現(xiàn)了菊地熟悉的臉龐。

他晃晃手里的鑰匙：“你爸爸讓我來陪你，怕你害怕?！?/p>

那個晚上，小小的我和菊地縮在一起。親人不在身邊，兩個小人兒就那么靠在一起，菊地已然有了小大人的樣子，他輕輕地拍打我的背，哄我入睡。

我欠他一句對不起，可已經(jīng)來不及說了。

屬于我和菊地長久的春秋已經(jīng)過去，就連看似久遠的青春，也已經(jīng)到了盡頭。

愿在有限的歲月里，菊地能夠被溫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