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回到家鄉(xiāng),回到母校,走在一如往日的林蔭路上,是一件很溫暖、很文藝的事兒。而當我和同事們拿著最新一期的《少年博覽》,與一群活潑可愛的少男少女們展開編讀交流時,他們臉上的神采、他們眼中的光芒、他們間或的興奮與糾結,和曾經的我們何等相似?!一群又一群的少年,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昂揚地在青春四溢的時光里打馬走過吧……
又到了遍地金黃的季節(jié)了,柳眉兒姐姐。這是我的父輩們最忙和開心的時節(jié),也是曾經的我最喜愛的一段時光。
我是土生土長的農村孩子。和所有生活在這里的伙伴們一樣,我會在春暖花開的時候趕著鴨子到處跑,也會在炎炎夏日的樹蔭下玩石子。最高興的莫過于在秋天稻田里的草垛上蹦跳翻滾了。那時爸爸偶爾在金黃的田里直起腰來,看見瘋玩的我,便高興地嘿嘿笑著,又在回家的田埂上把我放在肩膀,留下一路的歡呼雀躍。
可是,我知道,我和隔壁的阿川還有剛子他們不一樣。媽媽從不準我去爬樹,不讓我去離家不遠的河里撲騰,家里和田里的活兒更是不讓我插手,這些農村孩子幾乎都會的事兒,姐姐比我在行得多。爸爸說:“阿志你要好好念書,考出去,比什么都強!”
每次說這話的時候,爸爸的神情有一點辛酸又有一點高興,最后樂呵呵地看我一會兒,轉身去干活兒了。而這個時候,我的心里總是暖得發(fā)脹,總有什么要沖出來的感覺,我發(fā)誓要做一個出眾的人。
念小學的時候,村里的學校就在我家隔壁。盡管我完全可以聽到上課鈴之后再出門,但我從不這樣干,我更喜歡成為第一個到教室并坐在位子上讀書的學生。我用心地上課、寫作業(yè),并且告訴出去打工的舅舅:“不要給我捎零食或者衣服吧,輔導書、練習冊什么的最好了!”
從一年級到六年級,我在爸爸媽媽欣慰的目光中拿了所有科目的第一名!雖然村里的小學一個年級總共也沒多少人,但是我做到了最好呀!村里人都說我家出了一個會讀書的孩子,以后可有大出息了!就連阿川、剛子他們來家里找我玩,也常常被長輩制止,阿川的媽媽說:“你別總去找張志呀!看看人家多會念書,哪像你,成天就知道玩!”
阿川把這話原封不動地告訴我,抱怨道:“你媽啥活兒也不讓你干!我天天還要喂雞呢!忙的時候還要割稻呢!怎么有時間念書呀!”
我聽了有點不好意思,可心里又止不住地高興:“我有我姐呢!”
“是你的運氣!”阿川捶了我一拳,又撇撇嘴,“可能你腦子也有點聰明吧?”
我樂了!等阿川走了,忙拿出跟堂姐借的初一課本來看。我想我不能放松啊,不能讓老爸失望啊,不能讓村里人笑話我啊!
在鎮(zhèn)上念了三年初中,我的成績依然名列前茅。去年,我成了我們村唯一一個考進縣城高中的人!得到被錄取消息的那一天,爸爸高興極了,嗓門也比平時大得多!他請了許多親戚和相熟的叔伯阿姨來家里吃飯,媽媽張羅了一桌子豐盛的飯菜,姐姐則端盤子拿碗忙得團團轉!
“阿志!”大伯喝了酒,聲音大得很,“是個讀書的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好意思地推了推鼻梁上新配的眼鏡,老老實實地聽大伯說著,“等三年過后,你考上大學,重點大學!那可真是有出息了!可得好好干啦!”
“我知道!大伯!”當時的我躊躇滿志,一邊認真應著,一邊忍不住在心里驕傲起來——阿川他們還在為花錢買高中和跟著長輩出去打工之間猶豫不定呢,我可是第一個能去縣里讀高中的人啊!縣里的高中,上大學的升學率跟鎮(zhèn)上是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還記得去年開學的時候,爸爸和姐姐送我到學校,姐姐幫我把宿舍收拾得井井有條——姐姐的成績一直不太好,前年選擇了上中專就一直住校。臨走的時候,爸爸給了我八百塊錢,說是生活費,讓我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學習,錢沒了就回家拿。一時間我有點傷感又有點激動,以后就是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念書了,雖然可以常?;丶遥吘共煌?。我接過生活費,知道自己念書的花銷占了家里開支的很大一部分,我暗暗告訴自己,以后考上大學找到工作一定好好回報爸媽還有姐,于是很男子漢地說:“爸,您放心吧!”而后,爸爸欣慰的表情讓我感到很滿足。
但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個轉折在我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在高手如云的縣中,我的成績只是一般,出類拔萃成了一個空想。一直以來,我認為的自己夠努力、夠優(yōu)秀,這大約就是井底之蛙的寫照吧!
在縣中住了一個月后第一次回家,那時學校已經進行了兩次摸底考試,結果不用說??吹桨职譂M臉笑容的那一刻,我強忍著淚意,裝作很疲累的樣子鉆進了房間。一個聲音在說:“不就是一兩次沒考好嗎?張志,別搞的像個慫包!”另一個聲音卻說:“別找沒考好的借口!這就是你的真實水平!你還不夠努力、不夠聰明!”而門外,村里的叔伯阿姨們已經在關心地問這問那了,得知我累了在休息,又把我一頓好夸。
就這樣,每次我都頂著“會念書”的光環(huán)回到家里,又背著滿心的期望前往學校。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卻總是沖不到我想要的名次和成績。
上個月回家,爸媽正在田里收稻子,很累!以前都是姐姐和他們一起收,這次姐來不及回家,我就自告奮勇要去幫忙,老爸別不過我,只好同意了。到了田里一看,阿川、剛子他們都在呢,見了我打個招呼,又彎腰割稻了??此麄兏畹煤芸?,我也上了手,結果沒割幾下,差點割到腿不說,手也刮了幾個口子。
被阿川、剛子笑話不說,爸媽也催我回家休息,一個本家的伯伯更是笑道:“阿志,你是讀書人,干這個可不行!”很是平常的一句話,我卻聽出“百無一用是書生”的意思,很不服氣。于是,我又拿起扁擔,準備把割好的稻子往家里挑——結果,沒想到爸爸平常輕輕松松就挑起的稻子會這么重!我勉強站起來,走不了幾步,肩膀卻火辣辣地疼!
幾下之后,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真的是喪氣!抬不起頭來,只覺得大家都在點著我的脊梁骨,說:“看這小子,沒幾兩力氣,連割稻都不會!”
我感覺自己真是沒用!書沒念好,活兒也不會干,文不成武不就,以往的驕傲真是個笑話!爸爸、媽媽還有一直包容我、照顧我的姐姐,我對得起誰呢?是不是我再怎么努力,也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古希臘有句名言:最困難的事情就是認識自己。張志顯然迷失在別人的眼光里了,而柳眉兒要說的是,不管別人怎么看你,你得看重你自己,也得看輕你自己。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對于宇宙來說,我們每一個人都微不足道,因此謙遜是一種修養(yǎng)和美德??墒?,對于我們自身來說,我們自己才是書寫人生篇章的那個最重要的人。所以不管在知識上還是在生活中,你得學會用“人無完人”來包容自己和他人,同時不要逃避自己的缺點:不會割稻?我相信你學會割稻的技巧用不了5分鐘,熟練地使用也用不了5天,你只是少了實踐和鍛煉而已。如果你能在所學知識的指引下認識這個世界,又在實踐地幫助下繼續(xù)學習,一定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另外,你此刻的目標是什么呢?是考上大學、回報父母,還是超過所有人、成為第一名?如果是后者,請再次默念“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如果是前者,那么你只需跟自己比賽就好,每一次力所能及的進步,都會讓你更接近你的目標!
最后,柳眉兒要說的是,你的自責和彷徨恰恰表明了你的誠實和感恩之心,這一點已經超過了許多同齡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