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炳罡
父親的背影,有著任何人都無法超越的高度。
——題記
父親每次走出營院,我總是在悄悄目送,父親的高大背影,一直都很偉岸。
童年的記憶里,從來沒有出見過父親的背影。每次放學,我總是坐在母親的車后,嘟著小嘴問媽媽,爸爸去哪了?為什么從來沒有接過我。她總是微笑著告訴我,爸爸去了遠方,在陌生的城市里為你打工。每次過年,都會有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帶著大包小包來到家中,一進門,就抱起我,用滿臉的胡茬蹭著我的小臉。那時的我,總是躲著這個叫父親的男人。
長大后,漸漸理解了父親,為什么他會常年奔波在外。我試圖勾勒出一幅父親對我微笑的溫暖場景,但是卻模糊了記憶。對于父親,記得更多的是他匆匆離開時的背影。其實我很想追上他匆匆的腳步,我告訴他不要那么拼命地加班,我想要的只是在班會上,告訴全班的同學,這是我爸爸。
十八歲,終于畢業(yè)了,告別了青澀。
成人禮上,父親第一次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兒子,你爸上大學時,爺爺只給了我五塊錢。爸爸從農村里出來,一步一步奮斗到今天,靠的全是自己的努力。我已經超過了你爺爺,爸爸要求不高,只希望你也可以超過我。
我心比天高,說了句輕輕松松。
帶著離家向往,期待著從未有過的軍校生活,滿懷憧憬地追尋著自己的橄欖天空。突然覺得自己羽翼已經豐滿,對于父親這只“老鳥”也沒有了兒時的崇拜,我覺得,現在已經是我的時代。
初生牛犢不怕虎,初識世界不知苦。
我開始了全新的生活,父親的背影也留在記憶之中。
軍校是個大熔爐,從小沒有受過委屈的我,在新訓中嘗盡了苦。在無人的夜里,我開始偷偷地想家,想著那個自己曾經無數次希望飛離的港灣。也迷茫過,為什么不選擇安逸點的生活。就像當初報考軍校,也是和父親“打賭”,說自己能吃苦,硬著頭皮想證明自己。
其實,我也想真正地長大,超越父親。
人前的汗水,人后的淚,全都埋心底。
也正是在這時,我才真正體會到了離家的痛楚。想家的夜里,我便會點上一支煙,望著天上的圓月,想著月亮的那頭,是不是也有仰望星空思念著我的父母。
時間仿佛白駒過隙,轉眼已是畢業(yè)的年級。這時的我,早已習慣軍校的生活。通過兩年的磨礪,收獲了很多,也改變了很多?,F在的我,已是一名優(yōu)秀的軍校學員,兩年后的準尉軍官。
每次夜色很好的時候,我都會在靜謐的營院里思念父親。
考入軍校,父親的壓力已沒有那么大,但是他還是經常加班。我總是勸他不要那么辛苦,但是他卻置之不理。為此,心疼他的同時,我便有了努力的動力。
國慶前的一個晚上,例行做完了一期學院的院報,走在回寢室的路上。看著熄燈就寢的營院,只有零星點點和不眠的路燈陪著同樣沒有睡意的我,心中充滿了莫名的孤單,陷入深深思考。
最近壓力好大,算算已有十個月沒有回家,不禁又有些感慨生活的不容易。
想想父親,不也是這樣,用自己的辛酸孤獨,換來了我和媽媽的溫暖幸福??纯词种械谋恚咽橇璩咳c,我找到日記本,讓思緒在我私密自在的空間里馳騁。
我知道,父親一定還在加班。
筆尖沙沙作響,記錄了我的心事,在無聲的語言中,我仿佛回到了父親的身邊。
父親仿佛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說:“小子,怎么還不睡覺呢?明天還要訓練哈,你是模范中隊班長,班長要有個班長的樣子,不要兒女情長的咯!”瞬間,我心中百感交集,似馬亂兵荒。我忍住了淚水,只說了一句,爸,我想你們了……
被窩手電不眠的光亮里,我睡著了,伴著父親對我的鼓舞與肯定。
夢里,營院門口,出現了久違的父母。他們風塵仆仆,情意濃濃。望著已過半百的父母,突然想到了小時候,老師問我們,你們知道父母的生日嗎?小小的我,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不孝。回到家后,偷偷看了父母的身份證,算了算,哇,爸爸已經三十三啦!不知為什么,印象里,父親的年齡就定格在了三十三。可是今天,我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不孝”之子,父母也變那么老了。我接過父母的提包,一下子抱住了父親,眼淚奪眶而出。
那一刻,我不想隱藏情緒。
我知道,這一年,自己受了多少委屈,但我更知道,這些年,父親又談何容易!男人間的感情,從不像愛情般,甜言蜜語,柔腸寸斷。往往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擁抱,抑或是點一支煙,酌一杯酒,那已經是奢侈。因為男人有很多事要做,軍人責任在肩。
美好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短暫的相處,讓我又充滿了信心。就像看過的海賊火影那樣,我想變得非常強大,保護所有我愛的人。
父母走了,為了我繼續(xù)拼搏,留下的我,也要為他們加倍拼搏。望著父親的背影,當年的偉岸早已不在,留給我的,有些許凄涼。我知道,自己還遠遠不夠,還不足以讓他放心。
夢里,我感到了幸福,我感受到了父親給我的力量。
又是一個期盼的周末,拿到軍校定制手機的第一時間,給父母打了過去,電話那頭是滿滿的關心。我問媽媽,爸爸呢?她說,你爸回老家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
我知道,一年前爺爺被檢查出癌癥晚期,這一年,父親心中的痛苦,知道這個噩耗后,他一下子憔悴了好多。但是我也知道,爺爺沒事的,我們說好了,過年給我包餃子吃。
嘟——嘟——嘟——
電話等待接通聲音,占卜著我的希望。父親接起了電話,問我干什么。我能聽得出,他又酗酒了,我照例生氣地“教訓”他。
他說:“兒子,爸不累,但爸有時真想喝酒!”
這一句,我聽出了一個男人的無奈。
印象中,父親從來都是我堅強的靠山,無論風吹雨打,地動山搖,他都站在我前面,堅定不移。他堅強了太久。
奶奶告訴我,叔叔姑姑們都在。其實我不傻,這是我最不愿想象的場景。
我知道,父親心中的痛苦,這一刻,我只想陪在父親身邊,哪怕是陪他安靜地抽一支煙。
我也知道,總有一天,父親的背影會不再偉岸,我也會成為我孩子的父親。但是這種背影是責任,是擔當,是傳承,是父親和他的父輩們用一生詮釋給我的:
父親的背影,有著任何人都無法超越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