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洛/著
當我們遠離,背影像落日的余暈,
那即將消失的鴿子。在殘忍的黃昏,
我們青梅般的情事被一再提及,
必須承認,那個虛構(gòu)的窗口給我們帶來了歡樂,
但愛情剛剛開始就已經(jīng)死去。對于那些
銘記內(nèi)心的道德爛葉,最終作了灌木叢縱欲的肥料,
成為往事和記憶——
當北風穿梭過當年的鐵絲網(wǎng),擋住凍僵的腳印,
我護送兩只過冬的小鹿,從禁忌到禁忌之間
眩暈,僅僅隔著一段梅花寂靜的尖叫。
這些年來,我仔細打磨起生活堅硬的石頭,
只給世俗的屋檐增添了失敗的蠶蛹。
我始終想著不朽,在晦暗的下午,暴風雪已經(jīng)過去,
敗絮和雨水漂浮在春天回家的路上,
而我們的遠離已犯下了晚年嚴重的結(jié)膜炎。
每天夜晚來臨,群星在山頂上釀酒,
那帶鎖的天空,失戀物語構(gòu)成我們永久的抽搐,
而我已習慣躲進貝殼,收拾起后半生的愧疚,
在月色中植下一棵紀念的菩提。
整個下午,我留意于山野上的三葉草,
倒退的時光,在第三道斜坡上逗留。
尾隨身后的這片夕陽,滋味曖昧,
伺機侵入野炊和篝火。
在彩色的夢里,一個女孩轉(zhuǎn)身的瞬間,
我突然看見她已變成了灰色。
一張起火的臉填滿午后的空間,
很快點燃了一串狹長的回聲。
一只蝴蝶推醒我和機警的松鼠,
這時候,我發(fā)現(xiàn)空曠的山野里,寂靜
正在一點一點地變深。
一道閃電過后,雨落了下來,
接著改變了,宿命的掌紋和胎記;
我站在虛無的大雨中,
接受那么多鏈條與神秘槍口。
帶上命運制作的布鞋,
我單薄的腳板,邁過了冬天的門檻。
在許多疑惑的路口,
被病中的蠟梅所召喚。
我開始守望失眠的門窗,
發(fā)霉的月亮,敲打過多少中秋耳環(huán);
流浪風刀,也緩緩分割我
歲月凝固了的熱血。
落去了,雙葉草疼痛的呼吸。
在一個小小的證據(jù)里,
黑蝴蝶鼓動的翅膀,
最終背叛了我,黃昏里堅固的屋檐。
我練習獨處的禪課,寫下懺悔日記,
超度的枕邊,我的目光正泛起,
一片初雪,寂靜,又悄然無聲。
從虹橋站到斜土路,
要乘很長一段地鐵,我從地鐵口
走出來,更像一只灰頭的地鼠。
繁華的哀傷讓我目眩。
樓群的森林,
撇下我,一言不發(fā)的葉片。
走在上班族的街道上,
我想象著未來十年的艱辛流水。
在斜土路,有人在玻璃窗口等著我,
穿過民生銀行的木槿樹
綻開的綠色。
安揭的鐵環(huán)緊叩我冷夏的蟬,
麻雀開始在四月的樹枝上打著噴嚏,
我像誤入一片大海的墳墓,
我察覺到,這么多年,生活
更像是隱秘處的某種錯位。
一束極光壓榨著我,
而我每一次的到來,
都像是一次脫了皮的逃離。
萬里之外,妻從最后的勸導中接來,
她說,過河過橋,這古老的偏方,
竟治愈了她的久咳。我感到一陣欣慰。
清晨,攜游觀音禪寺,我為妻子
四十三歲生日,寫下平生第一首禪詩。
次日,龍虎山觀猴,九千多只猴子,
構(gòu)成一個原初世界;我們認得的猴王,
雖然進化不到人,但活得比我們自在。
人到中年,世事多舛,聞一位老鄰居
破產(chǎn)自絕;二叔舊疾復發(fā);
外甥女乳腺癌術(shù)后化療……端午漸近,
擔憂襲來,給遠在老家的母親電話,
問候粽子,孤獨的清香和
我異鄉(xiāng)的安好。三天假期內(nèi),
青藤茶館小昭遠嫁;我沉湎于酒上煉丹,
對生活的惶恐,一無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