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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從南方來
      ——倪湛舸《白刃的?!?/h1>
      2015-11-14 07:08:09
      上海文化(新批評) 2015年4期
      關(guān)鍵詞:詩人

      饒 靜

      ?

      秋從南方來

      ——倪湛舸《白刃的?!?/p>

      饒 靜

      “秋從南方來”是朋友在居延漢簡中讀到的句子,宛若井底漫溢的時光,美得令人窒息,如果不是這個名字,我恐怕不會談?wù)撨@首我?guī)缀跬耆欢脑?。湛舸描繪了一個詭譎的夢境:長頸鹿、結(jié)滿石榴的海,蔓藤和念珠、水、蟒蛇以及告誡,這些美輪美奐的意象是專屬于詩的完美晦澀。“晦澀”不能了結(jié)困惑,只是令人氣餒的敷衍,面對神秘的自足,讀者的晦澀其實是匱乏的癥狀,一種得體又切中肯綮的感知懸而未決。但詩的晦澀卻是與神秘一同生長的奇異植株,是詩人對神秘的羞怯和敬重。兩種晦澀的共同教誨是耐心,遺憾的是,“秋從南方來”最終沒能成為這部詩集的名字。不過,“白刃的?!迸c之暗通曲款,在法天象地的偉大象征中,西方之秋正對白和金,金光熠熠的白刃從沸騰之夏迤邐而來。這不是巧合,是預(yù)兆:

      如果人世如常,我很快就要燃燒如火宅

      火焰冷而安寧,如白刃的海。

      《奧義書》

      這是海水與火焰的相遇,我更愿意將之視為從水火不容到水火相濟的革命之路,湛舸的詩行從不缺乏革命意象,比如印在封底的這首:

      看與不看之間,肉與森林有根本的不同,

      為了被聽見,火車重新燃起松木,

      世界正喪失信心,既非瞬間也并不漫長,

      背劍者只能趕在第一場雪之前愛國

      這首小詩異常凜冽,幾乎成為湛舸詩藝的一個縮影:收視返聽與革命。這兩者絕非異物,然而它們相認之前,一次次的失之交臂都將在詩行中被見證。我們很容易將“背劍者”視為詩人自喻,劍士修煉劍術(shù)恰如詩人磨練詩藝,并以不茍且于世的完美落幕?!靶判摹钡膯适s令這種完美變得可疑,“愛國”于是成了詩行中最有行動力的詞語,猶如一團引爆中心的鮮紅火焰,在落雪無聲的天地間瘋狂燃燒。我不知道,火車與松木演繹的雙重消逝究竟能否被愛國逆轉(zhuǎn),還是這一行動終將被證明為虛妄,“只能”泄露了行動的猶疑和不得已。

      在這種疑難背后,蘊蓄著詩人對審美、宗教和政治之關(guān)系的思考,現(xiàn)代詩歌的審美自治訴求,從開端處就紛爭不斷,對詩歌位置的探求卻已內(nèi)化為詩人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本然沖動?!栋兹械暮!芬还灿惺€單元,內(nèi)在主題彼此牽引呼應(yīng),詩的位置反倒成了無盡回旋的謎:沒有一個位置,對位置的探求已轉(zhuǎn)化為一連串行動。那些帶有濃郁烏托邦色澤的詞語并不提供庇護,只是詩人邁向無垠的一個個驛站。但這并不就是毫無目的的化身之旅,卻是在詞語密林中開辟可能的無地之游。

      湛舸的第一本詩集即名為《真空家鄉(xiāng)》(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0),“無聲老母,真空家鄉(xiāng)”——題目就蘊蓄著無盡鄉(xiāng)愁。這一次,真空家鄉(xiāng)變成了“世上沒有叫做蘭花灣的地方”和“仙境,就是山上不再有人”。盡管否定之物不盡相同,卻都帶著決絕的否定詞:沒有和不再有。在“蘭花灣”組詩中,縈繞抒情主體的孤獨感穿梭其間,憧憬與無處可覓的張力逐漸演變?yōu)橐环N哀悼:“蘭花灣的陽光啊陽光/再沒有比這更錐心的憂傷”(《海岸線》)。與之相應(yīng)的則是些許激越的怨憤:“輸給這個沒有奇跡的世界并不可恥”(《惡道》)。世界之惡源自奇跡的匱乏,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召喚?人人都有一個心臟,世界卻沒有,這個曾被埋藏的秘密,如今卻被蘆葦洞穿并傳揚。這一次,詩人不再公開接力這一劣跡,否定對象從空間遷移到了人本身,仙境得以保全的前提是人的消失,人才是大化流行的最大障礙,《白刃的?!肪褪且粭l通向無人仙境的革命之路。

      寫下的每個句子都是沼澤

      長翅膀的龍落在山里就變成了折紙

      寫下的每個句子都是沼澤。

      《四月十六》

      沒什么比“沼澤”更能傳遞艱難了。我們陷入句子,一如陷入生活和事件本身,步履維艱。句子并不能滌蕩事件,句子無非是事件之撲朔迷離的注腳。詩集中有很多短小的敘事詩,宛若素描,為事件勾勒輪廓的同時,也麻痹并俘虜了意志,敘述節(jié)奏被畫面外的眼睛定格為奇異的圖像:

      上個月她啃著掰開后被遺忘的橘子踩空了樓梯 / 紅頭螞蟻挨著她的眼睛列隊爬過 /比趕來救援的人群更安靜。(《榮休》) ‖他為兩個女人放棄修行 親吻她們的胯骨,愛烤熟的牲畜 /直到某日腹瀉不止”(《阿難》)‖爺爺是個郵遞員/ 不貼郵票也能把自己寄走/ 在這花粉過敏、暴雨如注、后背總是發(fā)涼/ 夜半尤為難耐的季節(jié)。

      (《這是注定的》)

      這些句子瘦削挺拔,疏影橫斜,是平鋪直敘的字面寫作,不過這種“清淺”并未增進理解,甚至比事件本身更令人費解。這種表達拒絕情緒層面的共鳴,召喚的是繪畫般的身體圖式,那是呈現(xiàn)和知覺之間更直接的橋梁,感染力仿佛是印刻于發(fā)膚之上的墨跡,緩慢蒸騰。除了敘事,詩行中也遍布判斷性的警句:“世人的罪太重他們不該愛彼此太重/爸爸愛你如同鹽不能阻止霜”(《更替II》),“他想他是愛他的 /愛有時比生命重/卻依然比責(zé)任輕”(《La Roux》)。這些句子像是黑暗中亮起的火柴,卻反襯出更為黑寂的背景。愛從不走直線,似乎是兩點間最遠的距離,這種難以彌合的距離時而化作對叵測命運的哀嘆,“你我一同薄命”(《所謂情詩》),“該去向誰解釋天命的無所歸”(《抓雪》)。眾叛親離的戀人們不止一次將自己置于極端情境中,在情命交互中亡命天涯。

      若試圖從這樣的句子中尋找出路恐怕只是掙扎,沼澤是迷途,隱晦、深邃、悲哀,卻又那么亮,觸及了時刻隕落著的事物:“我蹲在柵欄的另一邊哭了很久/后悔停在吃草的馬面前/后悔愛上世界沉沒前最后的形狀”(《靈通》)。這些被目光攫獲的瞬間,更像是視網(wǎng)膜的一個幻影,在絕境中奮不顧身地美,然后死去。現(xiàn)代意義上的感性分裂并不能解釋這種悲哀,這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人間深河。

      與迷途之光相連的是一組水生物意象,海怪,魚群以及蜉蝣等,似乎為其詩歌中的沉郁悲痛提供了象征?!昂9帧痹缭凇墩婵占亦l(xiāng)》中就出現(xiàn)了,它的出場也伴隨著死亡:

      奇跡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我們自始自終生活在虛構(gòu)對現(xiàn)實的侵略中,海怪死去的瞬間,我在空蕩蕩的城市中心放聲大哭,這么多年來,是海怪陪伴著我長大,變老,喪失盲目的動力,卻學(xué)會在穿行于重重?zé)o能和無奈時,笑得溫柔愜意。

      《海怪的自戕》

      海怪存在于幻想中,卻真實地承擔(dān)著詩人的情緒能量,積聚著同情、悲憫、憤怒以及生而為人的深重羞愧。海怪緣何自戕無從考究,倏忽來去的魚群是海怪的后裔,分食了它的遺囑,繼續(xù)游弋于血海腥風(fēng)里。這組流動意象又匯聚在謎一般的“她們”名下,是深埋于水底的辜負。她們既是用“用眼淚洗刷蘆葦”的少女,也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之女”?!八齻兊玫綄捤。缤匆路坷镥e放的垃圾,或是垃圾桶旁怒放的迎春花……她們嫣紅碎花,亮橙配珍珠?!边@些表述帶來了強烈的視覺沖擊,生命如此鮮腐,她們承擔(dān)罪責(zé)也保全性命?!拔倚枰嗑凭拍芾^續(xù)迷途,維持膝蓋和手腕上的傷口新鮮,血滴成魚,魚群卻從不離去”(《蜉蝣之女》)。

      越沉重的越急于飄走

      在神話意象中,鳥—風(fēng)—魂對應(yīng)輕清之氣,是飛揚敞亮的思想和空性;魚—水—魄則是沉濁的下墜之流,是暗潮洶涌的肉身血氣。魚化鳥的神話也許只存在于遠古記憶中,詩人筆下的“魚”正向陸地進發(fā),那可是一場殊死搏斗:

      必須沿河而上,海里沒有方向而池塘太過逼仄。她要進化成暴雨天氣里的魚,追逐玻璃里的氣泡,張著嘴做水面漣漪那游離不定的圓心。鳥的笑太過微弱以至于聽不到,猴子們彼此質(zhì)問充滿惡意,撐船人在河流拐彎處朗讀詩句稱頌靜默。她跟隨這一切像是被鱗片勾勒出形狀的火焰,她要去陸地核心去奸污身披苔蘚的王。

      《黑暗之心》

      她們都是魚。鳥、猴子、撐船人的聲音匯聚成河流里的花火,她置若罔聞,她不會相信雙鰭化為翅膀的布道,未完成的進化搖身一變?yōu)闊捊鹦g(shù)進程的一個斷章:“鹽、水銀與硫磺,如果它們相遇/怎樣的鬧劇都會霎那安靜/憑空閃現(xiàn)的晶體是我想要的項鏈/可以用來裝點折斷的頭頸”(《鋼煉》)?!熬w”只是斷頭的裝飾,詩人直面的仍是煉金術(shù)慘烈的一面,義無反顧地“踏進沒有邊際的黑”。

      盡管煉金術(shù)孕生的象征思維最能統(tǒng)馭分裂,也為主體和絕對他異性提供了和解空間,但煉金術(shù)思維從未成為湛舸詩歌的內(nèi)在諷寓結(jié)構(gòu),相反,暴露其內(nèi)在罅隙才是她的主動追求。結(jié)構(gòu)轉(zhuǎn)化的動因類似于辯證思維不負責(zé)任的揚棄,那是自由對自然的侵吞,沉入地心的物還在沉睡,罅隙中的魚群凌波微步,不斷縱橫交錯出新的盤扣:“傲慢的真義是克制/克制血液的流速和飽含魚群的暗潮/只有足夠強大才能不被無盡繁衍的眼睛所察覺/原諒我已全力以赴/已耗盡全身/為了無根牡丹能夠開滿”(《皇帝的新衣》)——“克制”是收拾魚群的另一種方式,“克制”是衣裳的針腳,一種透徹的自反性就此生成。

      《剛煉》和《皇帝的新衣》這兩首詩其實也暗含著詩人對魚群的兩種態(tài)度,也是她左右互搏的兩套思維:理性思維以否定和排斥方式確立自身,象征思維卻致力于無中生有的肯定。詩人是隱喻的魔法師,可她的隱喻始終是紙上的蝌蚪,解不開的密匙。這也許源自她非常嚴苛的創(chuàng)作理念:象征思維必須服從批判理性的審查,否則就是作弊。她一邊與煉金術(shù)游戲,一邊反抗那位黑云壓境的審查官,后果是災(zāi)難性的玉石俱焚,洪流決堤而行。意義拓展到了感覺和沖動邊界,繼而進入非意義領(lǐng)域。詩人以語言和思維本身,對自身同一性的謎團進行了革命性的更新,矛頭直指生命疼痛的元兇:

      琴鍵敲準(zhǔn)

      對人所施加的傷害

      就是我必須與之不懈搏斗的悲痛感

      我所做的無外乎逃避

      避害是生物本能

      甚至比逃命更別無選擇

      你沒見過會飛的大象

      所以才不懂身纏纜繩的意義

      越沉重的越急于飄走

      你不曾攀登過潮汐摧毀的山崖

      退潮后,石縫里的鼠尾草

      依然怒放著吊鐘花

      喪鐘所能安撫的卻早已發(fā)瘋

      《獨白》

      “琴鍵敲準(zhǔn)”四個字一錘定音,帶來了螺絲擰緊般的恐怖感,如果采取一種概覽性的說法,這是同一對差異的暴力,混沌和秩序的勢不兩立。后現(xiàn)代思潮對形而上學(xué)實施的圍剿似乎都能在這首詩中找到回聲,迷狂和崇高的言辭不能補償潔白替罪羊的呼喊,一場默許的犧牲機制正在成為新的海岸線。她-他,魚-鳥,以及那沉重卻急于飄走之物都是內(nèi)在與超驗的變異形態(tài)。內(nèi)在即超驗,但在這一等式被劃出之前,輕與重、是與非之間總有非對稱的失衡,抒情詩人有理由對世界懷抱新鮮的憤怒,并指向世界之肉的那道永恒傷口:這道撕裂并不能被消弭。

      與這種對峙相伴而生的是懷疑和疏離?!皩τ诿赖氖挛?我所懷的感情并非警惕/而是隔膜”(《順流而下》)——無論隔膜或警惕,美都不是唾手可得之物。美是難的。美本是恩賜,卻又如此艱險。那讓誘惑成為危險的禁令是什么?讓表象成為欺騙的裝置又是什么?因枝振葉,沿波討源之際,卻發(fā)覺原來那是一場不幸的身體事故,“我想要學(xué)會運用自己的身體/不是重新認識,而是橋梁被炸毀后的修復(fù)……我想要連接萬物,卻還沒學(xué)會運用自己的身體”(《嘲風(fēng)》)。聽,草中有風(fēng),風(fēng)解放萬物,風(fēng)給予自由,但風(fēng)元素卻是某種看似柔軟實則強硬的塑形力量,掩蓋著混沌和秩序的勢不兩立。

      “混沌所誕生的,無非是關(guān)于秩序的幻想/溺亡者的全部世界,只是手里救不了命的鵝毛”(《青埂》)?!熬拖窕煦缋锷霾豢煽咕艿挠钪?秩序卻是一切痛苦的起點”(《鵝黃》)。莫非,湛舸的全部熱忱都在重述《應(yīng)帝王》中的混沌神話?絕對的混沌需要被保留,尼采曾這么呼喚,“我的朋友們,請在你們身上保留混沌吧,以便從中生出舞蹈的星”。她從未停止舞蹈,也從未停止呼喚那位忠實的伙伴,“黃峰有刺,飛鳥有翅,我存在與否都各有所秉承的意志”(《吹笛即修行》)這是異教神靈潘的意志之音,這個聲音拒絕被納入任何總譜,這個不斷逃逸的噪音,它最大的敵人是妄稱要用知識來矯正生存的魔法師蘇格拉底。這種對抗時而被轉(zhuǎn)化為一種微妙的調(diào)理術(shù):“藥與酒不能同飲”(《鎮(zhèn)靜劑》),這箴言般的禁令中盤旋著兩股力量的對峙:生命的目標(biāo)是清明健康還是微醺沉迷?這并不是一個需要回答的問題,酒神的生命政治不是選擇,而是命運肌理的自然延展。

      虛懷這世界溫柔如肉球

      “答案總是出現(xiàn)在問題之前”——答案如命運頒布指令,如種子推落巨石。這也是湛舸常用的書寫技巧,標(biāo)題都是詩歌的胚芽,那濃縮精微的思想圖像將在句子中生長出專屬的宇宙。《赑屃》位于詩集開篇,悲愴、莊嚴、深闊,詩人逆流而上,直接叩問存在本源:

      據(jù)說在世界之外

      有一塊非物質(zhì)的模板

      它總在下降卻過于緩慢

      我能盯著雨點經(jīng)過的空白看很久

      久到忘記自己

      鐘表可以撥快撥慢

      答案總是出現(xiàn)在問題之前

      我們所接受的

      是負債帶來的負累而非妄想

      我不該想赤腳和光頭哪樣更容易著涼

      我已全身濕透

      用來疼痛的只剩骨頭

      來自世界之外的聲音很重

      可其實它,已輕得只剩聲音。

      《赑屃》

      與《獨白》幾乎失控的音調(diào)相比,這首詩均衡得使人驚詫。詩行內(nèi)部鑲嵌著一個游動的三角形。世界之外的“非物質(zhì)的模板”和“輕得只剩聲音”的“聲音”是兩個點,從不同的方向通往“總是出現(xiàn)在問題之前”的“答案”:萬法唯識,五根之中,耳目最為尊貴,由之開辟的世界成了知覺本源的并蒂蓮花。然而,本源是不斷崩塌的虛點,光陷于影,音遁于默,那不可見不可聽的幽冥企是光頭或赤腳的我們所能觸及的?“我們所接受的”也是我們不得不承受的重壓,“赑屃”凝聚了這種“負累”。赑屃是遠古神話中貴為龍子的神龜,它身份尊貴行事卑微,忍辱負重地托舉搖搖欲墜的大地。神話消解了哲學(xué)面臨無限時的暈眩,赑屃直觀地解釋了何謂接受、承受、忍受,這是在極端的被動性中人才愿意承認的有限性,這何嘗不是一種禮物?《赑屃》實寫重負,虛寫神恩。

      “神恩”從未直接出現(xiàn)在湛舸的詩句中,她的學(xué)術(shù)與詩歌寫作有一個明確指向,即以異教立場反思猶太-基督一神教的文化霸權(quán),有趣的是,一個作者反對最甚之物往往是她的肉中刺,難以破譯的生命謎局。盡管神正論是她難以直接認同的觀念,但將人之本源根植于神恩的思想并未缺席,有限之人是永恒的負債者,我們無力償還。不過,神恩還有另一個名字,慈悲。神恩來自絕對他者的饋贈,慈悲則是人人皆有的佛性?!拔覒浲?,恒河沙劫,有佛出世,名無量光?!边@一次,她以未來佛入詩:

      我要把肚子填滿

      雪里的柴不能燒完

      駝群沉向海底,水母般輕盈地跋涉

      熒光盡頭,耳鼓長成了珊瑚

      連聲音都被腐蝕的地方必須緊閉自己

      掛上枷鎖則更妙

      我越衰老就越肥碩

      能被割舍的都是身外之物

      對待自家影子權(quán)當(dāng)踐踏不忠

      看,那些愛吵架的群臣

      他們穿蒼白制服遮掩花刺刺的異心

      好在我已目空一切

      虛懷這世界溫柔如肉球

      《憶我往昔》

      這首詩是一世的修行,前后兩節(jié)有折痕般的斷裂,“我”宛若頹唐傲慢的暴君,卻對人世充滿悲憫。雪里的柴,下沉的駝群構(gòu)成了負重之旅,“緊閉自己”、“掛上枷鎖”則是自我施加的苦行。到了第二節(jié),“我”的漠然漸漸松釋,枷鎖被時間撬開,封閉漸漸開敞,詩句逐漸升溫,這是由悲入慈的轉(zhuǎn)化,慈悲正是連接萬物的溫度,仿佛彌勒柔軟肚皮上暈染開來的波紋,越來越放任和自然,直到生命本身的起伏與浩瀚傳入耳膜。

      這種浩瀚也帶來了感通死生輪回的篇章:“現(xiàn)在我什么都看不見/但是可以夢見/剃頭剃了一半的往世/雪花大如鵝掌的來生/還有站在水里吃水芹的你/顛倒正業(yè)/低飛入眉”(《終》)。這種沉郁的無明感似乎就是詩人悲從中來的緣由,也是前塵往事盡皆捐棄的時刻:

      我喜歡說,求仁得仁

      年輕時候想要的,其實做了路標(biāo)

      注定了看不見的氣息,風(fēng)流云散

      想要的總能得到,眾生終將成佛

      這只需要足夠的耐心

      撥動轉(zhuǎn)身與回眸、飛禽與走獸

      之間的和弦,去對抗遺忘

      《宇宙正在死去》

      這些句子是稀有的頓悟時刻,力透紙背,直指存在當(dāng)下的脈動,這是將此深心付塵恩的決斷。相比于造境之美,我更偏愛這些破境之空的句子,這時我們不必求助潮汐和星辰的神話,也不必懷疑糖果之甜霓裳之美,一切原本如此。宇宙正在死去,宇宙也在誕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方生方死的世界寂寥如星,燦美如斯。

      從沉溺之悲到對峙之痛,再到當(dāng)下即是的釋然,《白刃的?!肪褪且粓鲋潜p運的水火淬煉,詩人終將自己和讀者帶向了顯現(xiàn)一刻:

      穿藍色長裙的女人在綠樹下走過

      過了一會她又原路折返,抬起頭看見我

      我已經(jīng)太久不能發(fā)出聲音

      無論怎樣揮舞翅膀

      都不會有云聚集,有雨墜落

      落在地上的種子長成了雕像,看啊

      大理石比蔓藤更為柔軟

      最柔軟的卻是

      你答應(yīng)過我,你的出現(xiàn)必然像水底的火焰

      我的手伸向你,正如此刻你辨認樹葉間閃爍的光

      《死魂靈》

      這首詩蕩漾著泛靈論的色澤,宛若奇跡發(fā)生時的靜謐。從經(jīng)驗層面上看,只是一樁尋常事件,藍衣女人途徑樹蔭,又折返回來凝視躍動的光影。作為死魂靈的“我”見證了這一微不足道的行動,“死”雖然封印了“魂靈”的超自然法力,卻不能隔絕我在異空間的喃喃之音。由此,偶然事件獲得了超驗起源,那就是“你-我”之間的約定,約定被憶起的瞬間,相遇發(fā)生了。“水底的火焰”如此激越,“樹葉間閃爍的光”又如此安詳,這既是白刃之海蘊蓄的金光乍現(xiàn),也是秋從南方來的曼妙時光。

      “光”一直是湛舸詩歌中反復(fù)出場乃至精心培育的意象之一,就連詩歌本身也被視作光的化身,“語言不是詩的目的,語言只是詩用以拓展感知、經(jīng)驗和神秘的唯一手段。所以語言就像是隧道,詩是從未知處傾瀉而來的光……寫詩人是先于讀者融化在光里的飛蟲,永遠比同方向的讀者先一步,比反方向而來的詩慢一步,它越渺小,光就越?jīng)坝俊?。在這段自述中,寫詩人成了對應(yīng)于光波的飛蟲,“蟲”完美地解釋了湛舸的非人觀。人原本就是五蟲之一的裸蟲,與鱗蟲、羽蟲、毛蟲和介蟲相比,裸身于天地自然之間無所憑附,只能以言辭為衣。

      “君子不器。虛實相生。存天理,滅人欲?!边@是湛舸自述的創(chuàng)作原則,這三個方面猶如階梯一般通向至大無外、至小無內(nèi)的仙境,這是詩在語言、虛構(gòu)和大道之間的盤旋。這不僅意味著其詩歌書寫的精神資源發(fā)生了重大轉(zhuǎn)變,內(nèi)在生命氣象也獲得了解放:同與異的怪圈被打破,生與死獲得了連接,人遮蔽掉的宇宙頻道的漸次浮現(xiàn)。仙境沒有入口,卻一直在。

      編輯/黃德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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