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譚胡瑩
學校:長沙市長郡中學
十年
作者:譚胡瑩
學校:長沙市長郡中學
這是一封遺書。
也是來自一個罪犯的懺悔。
十年前,我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
我讓數(shù)百個無辜的人失去了生命。
老人,青年,小孩,還有那個抓著我的手對我流著口水瞇眼笑的嬰兒。
我因此受到“他們”的嘉獎。
我獲得了一大筆錢。
我整容,我移民,我以一個全新的身份開始生活。
我以為我可以忘記那個夜晚,但那數(shù)百個還帶著笑臉的靈魂總在我心里,伴隨著他們親人尖銳的嘶喊和低沉的嗚咽來回飄蕩。
那個沉默而濃稠的夜,成了我一生的噩夢。
后來,我身邊冒出了許多的意外。
我的父母在來看我的路上發(fā)生車禍。
我的妻子坐上了一班叫做MH17的航班。
我唯一的朋友死于煤氣中毒。
我遠在美國留學的兒子死于一起莫名的槍殺案。
甚至,我的鄰居,也在一個夜晚因為突發(fā)腦溢血離我而去。
到現(xiàn)在,孤零零的世上,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
我患上抑郁癥,每日靠藥物過活。
我問“他們”為何會發(fā)生這樣的“意外”。
“他們”用無辜的眼神告訴我這一切真的只是意外。
而我放眼望向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著各種這樣的“意外”。
如今人類正在大規(guī)模的死亡。
而所有人都還活在這個狹隘的世界,被各種的“意外”操控。或欣喜若狂,或悲痛哀悼。而總有一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會成為一個紀念日,人們用美好的假日歡慶、哀悼或紀念。這時人們才會明白,世界上發(fā)生的一切,都并非所謂的“意外”,而是必然。
有些人不希望我們說話。因為盡管沉默代替了談話,言語卻總是能保持它的力量,言語提供了表達見解的方式。它可以告訴愿意傾聽的人們真相。
而真相是,這個世界有些事情,不正常得可怕。
但有多少人拒絕真相,用沉默、服從甚至自我欺騙來換取片刻的安寧、秩序和和平。而在這片你們曾反抗的土地上,卻有著無數(shù)的怪獸無限制的吞咽著你的理智。
于是“他們”說我病了。
“他們”說我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發(fā)生了混亂。
現(xiàn)在是2024年。
“年”是現(xiàn)在的距離單位,而我偏離了自己10年。
“他們”每天喂我花花綠綠的藥片,也曾安排我住院,但被我拒絕。
于是他們天天都到我家里來“拜訪”我。漸漸的我的家變成了一個牢籠。而我是被困在里面的等待凌遲的囚犯。
但“他們”中間有一個柔弱的女孩,每個星期五來。
只有她來的時候我才不會被逼著吃惡心的藥片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她會陪我聊天,給我講故事。她不覺得我是一個病人。我也會告訴她我所經(jīng)歷的事,她有時沉默的聽著,有時輕輕的“嗯”兩聲,有時用閃著光的眼神盯著我的眼睛,在我沉默地時候會輕輕的哼著一些不知名卻無比熟悉的曲調。熟悉到讓我曾徹夜的思索,卻還是無果而終。
她與那些滿臉木訥的東西太不一樣以至于我一直覺得她就是人類的希望——那些愿意傾聽真相并深信不疑的人。
“他們”逼我服用的藥劑量越來越大以至于我時常會出現(xiàn)幻覺,我總是佯裝吞下它們然后將它們壓在舌底。但吐出來時也不免會吞下一些。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死于這些花花綠綠的不明物體。
不,我要逃出去。
我要回到最初的地方,告訴所有人真相。
我開始制定計劃。
背著他們詳盡的安排。
她仍舊每個星期都來,有她的幫助一切進行得很順利。
機票訂好的那天是星期三,我早上睜開眼就看到她,她說機票已經(jīng)訂好了她特意跟別人換班給我送過來。這時我才短暫的想起她也是“他們”。不過這早就不重要了。
長年累月的“囚禁”已經(jīng)讓我分不清年月,只知道時間是周四晚上11:40。
周四。
我們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機場。
經(jīng)過冗長的登記手續(xù),終于等到了那一趟航班。
我們走上飛機,機長在門口迎接。
她和我坐定。
航班起飛。
她輕輕地問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發(fā)現(xiàn)她眼里靈動的色澤在一點點消退。
“你在這里我突然覺得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那,你想起那首歌了嗎?”
“剛剛看到這個熟悉的大東西的時候想起來了。10年了。”我撫摸著機身對她說。
她唱起了那首歌。
曾經(jīng)有一個人為我唱過。而她大概是她的女兒。
她苦笑著說:“我曾經(jīng)把你當作唯一的敵人。但是就在剛剛那一瞬我突然覺得,我們大概是相同的被這個世界和'他們'控制的人吧。這兩張機票,是'他們'給的。”
這時她的眼睛在蒼茫的夜色里已經(jīng)沒有了靈動的色,只有一種來自宇宙深處的空。這時我知道了她并不是人類的希望,她只是萬人中的一個。和我一樣。
她不再說話,打開電腦處理未完的文件。
我盯著屏幕的右下角。
現(xiàn)在是2024年3月8日。
凌晨兩點。
機上的乘客都安然入眠,只有少數(shù)人冰冷的臉上還有白色的微光。
忽然機身一個急轉,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機長轉身的那個瞬間莫名的神色以及那條筆直的特快航線。
眼前的情景與10年前重疊。
我知道我在緩慢走向死亡,和旁邊這個蒼白的生命,和現(xiàn)在這兩百多個人一起,也帶著笑,走向下一個死亡,走向那兩百多個不明死去的靈魂。
我是一名機長。
來自10年前的MH370。
點評:“十年”的故事讓人有些意外,但卻有一股力量讓讀者探討,揭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