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焚
向童年借來一縷炊煙,你要讓這座城市回到溫情的角度。
順便搭配一些雞犬相聞的午后。你說可以付款,不論價格。
如果能夠再買來一些稻花香,槐花香就好了。
你有錢,還企圖購買泥土的芳香。
無奈,傷口還保留著昨夜的酒量。
那個女孩在傷口上艷舞了一宿,傷口依然饑餓。
盡管在愿望中翻了許多光年的跟斗,還是回不到現(xiàn)實。
也許是現(xiàn)實的傷口更大,大到只能讓你成為深淵的主人。
這是一種絕癥,只能在借來的炊煙中延命。
自從搬到郊外的別墅區(qū),你企圖繁殖炊煙的數(shù)量,卻發(fā)現(xiàn)炊煙中潛在更大的商機。
從此,忘了傷口,為自己的天賦得意,直到忘形還沒有忘記繼續(xù)得意。
累了,望望窗外,窗外有什么?
室內(nèi)的天空低矮,僅夠容納一個人的寂寞。
別總在高處看著我,我在這里已經(jīng)支付了青春,熱情,和勇氣,你還要我怎樣?這些書把我領到這里,我承認那些文字的盡頭是我的起點,但你不應該決定我的歸宿。
告訴我,窗外還有什么?
如果還需要我在這里預支未來,我寧可窗外什么都沒有。
或者什么都有,但你最終也不要告訴我。
地鐵把城里的夜晚源源不斷送往郊外。
何止一群螞蟻,車廂里擠的都是螞蟻。說這是一個過時的比喻的那個人也是螞蟻。寫這些螞蟻的這個人更是螞蟻。
大家都在城里搬運糧食,包括空氣里搭配的那些親愛的霧霾。
地鐵再把遠郊的夜晚一車一車拉回城里。
一車一車的夜晚呀!也不管這里是不是裝得下,反正繼續(xù)運,不停地運, 運到時間也成了一堆廢鐵,斷電了,熄火了,終于不再喘氣了……
腦血管堵塞了。心肌梗死了。
送走螞蟻之后再搬運夜晚的這只螞蟻也死了,終于不再是螞蟻了?
究竟有多少的家庭,都成了一座座被人廢棄的水族館?為什么這里的夜晚總與萩原朔太郎的“章魚”相遇?
蛛網(wǎng)在廚房貼滿封條,灶臺早已銹跡斑斑。
一條饑餓的章魚把雪白的秀腿伸向窗外,以夜色佐餐。
一種單一的饑餓順著下水管道,向整個城市的每一家、每一戶私奔。
饑餓在傳染。當每一家章魚都在各自的水槽深處升起炊煙。管道里饑餓奔跑,饑餓連成一片,直到夜晚在聲音的汪洋中打著飽嗝。
空虛的城市,從輾轉(zhuǎn)反側(cè)到騷動不安。單一的饑餓從手腳開始自我吞咽, 然后是軀體,飽滿的雙乳,嫵媚的五官,直到把凝脂堆砌的胴體,月光柔婉的麗質(zhì)饕餮殆盡……
把自己吞噬得無影無蹤的章魚,每晚還趴在華燈萬里的夜幕上。
今宵酒醒何處?
此時,一群身體肥碩、四肢卻骨瘦如柴的蜘蛛,正陸陸續(xù)續(xù)爬出夜總會、 酒吧、豐乳肥臀的按摩房。
月色正好,霓虹燈在身后逐漸昏暗。
河床正在龜裂。等不到楊柳岸,蜘蛛們已經(jīng)精疲力竭,就地伸出毛茸茸的四肢收集露水,補給一夜之間徹底干枯的河流。
曉風習習,卻聽不到水聲回響。
此時,花瓣與花香不再有甘霖相濡以沫,空氣喘息,霧霾彌漫。
不僅僅只是換一種形式存在。
在這面具暢銷的時代,也許我們真的需要一張他人的臉接近現(xiàn)實的內(nèi)心, 窺視真相。
他人的臉,美其名曰:昵稱。親近的人素不相識,素不相識的人親密無間。
網(wǎng)絡,虛擬空間,這多么好,輕松地讓自己成為周遭世界的陌生人。可以隨心所欲,根據(jù)需要重新安排自己與世界的關系。
或者為了觀察?然而,真相真的那么重要?誰能保證他人的臉看到的就是真相?
如果你想知道他都想些什么,那就看你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就在于你想什么。一張他人的臉,讓你成為這個世界的他人。與你有關的事情,可以都將與你無關?
一個已經(jīng)與自己無關的人,自己的身份只能等待他人的認領。而他人認領的,卻只是一個你的他人。當然,你所遇到的也只是一張張他人的臉。
他人的臉。在這一切都失真的時代,有多少人遇到過一個真實的自己?
我也去了幾次別墅區(qū),據(jù)說那里的樹木正在出讓藍天。
在與機械的博弈中,塵埃們練就了分身本領,霧霾穿過吸塵器到達血管躲避追殺。
秋天正在落葉。短短十年,從三環(huán)到了六環(huán),這座城市正在醞釀七環(huán)的地價。 許多人只能在血管里養(yǎng)育霧霾,一些人正在與霧霾進行著不可預期的談判。
一個詩人昨晚走了,心肌梗塞。
這個時代真好,能讓窮人們富貴起來,包括領取富人的疾病。富人們都變得很慷慨,他們說自己只吃粗糧。只住鄉(xiāng)村。只要那些來自農(nóng)村的女孩。
我也去了幾次別墅區(qū),那里的藍天只提供高價租賃。
那時,時令正值落葉滿地,像極了富人們的鈔票。
像一根稻草,在水上漂著。
在城市里漂著,你不孤單。因為還有那么多的街道。人群。商場與地鐵……那么多人呀,都是你的流水,流水總是那么理所應當?shù)貫榱四愕钠渤蔀槠?/p>
很多的夢在這里活靈活現(xiàn),近在咫尺,漂與夢之間只是流水與岸的距離。 因為相信,總有一天,你也要站在岸上,看著流水如何漂。
退一步說,即使總是這么漂著,那又怎樣?總比讓房價搞得凹凸不平的路走得舒坦。
蝸居只是暫時的停頓,即使漂流的路途也并不明確。
管他啦!反正大家都是奔著大海去的。情況還不至于比田野上那些失收的稻穗,遺落的麥粒更糟。季節(jié)一過,只能自己從身子里抽出備用的嫩芽,挺起腰身,伸直眺望的姿勢。在風中,柔弱的身子,搖曳著得不到糧食身份的孤單。
而一根稻草,只要繼續(xù)漂著,就能聽到大海的潮聲。
所以你不說無辜,更不認同抵抗,漂也是一種選擇,與別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