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潤
西風(fēng)吹瘦吹緊時,菊花開了。
這菊花開得豪邁,開得果斷和決絕,像一個為真理挺身的女子,凜凜然傲立于時間的危崖。
我視一朵秋菊為遲暮的女子,雖有秋陽如虎,但它來了,來得娉婷,來得力排眾芳,來得旗開得勝,來得只是穿上金甲,就得以溫柔屠城。
菊花開了,它是內(nèi)秀而清高的女子,不在有春風(fēng)的口哨里舞袖,不在有烈焰的果實上培溉。它是冷艷而大義的女子,不在有霜國的凌霄下低眉,不在有寒雪的前奏里棄節(jié)。
菊花開了,它僅以四分之四的方式開了,而我的贊美卻僅限于它的約數(shù)。
菊花開了,我卻在重陽過后,倏然在一枝花莖上,嗅見時間的血腥,撞見時間的殺氣,并目睹了一朵花推開一撥花的死亡的速度。
我在一朵花的身上,看見奔跑的白馬,但也看到了馬蹄之下飛揚(yáng)的塵土。
甚至是同名而不同質(zhì)的女子的凌亂和呼救。
此刻,我拉開一扇門,像一個詭異的身影,坐在了無人庭審的現(xiàn)場。
她叫秋菊,打官司的秋菊,她來到庭前,如同菊開菊謝。
她開在了故人莊,她開在了卷宗下。
旁聽的人都說金針可度人,可我聽到的是一朵菊花的亡命的嘶喊——
“這個世界要怎么辦?”
我像游魂一樣離開,推門走出這幻覺的城堡。
十月的風(fēng),注定是一枚杜冷丁,預(yù)制著一時的安穩(wěn)和疼痛。
十月,陽光安靜,菊意顯新,我與一朵向陽的菊對視,橫掃了心中的不快和陰霾。
菊還開得好嗎?
十月,我的背囊已打開,一朵一朵早年的干菊,正從日記本里飄離。
誓言還在耳邊迂回,而今只剩片片冰菊物語。
就將追風(fēng)的歲月結(jié)了結(jié)了吧,菊花的香艷,無論如何衣袖輕拂,都早已入肝入脾。
索性任菊花開。
開成山河之后,再開成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