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衿
蠱
◎ 西衿
“媽媽,學校退的中餐費我用掉了?!迸畠汉艿ǖ馗嬖V我。我眉頭一皺,又是先斬后奏,這孩子何時能懂事?“用在哪里了?”“復印資料?!薄澳脕斫o我看看。”“不用了吧,老媽,這個你也管?”一聽這話,我預感這孩子又不老實了。
兩人在客廳里面對面。
“拿出來讓媽媽看看,寶貝?!?/p>
“媽,這是我的隱私。我告訴你真相,但給不給你看是我的自由?!?/p>
“媽媽心平氣和地跟你溝通,作為你的監(jiān)護人,我有權過問?!?/p>
“我也心平氣和地跟你講明白,我復印的資料既不妨礙國家安全,也不影響我的學習,更和你無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眼看就要到夜里十點了,明天女兒還要參加期末考試,兩人總不能這樣長久地僵持下去。我看看表,又看看女兒,心里那個糾結??!我剛把聲音提高了八度,女兒就順水推舟:“罵啊,你罵??!你喜歡怎么罵就怎么罵,反正我不能給你看。”我一揮手,她的尖叫聲又響起:“打??!打人是犯法的!”
你看她直直地坐在沙發(fā)上,就像一條準備隨時出擊的響尾蛇,向她老媽賣弄著她這八年來終于有用武之地的知識,捍衛(wèi)著自己的領地。
我又好氣又好笑,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只是站在她面前充滿希望地看著她,等著她主動“自首”,而她始終不屑一顧。
門“吱呀”一聲開了,上夜班的老公回來了,我連忙求援,先聲奪人。老公聽我說完事情緣由后,先指揮我去洗澡,我也正好順勢下臺階,把問題小孩交給他解決。洗完澡出來,發(fā)現(xiàn)孩子睡了,想到夜已深,我也收斂了聲勢。
第二天一早,我去翻女兒的書包,一無所獲,這孩子果真又把贓物藏好了。我長嘆一聲,坐回沙發(fā)上。
想起小時候我也是這樣對待母親的。當年我14歲就住校了,媽媽關心我的生活,一看到我總是問:“棉被有沒有拿出去曬???”“衣服有沒有晾到外面?”“寢室有沒有保持通風?”……那天我數(shù)學考得差,心情非常不好,一聽母親又問曬棉被的事,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吼道:“到哪里曬啊,學校就那么一處欄桿,要搶地盤的好不好?你以為我天天都蹲在欄桿前,不用學習嗎?”媽媽被嗆得勃然大怒,也開始對我吼:“我好心好意地問你,你可以好好地回答,為什么對我這么兇?我是你的敵人???”“你就是,你是地主惡霸黃世仁,比黃世仁還黃世仁。煩!”我口不擇言。
那天吃晚飯時,餐桌上失去了往日的熱鬧,大家都悶著頭吃飯。父親看看我,又看了看母親,感到莫名其妙。
離家時,母親為我準備了菜,仍然是一大杯筍干菜蒸肉。她遞給我時開始老調重彈:“學校里要記得多通風,常開窗,常曬被……”說到這里,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聲音戛然而止。我張了張嘴,終于什么也沒有說。
很多年后,只要母親聽到我們母女吵架,總是一個勁地捂著嘴笑。我常常埋怨她太寵孩子,根本沒想到她為什么笑。有一次,我忍不住問母親發(fā)笑的原因,她說:“當年我認為身體是學習的本錢,而今你認為做人是學習的首要。教育孩子都是同樣的道理,可是當年你愿意聽嗎?”
原來,所有的女兒都是媽媽的蠱,惱她、怨她、氣她、恨她、斗她,這是每個女兒都會對媽媽做的事,直到有一天,自己做了母親,重復著同樣的命運。愛就是這樣的輪回,心甘情愿。
(摘自《現(xiàn)代婦女》2015年第3期 圖/苒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