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貓
歸 途
□黑 貓
這是我第二次站在這里回味那種孤單了,也是最后一次。
上一次來的時候,是陳嫣然隨我一道的。那是個剛下過雨的傍晚,一切都被霧氣籠罩。
“走啦走啦!”陳嫣然拉著我,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那天是清明節(jié),我們走在市郊的公墓中,給已逝的好友上墳。墓園原本環(huán)境挺好的,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過濾掉多余的陽光。陽光結(jié)成束,懶洋洋地投射下來,伴隨著雀鳥偶爾的鳴叫,倒也十分愜意。
不知不覺天黑了下來,天一黑,墓園就多了一份詭譎的氣氛??輼涓煽莸闹ρ倦S風(fēng)緩緩搖曳,就像是枯骨的手,隨時要朝著我們抓下來一樣。我打了個激靈,嚇出一身冷汗,立馬加快腳步跟上前邊的陳嫣然。
“喂,都這么晚了,應(yīng)該沒有回去的車了吧?”我突然想到一個關(guān)鍵性的問題,陳嫣然卻輕松地笑了起來。
“哈哈,我早就考慮到了。如果咱們走快點(diǎn)兒,也許能趕上末班列車呢?!?/p>
列車?雖然我對這里不是很熟悉,但是也從沒有聽說過有列車經(jīng)過啊。懷著好奇,一路跟著陳嫣然,竟然真的來到一條鐵軌前。
“喏,列車來了?!表樦种傅姆较颍夜豢吹揭涣辛熊?,不過是那種老式的。好像錄像帶回放,穿越到過去的感覺。
車上的人不多,大概是車頭上白色的花給這列火車增添了一分詭異吧。乘客們都耷拉著腦袋,陰暗埋藏了他們的臉,我無法看清他們的表情。
我迷失在沉默里,甚至都不知道陳嫣然是什么時候下車的。等我想起她的時候,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一切都進(jìn)行得那么無聲無息,恐懼和迷惑在憂傷的四月里延伸著,直到又一個清明。
同一片公墓,同一個陰雨天,只不過這次是我只身前往。
“喂,老兄!”墓園中,一個中年人碰了我一下,看起來很焦急,“有沒有看到我的東西?”
“嗯?”我疑惑地往后退了一步,卻不知道踩到什么黏糊糊的東西,發(fā)出惡心的“噗噗”聲。
“啊,原來在這里!”他驚喜地繞到我身后,撿起一團(tuán)黏稠的物體捧在手里。我一陣反胃,沒料到接下來的事情更加惡心。那人竟然打開自己的頭蓋骨,把那團(tuán)白紅相間的東西塞了進(jìn)去,隨后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鬼!我吃驚地愣在原地,沒注意到墓園里的影子漸漸多了起來。他們看著驚慌失措的我,詭笑著把我圍到中間。然后我看到了這輩子最難忘的場景,他們的面孔隨著五官夸張的變形開始腐爛,身體超乎想象地扭曲,我簡直不敢直視。
突然,一陣汽笛聲打破僵持,我聽到遠(yuǎn)處有列車駛來的聲音。
“太好了!”我奮力沖出這些鬼的包圍,一步就跳上飛奔而來的火車。最后一個畫面是坐在車頭上一身紅衣的陳嫣然,對著我意味深長地微笑。
“你早該來的,面對現(xiàn)實吧。”
“對啊,這趟列車是你的歸宿?!?/p>
車上的乘客紛紛抬頭嘲笑我,我看到的依舊是一片無盡的腐敗。黑暗隨著視線無盡地延伸,列車帶著我和他們,一起消失在晦澀的夢境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睜開眼睛,走下火車。每一個墓碑仿佛都被鍍上了一層灰霾,時間斑駁著墓碑上的名字。我面前的墓碑上鐫刻著“陳嫣然”。
轉(zhuǎn)身,靜靜地看著廢棄的鐵軌上那廢棄的火車頭。這趟列車上的乘客或許永遠(yuǎn)都不會想到,被列車碾壓的疼痛感是多么的慘。
“唉,咱就不應(yīng)該來這么早。聽說幾年前這里因為交通事故死過一個人?;疖囍苯訌乃砩夏雺哼^去了。聽說很慘呢。這條鐵軌都因為這事廢棄了,后來經(jīng)常鬧鬼呢!”
“是啊,據(jù)說是個姓陳的年輕女孩,在男友的墓碑旁邊臥軌自殺了!”
我聽到人們的討論聲,慘慘地笑著,隨著最后一點(diǎn)兒黑暗消失在空氣中。如果不是嫣然為了另外一個男人殺死我,我怎么會變成鬼把她糾纏到死呢?不能責(zé)怪世事無常,只能歸咎于沒有面對的勇氣,也許結(jié)束才是一切最理想的歸屬。
我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踏上火車。她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眼里的愧疚深埋了哀怨。窗外的雨輕輕地落著,沉淀下最后一個陰郁的清明,凝結(jié)在這歸途上。
(原載《女人坊·悅他版》2015年第4期 河南李金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