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閣
楊森自幼父母雙亡,由哥哥和姐姐帶大。母愛父愛的缺席始終是他心里最大的遺憾。直到那年,他遇到支文萍,心里對母愛的渴望再次被喚醒。
那次,楊森所在的武警北京總隊六支隊與東直門街道組織“軍民一家母子情”聯(lián)誼活動,他和78歲高齡的孤寡老人支文萍結為幫扶對子。
那天上午,內向寡言的楊森腳不沾地地干活,忙得滿頭大汗。中午,支媽媽特意做了打鹵面,她知道楊森是陜西人,一定特別愛吃面食。那頓飯,楊森吃得心里有點兒酸,又有點兒暖。
午飯后,楊森為支媽媽檢查水電。當看到柜子上那滿滿當當?shù)乃幤繒r,他心里很難過。支媽媽有嚴重的心臟病,若真是突然發(fā)病,連個端水拿藥的人都沒有。
此后,每個周末,楊森都會風雨無阻地去看支媽媽。對楊森來說,每周去支媽媽那里,就像回家探母。每一次,剛進胡同,就能遠遠看到支媽媽站在門口張望。
三年后,楊森退役了。對他這樣一個沒有學歷、沒有背景的人來說,留在北京是各種選擇里最為艱難的一個,可他還是為支媽媽留了下來。當他把這個決定告訴支媽媽時,支媽媽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她告訴楊森:“自打知道你轉業(yè)那天起,我就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可是,我憑什么讓你留在北京吃苦呢?”
“老媽,”楊森打那天起就這樣叫支文萍,“您在北京,我就必須留在北京照顧您。再苦再難,能跟老媽在一起,就沒啥好怕的?!?/p>
對楊森的這個決定,許多人都不理解,好在哥哥姐姐支持他。他們都覺得,自己欠弟弟一份母愛。只是他們擔心,這樣的半路母子能走多遠?
楊森留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昌平做保安,工作地點離支媽媽位于東直門的家很遠,不能天天回去。
一天晚上,楊森跟同事調了班趕回家。恰在那天晚上,支媽媽的心臟病犯了,楊森連夜將她送到醫(yī)院。好在搶救及時,支媽媽脫離了生命危險。看著支媽媽醒來,楊森感到后怕,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覺——支媽媽已經(jīng)81歲了,他怎能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家里?
支媽媽出院后,楊森在東直門附近找了一份在寫字樓做保潔的工作。這樣,早晚他都可以按時上下班,照顧支媽媽的飲食起居。時間是充裕了,可微薄的工資連養(yǎng)活自己都成問題,更別說讓支媽媽跟著自己過上好日子。
晚上,楊森伺候老媽睡下后,一個人在東直門附近閑逛。夜里11點,街上的行人一下子多了起來。原來,附近的工人體育館在開演唱會,此時剛好是散場的時候。聽著大街上乒乒乓乓扔礦泉水瓶的聲音,楊森的眼睛突然一亮——這不滿地是錢嗎?要知道,工人體育館幾乎每周都有各種文體活動。
從此,楊森就帶著老媽一起去撿瓶子。他隨身帶一個小馬扎,到了工體附近,讓老媽坐在馬扎上看著他奔來跑去地撿瓶子。每撿夠10個,他就會跑到老媽身邊,讓老媽為他撐袋子。母子倆配合得極好,這樣的勞動讓他們開心極了。
母子倆在這樣平凡而儉樸的日子里,深深體會到相依為命的母子情,幸福而知足。
2005年,老媽所住的房子面臨拆遷。房子一旦拆遷,像老媽這樣的五保戶就要被送到養(yǎng)老院去。老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落淚,她對楊森說:“在北京住了一輩子,最后連個房子都沒有。”
老媽的話深深刻在楊森心上,他知道老媽在意的不是房子,而是一個居有定所的家。楊森一邊幫老媽整理舊物,一邊對她說:“老媽,我明天就去找房子。您兒子在哪兒,家就在哪兒?!贝撕?,老媽一直隨著楊森遷移,搬了三四次家。
后來經(jīng)人介紹,楊森與東北女孩秦玉花相識相戀?;楹螅赜窕ㄔ贈]有上過班,因為老媽越來越離不開人,自理成了問題。眼看老媽精神越來越差,為了給老媽鼓勁,楊森對她說:“老媽,我答應您,一年之內給您生個孫子,您得幫我照看?!?/p>
楊森的話比任何藥都管用,老媽果然不再成天打瞌睡,精神狀態(tài)好了很多。等手頭終于湊夠了一套兩居室的首付款,楊森便馬不停蹄地買房子、裝修、搬家。他要兌現(xiàn)承諾,讓老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也就在這一年,楊森的女兒出生了。當楊森把女兒放到老媽懷里的那一刻,楊森喜極而泣。
女兒一天天長大,跟奶奶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剛剛蹣跚學步,就知道學著爸爸媽媽的樣子,幫奶奶拿拐杖,踮起小腳替奶奶拿桌子上的藥。
那年春節(jié),老媽再一次戰(zhàn)勝了死神,又度過了一年。春節(jié)過后,老媽向楊森提出了最后的心愿——百年之后,要與老伴兒合葬在一起??衫蠇屩恢览习閮涸嵩诤颖笔『Ed縣。帶著這僅有的線索,楊森馬不停蹄地去了海興縣,費盡周折,終于找到了老媽丈夫的墓。
老媽在95歲那年走到了人生的終點。楊森懷抱著老媽的骨灰,從北京趕到老人的家鄉(xiāng),完成老人與丈夫合墓的夙愿。
在老媽的墓前,楊森擺上老媽生前愛吃的小食品,作最后的告別:“老媽,下輩子,我還做您的兒子……”
(濤聲摘自《37°女人》201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