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周鐵株
最后的海女
廣東 周鐵株
水天無垠,天水一色。
季節(jié)的邊緣,風(fēng)蕭水冷。閃霎間,她面朝大海抖現(xiàn)芳姿的一躍,是一次精神品格的完成。比一尾魚還要舒展還要輕靈……是的,輕靈。
如果把朝鮮半島比作感嘆號,火山島濟(jì)州,就是孤懸下面的圓點?;蛉?,黃海的一滴水,一滴淚。
那里,回響著一個炫彩的名字——海女。
若干萬年前,海底火山活動形成的濟(jì)州島,巖漿凝石遍布每個角落,耕地瘠薄,只宜于,種植荒涼。
為活路生途,一群又一群婦女在海底打撈生活的希冀。
海女,古老的職業(yè),肇始于何時難以追溯。
緊身潛水服、護(hù)目鏡、鴨蹼,再系上浮力球和裝載獵物的網(wǎng)兜,就是海女的全部裝備。城山日出峰下海灣,海女吸足一口氣潛入海底,用特制鐵鏟撬下礁石上的鮑魚、貝類,徒手捕獲章魚、海蜇、海膽等海產(chǎn)品,少頃,浮出水面把獵獲高舉過頭頂。
在碧藍(lán)的海面漂浮,海女迷人吧?像不像安徒生童話里的美人魚?聽得到海的女兒深情的歌唱了嗎?
莫胡猜亂想了!海女多是大媽級婆婆級的婦人,后繼乏人啊!額頭的時光紛紛逃離,魚躍般的青春早已交付給大海,她們發(fā)盤頭頂,皮膚粗黑有如火山石,卻不以顏老可羞,但誰能讀得懂她們臉上皺褶的語言?這,就是靈活矯健的海女喲!其勤奮,其吃苦耐勞,堪比中國福建的惠安女、云南瀘沽湖畔的摩梭女人,不知是否母系社會的遺俗?
海女凌波踏浪,換來了,豐裕家資,絕對是家庭經(jīng)濟(jì)的頂梁柱,猶如螞蟻馱負(fù)家的重量,不怨不尤。
那么,男人們呢?他們干什么去了?也許,正蹲在旮旯里玩紙牌喝啤酒,操持個中的狂熱與煩悶,或在家?guī)Ш⒆?,圍著爐灶蒸煮一家人的樂趣。
力量來自生存的價值。她們的自豪,她們的故事,以海女共同的名字掛在火山上。
她們哪里是什么海女?分明是一朵朵美麗的雪浪花!浪花開了謝,謝了又開。哦,海女!她們被時間不斷復(fù)制,一代又一代,多少代了?
獨立堅強的海女,在韓國歷史上曾留下大寫的一筆。為保衛(wèi)家園反抗日本占領(lǐng)者,濟(jì)州萬余名海女舉火燎天協(xié)力同仇,義烈行為可詠可歌。
海女是柔弱的,弱似絲弦;也是強大的,脈管里的熱血沸騰了海水。由此,珊瑚開出絢麗的花朵,串織成環(huán),披掛在她們頸項上。
其實,海女苦弱的生命,有著與生俱來的蒼涼。
暴風(fēng),驟雨,海嘯,雷電,還有兇猛魚類邪惡的利齒,在覬覦一個個弱小的生命。海面泛起憂郁的藍(lán)色,死亡的陰影掛上天幕,幾乎每年都有海女魂歸大海。
(轉(zhuǎn)
鷗鳴的斷聲,滴落的楓紅,是生者對死者的祭獻(xiàn)??駶龓ё吆E木牵稳詹拍軞w來?魂在天涯,念在咫尺,海螺支起耳朵打探消息,耽望,只遇到眼眸噙滿淚水的魚。
命運注定像船的顛簸一樣飄搖,一樣無助。
海水的滋味是咸澀的,有時,也要皺皺眉咽下去。
火山的影子潛入海底,柱狀節(jié)理石在海邊集結(jié)排列,像一尊尊海女無言的雕像在仰面沉思,所有的樹,都保持一個方向致敬。海女啊,也請接受一位異國人的注目禮!
斑斑淚,滴滴血,悲苦交煎的海女,從數(shù)萬從業(yè)者銳減至幾千人,作為古風(fēng)遺俗,她們擔(dān)當(dāng)著活態(tài)存在的角色。
那些水之精靈,風(fēng)之精靈,云之精靈,她們——真的會成為最后的海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