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山的詩

王彥山

女學生

寬大的校服里，你被春風喚醒的身體

正在抽條，因長得過高過快

又陷入對天空的期待，低下頭

你的褲管空空，卷起更多男同學的目光

泰戈爾的飛鳥從加爾各答出發(fā)，再次飛臨

校園的上空，教育的藍覆蓋

窗前，你抬頭，更多的鳥暈眩

在放學的路上，你高高揚起的十七歲的臉

像一盞剛出窯的燈盞，照亮

迎面走來的一只頹然的中年之燈

一 生

橡皮的一生

相互磨損的一生，霧雨淫淫

見不到曙光的一生

兩天刮一次胡子的一生

普通話的一生，偶爾方言

古代漢語的一生，現(xiàn)代漢語說了一輩子

說人話臉紅的一生，山東人的一生

江西過了一個小時，就回不去的一生

春氣奮發(fā)又被秋風打掃的

寂寥的一生，中藥的一生

以熬以煎的一生，西藥只用了兩片消炎藥

就止咳的一生，灑掃庭除開門納福的一生

迎來送往的一生，當一日將盡

黃昏的大鎖落下，插上內心的門閂

吾可緩緩歸矣

鏡 中

為父沽酒的年紀，你在畫畫

周末的黃昏，窗外的山水惆悵

汽笛失魂落魄，提著一盞桅燈

趕往下一個碼頭，鶴鳴在野

穿過霧霾，抖落一身不潔的肺病

才又清冽起來，頭腦里的博物館轉暗

近無遠親，老友都去了外省

一匹馬在月下受孕，繞著系馬樁

走來走去，低低嘶鳴

遠足記

一臺車載電視機行走在高速路上：

雪山上，一只狩獵后的豹子

在攝影師的長焦鏡頭下踱向

一塊裸露的巖石，躺下

雪白的皮肉攤開，陽光下

瞇起了眼，它懷抱巖石

把自己像印章一樣狠狠鈐在雪山上。

大巴車在加速，趕往贛東北一個縣城

周圍坐著的人，十里不同音

僅容一人通過的通道，南腔北調

車窗外，油菜花被陽光的打火機點燃了

奮發(fā)的一陣春氣，拿電視里的雪山

一點辦法也沒有，有人對著手機大聲講著什么

豹子的睫毛眨了眨，又沉沉睡去

合唱團

在一個不說人話的時代

合唱又能怎么樣呢？

男指揮的手在加速，在音域的高速路上

以每小時兩百碼的速度，肥碩的女指揮

把全身的咕咾肉都抖成一地冰渣了

還是沒有追上男高音的云中鶴

男指揮用手剎及時制止了

一場追尾事放，嘎——

那眼鏡蛇般開張的一個個嘴巴

有暴風雨過后的幾秒鐘靜默

云破，觀眾席中又下了一陣稀稀拉拉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