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迅雷
杜潤生:改革的推動力
■ 徐迅雷
中國農民的忠誠代言人、中國農村改革的積極推動者杜潤生,于2015年10月9日逝世,享年102歲。仁者壽,智者使他人壽。中國農民普遍壽命增長,真得感謝這位被尊稱為“中國農村改革之父”的長者。
杜潤生生于1913年,山西太谷縣陽邑村人,學生時代參加“一二·九”運動,193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是“老革命”,解放戰(zhàn)爭時期隨劉鄧大軍南下,參加挺進大別山的戰(zhàn)斗;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他長期在高層工作。從1979年擔任國家農業(yè)委員會副主任開始,他致力于推動農村改革,核心內容4個字:“包產到戶”。從1982年到1986年,他連續(xù)5年主持起草關于農村的5個著名的“中央一號文件”,鞏固農村改革成果。
都知道中國改革開放從農村拉開大幕,不一定知道邁出這一步有多難。無它,就因反對改革的勢力非常強大。施行了那么多年的“集體化”,被認為是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以人民公社方式組織起來的集體化,無法調動農民積極性,無法改變“多勞不能多得,好勞不得好報”的毛病,無法激發(fā)“社員”個人對集體經濟的真正關心愛戴。而在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鼓舞下,各地干部與群眾,解放思想,大膽試驗,出現了“包產到戶”等各種各樣、各具特色的責任制形式。安徽、四川的試驗表明,實行包產到戶,收成就好得多,可以讓吃不飽的農民告別饑餓。但很快就引發(fā)爭論,產生分歧,出現了反對的強大勢力。
這時,洞悉農村、洞悉基層改革力的杜潤生站了出來。杜潤生有兩大特別的本事:一個是對領導人“有辦法使歧見趨一致”,一個是對年輕人“無山頭而門生遍九州”。彼時要推進改革,關鍵是要說服黨內領導干部,在最大程度上達成共識。杜潤生以及圍繞在他周圍的一群年輕學者,以他們的智慧和膽識,實現了這一目標,從而形成最大的改革推動力。
中青報《冰點周刊》報道說,在一次討論“包產到戶”的省市區(qū)第一書記座談會上,因分歧太大,會議無法繼續(xù)。杜潤生突然撇開“包產到戶”的話題,講起了溫飽問題應該如何解決。事到最后,乾坤扭轉,形成著名的1980年“75號文件”,肯定“包產到戶”是一種解決溫飽問題的必要措施。杜潤生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農村改革參謀長”。他的這個“繞”字訣,國務院原副總理萬里有過描述:“有些話我們說了不成,潤生圓起來一說,大家就同意了。”
后來人們把這個75號文件概括成“可以可以也可以”,即“杜氏公式”:在一般地區(qū),集體經濟比較穩(wěn)定,“可以使群眾滿意的,就不要搞包產到戶”;對于邊遠山區(qū)和貧困落后地區(qū),“可以包產到戶,也可以包干到戶”?;鶎痈刹亢娃r民其實很聰明,大家都同意自己是“貧困落后地區(qū)”,干脆利落地選擇最后那個“可以”。
1981年,杜潤生為主起草的1982年“中央一號文件”,進一步確立包產到戶的合法性。其中第一部分就是“關于農業(yè)生產責任制”,開門見山地說:“截至目前,全國農村已有90%以上的生產隊建立了不同形式的農業(yè)生產責任制;大規(guī)模的變動已經過去,現在,已經轉入了總結、完善、穩(wěn)定階段。建立農業(yè)生產責任制的工作,獲得如此迅速的進展,反映了億萬農民要求按照中國農村的實際狀況來發(fā)展社會主義農業(yè)的強烈愿望。生產責任制的建立,不但克服了集體經濟中長期存在的‘吃大鍋飯’的弊病,而且通過勞動組織、計酬方法等環(huán)節(jié)的改進,帶動了生產關系的部分調整,糾正了長期存在的管理過分集中、經營方式過于單一的缺點,使之更加適合于我國農村的經濟狀況?!?/p>
農村改革共識是逐步形成的,改革合力也是逐步達成的。有膽有識的杜潤生主敲戰(zhàn)鼓,感同身受的媒體人一起“敲邊鼓”。1980年,新華社4位中青年記者——傅上倫、胡國華、馮東書、戴國強,進行了一次深入的西行采訪,寫了大量內參,發(fā)給中央領導參閱。它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當時中央的決策,對中央下定決心在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改革,起了不可或缺的“助推”作用。這些內參以及記者手記,后來結集成書《告別饑餓——一部塵封十八年的書稿》出版了,書中寫到:“我們認為,固原這樣的貧困地區(qū)只有‘包產到戶’才是唯一出路。時任總書記的胡耀邦同志看到這篇內參后,第二天就帶著我們的稿件乘直升機來到位于六盤山下的張易公社。他快人快語,當場就明確肯定了張易公社‘包產到戶’的做法?!?/p>
改革有風險,不改革有風險。任何改革,都是要靠人推動的。杜潤生是高級干部,是學者,是思想家,更是改革推動者、實踐者。杜潤生后來擔任中央農村政策研究室和國務院農村發(fā)展研究中心主任,被稱為“中國農村改革之父”,就是因為他從思想到實踐,都圍繞農村改革;他著有《中國農村經濟改革》、《中國農村的選擇》、《中國農村的經濟改革》(英文版)、《中國農村制度變遷》、《杜潤生中國農村改革論集》(日文版)、《杜潤生自述:中國農村體制變革重大決策紀實》,書名都離不開“農村”二字;還有《杜潤生改革論文》《杜潤生文集》等著作,核心內容都是農村改革。到了晚年,杜潤生依舊心系農民,認為農民的出路,在于要過“市場關、民主關、自由關”。
杜潤生是“兩頭真”的人。“兩頭真”,即青年時代真心實意追求真理,為理想而奮斗;老年時代追問真相、探求真理、敢說真話,重新找回青年時代的真誠,熱烈追求民主自由。
我們正在享受著先輩們推動改革、實現改革的巨大成果。我們應該對先輩們表達應有的尊敬,并努力推進先輩們未竟的改革志業(yè)。
(作者為《杭州日報》首席評論員,浙江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