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勃·洛芬寧根
我周圍,依然是漆黑一片的夜,這時,門“吱”的一聲被推開了。溜進(jìn)屋的一絲光亮照在一雙穿著睡褲的細(xì)腿上。有人正在鴨絨被下小心地摸索,接著一只小手悄悄伸了過來。
“爸爸,”一聲低喚似從遠(yuǎn)處傳來,“爸爸,您醒了嗎?”
“不知道?!蔽宜怆鼥V地咕噥著。不過,我還是感到了夜色在漸漸消融。黑黑的夜,有時,心中會騰起一陣對未來的憂慮。
“爸爸,您是我的朋友,對嗎?”
“那還用說!”我打著呵欠,感到既快樂又惱人。
“爸爸,您知道剛才我夢見了什么嗎?”
“不知道?!?/p>
“我夢見我們都坐在我們的紙飛機(jī)上,飛過屋脊,飛到遙遠(yuǎn)的海上。天很黑,只見星星在閃光。但我一點(diǎn)也不怕,因?yàn)槟以谝粔K。爸爸,您也怕過嗎?”
“當(dāng)然怕過?!?/p>
“很怕很怕嗎?”
“很怕很怕。”
“我也很怕呀——當(dāng)我們坐在那飛機(jī)上時——哦,不,不在那時,而在之后,當(dāng)我醒來時——那時,我才很怕很怕!”
“你怕什么?”
“我怕您不在床上了。”
“我當(dāng)然在床上。我還能去哪里呢?”
“在飛機(jī)上。因?yàn)槟_飛機(jī)走了,而我坐在一顆星星上。接著我就想您,一直在想。所以我一定得過來看看您究竟是否還在這兒。”
“看,我就在這兒,那只是一個夢罷了?!?/p>
“爸爸,您在床上還能待多久?”
“待不長了,我可不能整天老待在床上呀!”
“不行。因?yàn)槟f過我們是朋友。是朋友就不能分開!得永遠(yuǎn)在一塊!”
“我懂,可爸爸還得去上班呀?!?/p>
“不!”
“你也還得去幼兒園哩。
“我不去!”
“你當(dāng)然要去!想一想吧,在幼兒園里你有那么多好玩的東西,還有那么多好朋友,對嗎?”
“不錯,倒有些朋友。不過,世界上我只有一個最好的朋友!”
“你指的是我吧?”
“是嘍!爸爸,還記得去年夏天我們一塊去鄉(xiāng)下?那時我們從早到晚一直在一起,是嗎?”
“沒錯?!?/p>
“真希望一直如此——因?yàn)槟菚r候您不像現(xiàn)在這么忙。記得我們找不到的那支箭嗎?”
“但我們發(fā)現(xiàn)了兩只小松鼠,它們緊緊地靠在一起躺著。”
“它們也是朋友,對嗎?”
“是的,它們肯定是朋友。”
“讓我緊靠著您躺一會兒吧?!?/p>
“行,小鬼,上床吧!”
“爸爸,把我抱緊——這樣我才能感到我們是朋友。好,真好。爸爸,給我念點(diǎn)什么吧,只念一會兒。”
“可惜時間不多?,F(xiàn)在幾點(diǎn)了?”
“表有啥用!朋友是從來不看表的——一不必去上班,開會,也不必去幼兒園或上牙醫(yī)那兒去?!?/p>
“那么,你認(rèn)為朋友們該干些什么事呢?”
“在樹頂上蓋房;爬上繩梯,把食物和覆盆子醬抬到樹上去吃,還有魚呢;輪換著讀故事。爸爸,您能給我念上一會兒《三個強(qiáng)盜》嗎?”
“行啊,不過不能從頭到底了,好嗎?”
“我眼下正在想哩,朋友!去把那本書拿來吧,起床前我們可以讀上兩頁?!?/p>
“轟轟!我是一架飛機(jī)!世界上飛得最快的飛機(jī)!轟轟!”
爸爸的朋友張開穿著睡衣的雙臂,就像飛機(jī)伸出短短的機(jī)翼似的,他奔進(jìn)另一間房間。一會兒,他帶著那書回來了。清晨,兩個好友頭靠著頭,就像夏天的那兩只小松鼠一樣。
“三個強(qiáng)盜偷偷開始行動了……”此時此刻,世上所有的鐘表都停住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