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雄
(延邊大學,吉林 延吉 133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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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亞與國際政治研究】
東亞秩序與一帶一路發(fā)展戰(zhàn)略
金 雄
(延邊大學,吉林 延吉 133002)
東亞秩序是動態(tài)的開放型的發(fā)展體系。它產生于華夏農耕文明的沃土上,穩(wěn)定在東亞地區(qū),伴隨著漢代張騫開西域的“鑿空”之舉和唐代楊良瑤下西洋以及明代鄭和高規(guī)格的七下西洋,不斷開通、延伸海上和陸上的絲綢之路,進一步發(fā)展完善了東亞秩序,把東亞秩序與絲綢之路內在聯(lián)系的精髓——放眼世界、包容萬類、共生共榮、和諧發(fā)展、和平友善等理念不斷弘揚與光大。今天推出的一帶一路發(fā)展戰(zhàn)略,傳承和發(fā)展了東亞秩序的精髓,對參與和引領構建國際新秩序具有深遠的戰(zhàn)略意義。
東亞秩序;絲綢之路;一帶一路;和諧發(fā)展;國際新秩序
2015年3月27日《環(huán)球時報》在第一版上發(fā)表了題為《博鰲最熱詞是一帶一路》一文,報道了2015年3月26日至29日在中國海南省的博鰲召開的“博鰲亞洲論壇2015年會”,參加此次會議的有十幾位外國首腦、80多位各國部長級官員、65家財富500強總裁——總共來自49個國家的近3 000名代表齊聚中國海南博鰲。此次年會,各國政要、官員和代表都極大關注習近平主席2013年9月在訪問哈薩克斯坦時首次提出的“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和2013年10月在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期間提出的“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即“一帶一路”)構想,與此次會上習近平主席關于“亞洲命運共同體”的主旨演講以及隨后國務委員楊潔篪對“海上絲綢之路”的闡述。而在論壇舉行期間,又逢中國發(fā)起的有助于一帶一路發(fā)展所籌建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簡稱亞投行)創(chuàng)始會員國申請截止日,歐洲國家熱情高漲,積極申報,使“亞洲達沃斯”地位驟然提升。如今帶有國際性的各種活動已把中國推上了世界舞臺的中心。中國的今天,正是從中國的昨天走來。中國曾有過兩千多年輝煌的農耕文明和五千多年燦爛文化。在歷史上,以中華帝國為中心所創(chuàng)建的東亞秩序,或稱“中國的世界秩序”,或稱“天朝禮治體制”。如今,探討在與時俱進中的東亞秩序與當今我國提出的一帶一路的戰(zhàn)略構想,對我國參與和引領世界構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共生、共榮、和平、平等、友善、和諧,適應自然生態(tài)發(fā)展的國際新秩序,實有必要。
秩序從遠古走來是個不斷形成、發(fā)展、完善的動態(tài)過程。東亞秩序作為一種精神產品是伴隨社會的發(fā)展而不斷與時俱進的。中國的古代先民從茹毛飲血、刀耕火種的游牧生活發(fā)展到有穩(wěn)定居住的家,是由養(yǎng)豬開始的。漢字的“家”是由豬圈而來,漢字寶字蓋下是“豕”,“豕”即指豬。當先民固定一個地方養(yǎng)豬,家也就固定在那個地方,架木為屋,豢養(yǎng)牲畜,開始定居,并進入以農耕為主要生產方式的農業(yè)社會,有了“家”便可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了。[1]由以父系為中心的家族進一步發(fā)展,凡有牲口圈欄之處,便有人居,后來索性便以原來表示豬圈的“家”來表示“家庭”,從此“家”的內涵就日漸加深。周代以男為家,以女為室,有家(夫)有室(婦),方謂成家。在奴隸社會,諸侯統(tǒng)治的部落范圍比較大,稱為“國”;大夫統(tǒng)治的范圍小,稱為“家”。[1]國是由家組成的,家是國的組成部分。當古代出現(xiàn)國家,也就進入了有階級的歷史時期,也就有貴賤、貧富之分的社會了。那時國家的概念,一般是以一個相對獨立的部落就是一個國,當時這樣的國比較多,各個國之間交往就要有個秩序,正如《黃帝四經(jīng)》所言:“國失其次,則社稷大匡。奪而不予,國必遂亡”。[2]各個部落國之間失去正常秩序,社會就會混亂,先民慌慌,心神無定。當去騷擾、搶奪別的部落國的物資,不以厚禮償還,則傷民心,國必亡,因此不同部落國之間必須有可遵循的秩序。
中國古代由原始社會進入奴隸社會是從夏王朝開始的。夏王朝的“夏”,從甲骨文字形看是一個威武雄壯的側視的人形,意指具有強大力量的人,象征偉大強盛。所以古籍上說:“夏,中國人也”?!跋恼叽笠病??!爸袊形恼鹿馊A禮義之大”。[1]公元前21世紀至前16世紀,我國第一個朝代便叫“夏”朝,相傳是夏后氏部落領袖“大禹”所建立的最早的奴隸制國家。夏朝實施王位世襲制,是一個重大的歷史變革,所以《禮記·禮運》把夏禹作為小康之世的開端,以區(qū)別于禹以前的大同之世。所謂大同之世,就是“天下為公”的原始社會,所謂“小康之世”,就是“天下為家”的階級社會。[3]
所謂“天下為家”,就是“一家天下”。這就是夏朝為傳統(tǒng)東亞秩序提供的一個重要的理念,而實現(xiàn)“天下一家”的路徑之一是大禹治水。偉大的自然界是人類的第一課堂,是一部宏大的力量學,蘊藏著無窮的力量法則。大禹親近自然,敬畏自然,利用自然規(guī)律,造福天下,《尚書·夏貢》講述了大禹治理洪水,劃分九州,以常都冀州為中心,其次為兗、青、徐、楊、荊、豫、梁、雍,這并非一種習見的政治地理區(qū)劃,而是一種人文地理區(qū)系。九州范圍,東至大海,西至甘、陜,南達湘、鄂,北及遼東半島。各區(qū)域格局,又是在全境按照東西南北一定的里數(shù)來劃定,對遼闊的地理進行了宏觀規(guī)劃。在劃分九州的同時,對各地山川脈絡、土壤等級、物產分布都進行了考察和記載,并規(guī)定各州貢賦的品種、所經(jīng)的路途等。
最后,大禹在九州的疏導工程全部完工,四方境內得到了全部安居,九州的大山斬木通道,九州的大河全部疏通,九州的湖澤已修筑了堤防,四海之內已實現(xiàn)統(tǒng)一。掌收貢賦的六府運轉良好,九州的土地都可征收賦稅了,并依據(jù)上中下三種土地肥瘠為準則來定稅額。然后,封土賜姓,建立方國,敬修德業(yè),堅持天子所定的原則,形成了四海九州“天下一家”的格局。
在這樣的格局之下,夏禹實施“五服制”。根據(jù)《尚書·禹貢》記載,五服制規(guī)定天子國都以外五百里的地域稱甸服:距離國都一百里內的要繳納連著秸穗的整捆的禾,二百里內的要繳納禾穗,三百里內的要繳納去掉了秸芒的穗,四百里內的要繳納谷粒,五百里內的要繳納細米。甸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域稱侯服:近百里以內的為采地,二百里以內的為男爵地,其余三百里地封諸侯。侯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域稱綏服:其中內三百里地區(qū)著力發(fā)揚文教,外二百里地區(qū)奮力發(fā)展國防。綏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域稱要服:其中內三百里地區(qū)要逐步改變風俗,外二百里地區(qū)則任其自由遷徙。要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域稱荒服:其中內三百里地區(qū)要因俗治理,減省禮節(jié),外二百里地區(qū)則無須貢納。[4]這就是在奴隸社會東亞秩序的朝貢制度的萌芽。
公元前11世紀中期到公元前8世紀,是中國史上的西周時期。這個時期東亞秩序的朝貢制度已見雛形。據(jù)《國語》記載,周朝卿士祭公倡導德治天下,堅持“增修于德而無勤民于遠”的理念,主張以修德而“懷柔遠人”。法先王之制,提出“夫先王之制,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wèi)賓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先王之訓也。有不祭則修意,有不祀則修言,有不享則修文,有不貢則修名,有不王則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則修刑”。[4]也就是說,先王的制度,王都四周千里區(qū)域稱為甸服,甸服外五百里屬于侯服,從侯服到衛(wèi)服統(tǒng)稱賓服,蠻夷邊遠的地區(qū)稱為要服,戎狄荒涼的地區(qū)稱為荒服。屬于甸服的供奉日祭,侯服的供奉月祀,賓服的供奉享獻,要服的供奉歲貢,屬于荒服的則有朝見天子的義務。當各服有違規(guī)定者,天子要自責修德,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動武。這種先王之制,也正是傳統(tǒng)東亞秩序天下歸一理念的發(fā)展之元,朝貢制度的發(fā)展之始。
歷史跨入農耕文明的周朝時期,諸侯向周天子朝貢就成為適應封建社會發(fā)展的一種必然。據(jù)《左傳·莊公廿二》記載的“天下第一卦”,講述周天子的一位太史按照《周易》規(guī)定的程序為陳國公子完推演推出“遇觀之否”卦。“觀”與“否”都是《周易》六十四卦的卦名,此卦是觀和否兩卦合一為“互卦”。按此互卦說辭為:頂上有天,下面有土,中間有風,于是形成了山。在以畜牧和農業(yè)為主的社會,山是人們用物的主要來源,有山就意味著有巨大的財富。但在王權統(tǒng)治的時代,一切都是天王的,只有通過天王的賞賜,諸侯才能擁有山川,有山川才有財富,有財富就應當上朝納貢。[5]
《周易》“遇觀之否”卦辭進一步表明了天、地、人自然和諧而推演出最初的東亞秩序是以天下統(tǒng)一為基本理念,朝貢是服務于“天下統(tǒng)一”的基本制度。而《尚書·禹貢》和《國語》所講的“修德以懷柔遠人”是東亞秩序雛形的戰(zhàn)略思維。
據(jù)學者李云泉所著的《萬邦來朝:朝貢制度史論》所述:“朝貢制度從先秦至清末,一直具有多重性特征,如同心圓般層層向外延伸而又緊密相連。其核心層是中央與地方的朝貢關系,主要通過地方向中央交納土貢來體現(xiàn);中間層是中央王朝與周邊少數(shù)民族的朝貢關系;最外層是中外朝貢關系(明清時期又分中國與屬國的朝貢關系以及中國與其他國家的朝貢關系)。五服制不僅描述了周天子與諸侯之間的朝貢制度,更重要的是它揭示了朝貢關系由內而外延伸發(fā)展的史實”。[6]
縱觀歷史,東亞秩序的動態(tài)發(fā)展是一個開放系統(tǒng),夏禹時期的五服制是指在黃河流域的廣闊生存空間,并把其視為世界中心,即周成王時《何尊》所言:“宅茲中國”和《詩經(jīng)·大雅·民勞》所言:“惠在中國,以餒四方”。而南“夷”北“狄”只在以華夏族群為中心的周邊地區(qū)遷移和流動,但那時還只維持“裔不謀華,夷不亂夏”的華夏民族的單純血統(tǒng),而中國境內相互獨立存在的夷狄等其他民族一直保持友好往來的交流關系,史稱“華夷秩序”,因為東亞秩序是一個開放系統(tǒng),而“華夷秩序”恰恰蘊涵其中,是東亞秩序的具體化。
秦漢一統(tǒng)王朝的建立,不僅建立了鞏固的中央與地方的朝貢制度,而且隨著中外交往范圍的不斷擴大,用于中外交往的朝貢制度逐漸有了比較固定的發(fā)展。據(jù)《南史·夷貊傳下》記載:“東夷之國,朝鮮為大”?!段簳肪硪话俚膫髡撜f:“高麗歲修貢職,東方之冠”。[7]在東亞除了朝鮮一直向中國稱臣納貢外,“兩漢時期,日本對漢朝已開始直接遣使交往,漢先武帝授金印于倭王之事,便是這一時期中日交往的重要見證”。[8]漢朝不但開通了與日本的友好往來通道,還有那彪炳史冊的張騫通西域。2015年3月31日,《光明日報》刊發(fā)的最近從一塊唐碑研究發(fā)現(xiàn)的唐朝宦官楊良瑤親率使團下西洋以及明代鄭和七下西洋的壯舉,又進一步發(fā)展和豐富了以中華帝國為中心的傳統(tǒng)東亞秩序,使東亞漢文化圈在“天下一家”的理念引領下,發(fā)展為面向西亞、中東、歐洲以及非洲各國和諧共存的關系,使東亞的朝貢制度發(fā)展為東西方的外交關系,使東亞秩序與穆斯林秩序和羅馬文明以及阿拉伯文明在相互的碰撞中,發(fā)展為包容互鑒、和合共融的關系。東亞秩序存續(xù)發(fā)展二千余年,是世界歷史上時期最長、影響最大的具有國際性的秩序。
如果把東亞秩序上升為哲學高度去認識,東亞秩序在形成發(fā)展過程中必有階段性,而有階段性必有局限性,局限性適應于階段性,階段性又構成東亞秩序發(fā)展的連續(xù)性,按此辯證發(fā)展的動態(tài)規(guī)律,東亞秩序作為一種秩序,永遠處于動態(tài)發(fā)展的過程之中。
東亞秩序在先秦時期只局限于天圓地方的視野,到了漢代,張騫通西域,開辟了絲綢之路;到了唐朝楊良瑤下西洋,開辟了海上絲綢之路,用今天的話說就是一帶一路;到了明代,鄭和七下西洋等一系列歷史上的壯舉,不但改變了東亞秩序的天下觀,而且更重要的是與西亞、中亞、南亞、歐洲和北非各種文明的碰撞,出現(xiàn)了和諧不零和、結伴不結盟、玉帛化干戈、鑄劍為犁、戰(zhàn)馬農耕的局面,絲綢之路成為和平、友善、互惠、共生和繁榮發(fā)展的紐帶。
東亞秩序最初視域下的“天下”一詞,就是指以中國為中心和在這個中心周圍各國構成“天下”,即天圓地方之說。西安古代黃帝陵就是按天圓地方的理念建筑的,建筑的頂部為圓凸形,建筑四周為正方形,意指天下為天圓地方。這種偏見也是社會發(fā)展的局限,因為古代交通不發(fā)達,人走不遠,視野不寬,把天下定為人所能及的區(qū)域,所以天下就是局限在東亞范圍內的天下。秦統(tǒng)一天下之后,歷史發(fā)展到西漢時期,社會經(jīng)濟向上發(fā)展比較迅速。漢高祖制定了一系列穩(wěn)定封建秩序的有力措施,之后出現(xiàn)“文景之治”,還有無為思想在社會政治上的大顯神通,鐵農具和牛耕的普遍使用,使農業(yè)發(fā)展迅速;在對外方面,對匈奴的和親和對南越的安撫,和諧了周邊關系,使?jié)h朝國力不斷增強。漢武帝在國力增強的形勢下,又高瞻遠矚,把目光轉向了遠方的西域。
在西漢時期,狹義的西域是指玉門關、陽關(今甘肅敦煌西)以西,蔥嶺(今帕米爾是它的一部分)以東,即今巴爾喀什湖東、南及新疆的廣大地區(qū)。廣義的西域還包括蔥嶺以西的中亞和西亞、南亞地區(qū),以及東歐和北非地區(qū),是中國當時就地理知識所及對“西”方地區(qū)的泛稱。在那時,塔里木盆地周圍散布著“三十六國”:南緣有樓蘭(鄯善,在羅布泊附近)、婼羌、且末、于闐(今禾田)、莎車等,習稱“南道諸國”;北緣有姑師(后分前、后車師,在今吐魯番)、尉犁、焉耆、龜茲(今庫車)、溫宿、姑墨(今阿克蘇)、疏勒(今喀什)等,習稱“北道諸國”。此外,天山北麓有前、后蒲額和東、西且彌等。它們面積不大,多數(shù)是沙漠綠洲,也有山谷或盆地。人口不多,一般兩三萬人,最大的龜茲是8萬人,小的只有一兩千人。人們多數(shù)從事農業(yè),少數(shù)以游牧為生的,在鄰國有“寄田”。這些地方出產五谷,盛產葡萄等水果和最好的飼草苜蓿。在張騫通西域前,這里受匈奴貴族奴役和剝削。但是,正在伊犁河流域游牧的大月氏,是一個著名的“行國”,有40萬人口。他們曾居住在敦煌的祁連山之間,多次遭到匈奴的侵犯和屠殺。漢武帝為改變這種局面,想與大月氏建立聯(lián)合關系,以控制匈奴貴族的殺氣,因而決定開通西域。
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漢武帝派漢中人張騫率眾一百余人向西域進發(fā)。此次出使西域,張騫雖未完成“聯(lián)合大月氏夾擊匈奴”的軍事使命,但卻帶回較為詳盡的西域信息,并成為《漢書·西域傳》的資料來源。公元前119年,張騫為完成“聯(lián)絡烏孫等國打匈奴”的軍事使命再次出使西域,并“在烏孫又派副使赴西域諸國及安息、身毒、康居、大宛等加以聯(lián)絡。公元前115年,張騫回國不久卒,他所派出的副使在張騫去世不久,也都先后完成使命,與各國使節(jié)一同回到長安”。[9]張騫兩次出使西域,開辟了“絲綢之路”。由于張騫隨衛(wèi)青出征立功,“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被漢武帝封為“博望侯”,在《史記》中被司馬遷譽為“鑿空”之舉。其實,張騫也是繼前人所走出的絲路的進一步開創(chuàng)。早在先秦時期,商代就有民間商貿活動。在秦國有個富商烏氏倮,在西部養(yǎng)馬,到西域賣馬,做馬匹、皮毛生意,成為顯赫一時的富商,受到秦王的接見。[10]張騫之前,西域已經(jīng)有了四川邛竹的“蜀布”。數(shù)典史冊,張騫是鑿開絲路最有影響的人,但最遠只到達安息以東地區(qū),而東漢班超是開拓絲路的功臣,他使絲路拓展到土耳其一帶。還有羅馬帝國執(zhí)政官安東尼,他派部屬沿班超開拓的絲路東行,直達洛陽。據(jù)文化學者肖云儒說,東晉有一名高僧法顯,以60歲高齡西行,15年中到過絲路上的30個國家,尤其是在印度輾轉多年,最后走海路經(jīng)獅子國(斯里蘭卡)和耶婆提國(爪哇)回到青島。他是最早同時去過陸上、海上絲路的人!而玄奘是在其后了。
當今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早于鄭和下西洋620年的唐朝楊良瑤的下西洋?!豆饷魅請蟆?2015年3月31日)在“大視野”版面以顯著位置刊登了陜西文保專家對一塊唐碑的研究發(fā)現(xiàn):“唐朝楊良瑤曾下西洋”的重大新聞,這引起學者們對大唐走上盛世的進一步思考。
據(jù)研究碑文考證,楊良瑤(736-806年)系云陽縣龍云里(今屬涇陽縣云陽鎮(zhèn))人,先后侍奉過唐朝肅宗、代宗、德宗、順宗四代皇帝。史學家張世民認為,作為唐王朝外交使節(jié),楊良瑤應是中國最早航海下西洋的外交使節(jié),并在唐王朝和阿拉伯世界之間的政治、經(jīng)濟與文化交流方面,作出了重要貢獻,受到朝廷的褒獎。楊良瑤是在貞元元年(785年)四月,受命出使黑衣大食,成為我國第一位航海抵達地中海沿岸的外交使節(jié)。
唐代下西洋的路線是先從廣州南海登船,沿南中國海向南行,先至門毒國(今東西竺昆侖洋),再至古笪國(一說真臘),經(jīng)海峽(今新加坡海峽),北岸為邏越(即暹羅),南岸為佛逝(今蘇門答臘島南部),路過天竺(今印度國一帶)等百數(shù)十個國家,抵達大食國井刺利河(今伊拉克境內幼發(fā)拉底河),改乘小船北行至末羅國(今伊拉克巴斯拉鎮(zhèn)),再向西北陸行千里,到達茂門王所都縛達城(今伊拉克首都巴格達)。
唐王朝走上盛世的巔峰,除了一系列開明的治國方略外,更重要的是貫通了海上和陸上的絲綢之路,使東亞秩序的視野擴展到東南亞、西亞、中亞、東歐和北非,使東亞秩序的天下觀擴展到了全球。唐朝是中國歷史上罕見的開放性帝國,它通過海陸貫通的絲綢之路,不但向周邊各國各地區(qū)輸出絲綢等物質文化,而且大量引進外來文化。正是這種動態(tài)的開放性的東亞秩序,使得唐朝成為中國歷史跨越式發(fā)展時期。而尤其是到了明朝,三寶太監(jiān)鄭和高規(guī)格下西洋,率領240多艘海船、2.7萬多人遠航西太平洋和印度洋,拜訪了3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最遠到達非洲東部和紅海等地。鄭和下西洋是世界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船只最多、海員最多、時間最久的一次航行,比歐洲多個國家航海時間早幾十年。鄭和七下西洋,堪稱世界航海史上的壯舉,加深了中國與南洋諸國(今東南亞)、西亞、中亞、歐洲、北非等地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聯(lián)系,繪就了絲綢之路沿邊萬國友好的長卷,它進一步深化了東亞秩序的世界意義。
東亞秩序是在由中華帝國所開通的國際絲綢之路偉大壯舉的踐行中發(fā)展完善的一種具有世界意義的國際秩序。它發(fā)生在以農耕文明為基礎的中華沃土上,并在朝鮮半島、日本列島、越南、琉球等為主的東亞地區(qū)穩(wěn)定發(fā)展,因此可以說東亞是東亞秩序發(fā)展的根據(jù)地,地緣關系是形成這一根據(jù)地的客觀條件。我們應看到“歷史上國與國之間地理上定格在近鄰的條件下,那種相互影響、促進、合作、發(fā)展的正能量所具有的不可替代的作用”。[11]而與中華帝國相毗鄰的朝鮮,在歷史上敬重中華文明已達到了“禮儀成邦慕圣朝”的境界,史稱為“小中華”。[11]同時,琉球王國(今日本沖繩)同中國關系在明朝時期已后來居上,不僅納入東亞秩序之中,而且與朝鮮、越南并駕齊驅,[12]在明代267年里修貢182次。與中國一衣帶水的日本,飽和地吸納了中華文明,并在明代“時時來貢,雙方進行官方的‘勘合’貿易”;[12]在沿著絲綢之路向外開通了“渤海國的鴨綠朝貢道”、“日本道”、“新羅道”、“黑水靺鞨道”。[11]在這些道路開通的方便條件下,渤海作為中國地方政權存在的200多年里與日本的交往關系很密切,“渤海向日本遣使34次,日本向渤海遣使15次,雙方的交流對東亞秩序的穩(wěn)定有著重要的意義”。[13]
東亞在絲綢之路的推動下,已成為標準的東亞秩序的踐行地區(qū)。向南,從漢代以降也是中華帝國對外關系暢行其志的地區(qū),與南亞邦國越南、柬埔寨、泰國、緬甸、菲律賓、馬來西亞、文萊等國相繼修貢。向西部的西亞、中亞、歐洲和北非諸國沿絲綢之路所形成的紐帶,充分顯示了以中華帝國為中心的東亞秩序的偉大定力和偉大擴容功能。當在唐代的全盛時期,東亞秩序圈向中亞、南亞順利推進之際,繼羅馬、波斯帝國之后,“西方崛起了一個新的大帝國和一種新的文明——阿拉伯帝國與穆斯林文明”。阿拉伯人在圣戰(zhàn)的大旗下,炫耀武力,東征西討,建立起橫跨歐亞非三大洲的大帝國,積極構建穆斯林國際關系體系,即所謂穆斯林秩序,并將這種秩序不斷東擴,來勢兇猛,順之者存,逆之者亡。其發(fā)展勢力已擴張到了吐火羅、波斯、安國、曹國、石騾國、米國、康國、骨咄、胡密等處,甚至伸展到喀布爾與白沙瓦平原。這些地區(qū)也紛紛向阿拉伯人進奉貢品。[12]而代表東亞秩序的大唐勢力也在不斷西擴,強化與西域諸國的外交活動,敞開三路,東拉吐蕃,北通勃律,西門一路通乾陀羅,致使東亞秩序擴展到克什米爾一帶。在唐朝以后的宋元明清的每一歷史時期,仍然在不斷發(fā)展,特別是在明代鄭和七下西洋之后,把絲綢之路延伸到更遙遠的區(qū)域,強化了東亞秩序的世界意義。
由于東亞秩序堅持和平、友好、和諧、向善的理念,其朝貢體制堅持“厚往薄來”原則,“以合乎天地之心——遠邦異域,咸使各得其所;聞風向化者,爭先恐后也!”[12]東亞秩序得人心之理念和“厚往薄來”的巨大經(jīng)濟利益的驅動,使海上陸上所貫通的絲綢之路沿邊萬邦歸順,打破了西亞、中亞、歐洲的羅馬文明、阿拉伯文明、穆斯林秩序,以及印度文明等各種格局。東亞秩序的包容性,使印度文明化為了中華佛教,穆斯林秩序化為中華穆斯林文明。五千年中華燦爛文化,凝聚出的東亞秩序,運行在兩千多年的發(fā)展史中,對世界歷史的發(fā)展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貢獻。
傳統(tǒng)的東亞秩序與古老絲綢之路有著緊密的內在聯(lián)系,其精髓是放眼世界,包容萬類,堅持和平、友好、向善、包容的理念,而今天的一帶一路傳承古老絲綢之路與構建當今世界國際新秩序具有深遠的戰(zhàn)略意義。
歷史上的絲綢之路與今天的一帶一路有著很多相似之處,雖然今天是昨天的繼續(xù),但今天卻是昨天的跨越式發(fā)展。歷史永恒不變的規(guī)律是:不斷的改變。今天的一帶一路,其中“一帶”是把絲綢之路發(fā)展為繁榮的經(jīng)濟帶,“一路”是指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發(fā)展為海上的黃金通道。
古代絲綢之路打破了西亞、中亞、歐洲的羅馬文明、阿拉伯文明、穆斯林秩序以及印度文明的各種格局,使古老的絲綢之路猶如強有力的紐帶維系著東亞秩序綿延在東方兩千多年的發(fā)展史中?!岸裉斓囊粠б宦穼鞒兄糯z綢之路的和平、友好、向善、共生、共榮、和諧發(fā)展的理念,結伴不結盟,和合不零和,競合不競爭,在一帶一路的廣闊區(qū)域,搞五湖四海,不搞山頭主義。而在美國看來,對其主導地位最具威脅的挑戰(zhàn)就是影響力隨著經(jīng)濟發(fā)展不斷提升的中國?!盵14]所以,美國推出所謂“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實際做的是拉山頭、結盟國圍堵和遏制中國的發(fā)展,這在今天的世界是不得人心的。得道多助,“一帶一路”點燃了世界熱情,是天時、地利、人和,亞非歐國家爭相參與,一帶一路的“命運共同體”引發(fā)共鳴。印度《經(jīng)濟時報》說,古絲綢之路主要通過中亞連接中國與歐洲,而中國現(xiàn)在提出的“一帶一路”,則包括孟加拉國、印度、緬甸和中巴經(jīng)濟走廊。奧地利《新聞報》繪制了一張“一帶一路”地圖,稱北京希望復興“絲綢之路”,這可能是全球未來百年最大的經(jīng)濟項目。澳大利亞金融評論網(wǎng)2015年3月26日評論說,通過“一帶一路”,中國作為有效的全球供應鏈中心的能力將得到極大的提高。德國全球新聞網(wǎng)于2015年3月26日稱“一帶一路”項目貫穿歐亞大陸,將影響沿線44億人口,該項目有利于中國的地緣政治,但仍被視為世界多極化的象征,而歐洲愿意搭乘中國快車。印度尼西亞《雅加達郵報》稱,“一帶一路”贏得了世界范圍的肯定與支持。日本“現(xiàn)代商貿”網(wǎng)稱,“一帶一路”堪稱習近平近鄰外交的核心構想,旨在重新構筑以中國為中心的古代東亞。日本共同社報道稱“一帶一路”將構筑從中國到歐洲、中東等地的大規(guī)模經(jīng)濟圈。新加坡《今日報》2015年3月26日評論稱,“一帶一路”并非只是句口號,已經(jīng)在中國領導人的指導下得到實踐。中國的“一帶一路”不會給包括日本在內的其他國家造成經(jīng)濟利益的威脅,也不會造成軍事對立。日本應該和中美等其他國協(xié)辦構筑中國所說的與各國共同發(fā)展的機制。人類只有一個地球,各國共處一個世界,“一帶一路”在地球的廣大區(qū)域合縱連橫,將惠及44億人口,相當于世界人口的63%。[15]
中國作為“一帶一路”的發(fā)起國,國家發(fā)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經(jīng)國務院授權于2015年3月正式發(fā)布《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以下簡稱《愿景與行動》)。此《愿景與行動》突出參與方的“多元化”:不是獨奏,而是合唱;加大政策溝通、設施聯(lián)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的“五通”含金量,做大蛋糕,共享成果。在“一帶一路”機制上堅持“開放性”:既跳交誼舞,又跳集體舞;還要架設“天基絲綢之路”,推動衛(wèi)星服務向全球拓展,助推“一帶一路”的戰(zhàn)略實施。特別是亞投行得到亞歐非國家的積極支持,必將推動“一帶一路”面向世界,贏得更大的輝煌。
當然,任何輝煌成就都不是盲目獲得的。成就與憂患意識是相伴而行的。所以,有人提出“一帶一路”應避開十個誤區(qū):一是慎用“橋頭堡”;二是慎談“過剩產能”;三是“沿線65個國家不準確”;四是“絲綢之路主要由發(fā)展中國家構成”的表述不準確;五是“資源、能源合作”不是“一帶一路”的唯一主題;六是有為才有位,不用忙著定位;七是中國向絲路國家賣什么;八是絲路戰(zhàn)略既要頂層設計,更要基層創(chuàng)新;九是“一帶一路”不能自娛自樂,要了解、庖丁解牛每個絲路國家;十是“一帶一路”沒有時間終點,但有時間節(jié)點。[16]這種謹慎是由中國所擔當?shù)拇髧熑嗡鶝Q定的。
“一帶一路”的世界意義一方面是看其對世界的影響,另一方面是看發(fā)起的大國對世界所盡的責任和如何代表世界各個國家共同利益、愿望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即針對世界各國不同利益采取共商、共建、共贏、共享、共安全的踐行措施。這樣其世界意義就自然生成。今天我國已經(jīng)開創(chuàng)的中國特色大國外交新局面,特別是中國牽頭制定的《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對推動和構建國際新秩序所具有深遠的戰(zhàn)略意義必將在一帶一路偉大戰(zhàn)略規(guī)劃的踐行中不斷顯現(xiàn)。構建國際新秩序永遠在過程中,也永遠處于不斷改變世界的過程中。
[1] 陳政:《字源談趣》,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6年,第379、379、295頁。
[2] 蘭草注釋:《黃帝四經(jīng)》,西安:陜延新出版社,1997年,第10頁.
[3] 翦伯贊主編:《中國史綱要》(上冊),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3頁。
[4] 慕平譯注:《尚書》,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第76、5頁。
[5] 峻華、朝輝:《周易故事》,北京:華夏出版社,2008年,第10-11頁。
[6] 李云泉:《萬邦來朝:朝貢制度史論》,北京:新華出版社,2014年,第5頁。
[7] 韓升:《海東集——古代東亞史實考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0頁。
[8] 陳維新:《傳統(tǒng)東亞體系與中日關系》,延邊大學學版(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5期,第12頁。
[9] 馬麗蓉等:《絲路學研究》,北京:時事出版社,2014年,第8頁。
[10] 楊永林、張哲浩:《用絲路精神和博望眼光擁抱世界》,《光明日報》2015年3月23日,第5版。
[11] 李宗勛:《圖們江區(qū)域合作與中朝韓歷史發(fā)展的地緣優(yōu)勢》,延邊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3期,第7、8、8頁。
[12] 程郁綴、龍協(xié)濤主編:《學術的風采(人文科學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554、556、548、558頁。
[13] 王禹浪、于彭:《2012-2013年渤海史研究評述》,延邊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第13頁。
[14] 譚紅梅:《美國重返亞太對中日韓關系的影響》,延邊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3期,第74頁。
[15] 鄭一真等:《“一帶一路”點燃世界熱情》,《環(huán)球時報》2015年3月30日,第1版。
[16] 趙磊:《理解“一帶一路”需避十個誤區(qū)》,《環(huán)球時報》2015年3月25日,第14版。
[責任編校:張京梅]
East Asian Order and the Developmental Strategy of One Belt and One Road
JIN Xiong
(YanbianUniveristy,Yanji,Jilin, 133002,China)
East Asian order was a dynamic and open system. It originated from the agricultural civilization of China, and developed steadily in East Asian regions. With Zhang Qian’s “opening a way” to the Western Regions in Han Dynasty, Yang Liangyao’s voyage to the West Sea in Tang Dynasty and Zheng He’s seven visits to the West Sea in Ming Dynasty, the Silk Road both on the land and the sea perfected the Order and highlighted the essence of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two——global outlook, tolerance, co-existence and co-prosperity, harmonious development, peace and kindness. The developmental strategy of “One Belt and One Road” inherits the above essence and will be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participate and guide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new international order.
East Asian order; the Silk Road; One Belt and One Road; harmonious development; new international order
D822
1009-3311(2015)03-0005-07
2015-04-20
金雄,延邊大學黨委書記,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