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打到埃及去

張珠容

他出生在一個貧苦的家庭，在18個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十二。從8歲開始，他就立志要當一個成功的作家。有一次，父親問他：“十二，你長大后要干什么？”他回答說：“我長大后要當作家，寫文章給別人看?！备赣H問：“那作家具體做些什么呢？”

他說：“作家就是坐下來，寫一些字寄出去，然后等著人家寄錢過來?！?/p>

父親聽完非常生氣，當場甩給他一巴掌，說：“傻孩子，這個世界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即使有，也不會輪到你！”

事實上，父親生氣是有道理的，因為他們居住的那個地方幾百年來從沒有出過什么作家。幸好，母親了解他，支持他。

他也相信，只要自己努力，長大后一定會成為一個作家。

再長大些的時候，他又有了一個夢想。那是冬季的一天，他考試得了第一名，老師獎勵給他一本世界地圖冊。這一天，剛好輪到他給家里人燒熱水洗澡。他蹲在大鍋爐前面，一邊燒水一邊看地圖。他最先打開的是埃及地圖冊，上面關于尼羅河、亞斯文水壩、金字塔、人面獅身的介紹讓他心馳神往。

正在他沉醉其中的時候，父親裹著毛巾從浴室出來了。“你在干什么？”父親氣沖沖地問?！拔以诳窗＜暗牡貓D?！彼卮鸬?。這一次，父親又毫不客氣地甩了他一巴掌，說：“火都熄了，還看什么地圖！”他說完，又一腳將兒子踢到火爐旁，“繼續(xù)生火！”

父親走到浴室門口，轉(zhuǎn)身過來卻見他又在翻看地圖，于是狠狠地對他說：“我們家現(xiàn)在連買一張到隔壁村莊的車票的錢都沒有，我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證，你這輩子絕對不可能去那么遠的地方！”他聽完，一邊燒火，一邊委屈地流眼淚。他在心里默默地對自己說：我的人生不可以被保證，即使是我的父親也不行。長大以后，我一定要去埃及！

二十幾歲的時候，他離開家鄉(xiāng)出去闖蕩。他在屠宰場殺過豬、在碼頭做過搬運工人、擺過地攤，還在餐廳推過餐車洗過碗盤。為了養(yǎng)活自己，以及養(yǎng)活自己寫作和旅游的夢想，他什么事情都做，什么苦都吃。

通過幾年的奮斗，他在30歲之前就同時實現(xiàn)了兒時的兩個夢想——成了一個作家，還踏上了去埃及的旅途。他在埃及整整旅行了三個多月。來到金字塔面前時，他提筆給父親寫了一封信：“親愛的爸爸，記得小時候你曾經(jīng)打過我一巴掌，踢過我一腳，還保證說我這輩子絕對不可能去像埃及那么遠的地方?，F(xiàn)在，我就坐在埃及的金字塔下面給你寫信，看著夕陽，以及夕陽前面的駱駝?！?/p>

后來，他回家聽母親描述了父親接到那封信時的情形——他一邊看一邊顫顫抖抖地說：“這是哪一巴掌打的？竟然被我一巴掌打到埃及去了?！?/p>

他就是臺灣作家林清玄。林清玄曾說過這樣一段話：“你生活的環(huán)境并不能決定你的未來，你的人生經(jīng)歷也不能決定你的未來，只有你內(nèi)心的向往才能決定你的未來。”當作家和去埃及，就是林清玄兒時內(nèi)心的向往。當初，他正是撇開了父親的保證，選擇自己保證自己，才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實現(xiàn)了兩個夢想。

（生如夏花選自《文學少年·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