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 拉

由蛙聲抬起的村莊

坐落在天堂與塵世之間

生長上帝 也生長安拉

以及更多的子民 和

五色的羊群

九條江水從村莊的腳下

流過 水的歌聲凝聚成晨霧

把村莊埋沒在充滿靈氣的

早晨 云霧包裹的村莊

隨便伸手 就能拽下一塊云朵

上帝的麥子生長在高處 上帝

把鳥放進五月 麥地的上空

伸開的翅膀 用云霧清洗塵埃

把嶄新的村莊 還給村莊

安拉的羊群走在下午

走在充滿露水的草尖上

啃食著陽光 咀嚼村莊里的方言

用原始的咩音 灌醉鳥鳴

被上帝注定的槐樹

生長在村莊的周圍

樹下的孩子 用一只蟋蟀

玩兒著夜晚 村莊里

來自天籟的歌聲……

油菜花開

離西天最近的那塊土地

是上帝為落日準備歇腳的園子

只種油菜 不種青稞

油菜花開 白馬飛來

被白馬偷偷啃過的油菜

還在拼命地生長著花朵

為去者送行 為來者鋪路

春風(fēng)吹過天空

油菜花開 天地金黃

像火焰 舉在佛的腳下

燒了寺廟 煉了金身

聞著花香 嗅著花蕊

長在油菜地里的女孩

頭戴金色花冠

讓人看了 傷心

讓人想了 傷意

讓人夢了 傷魂

而我 要離我而去

做一棵油菜 娶那個女孩

頂著黃花 給你嫁妝

抱著新娘 給你孩子

像落日一樣 獨守自己的家園

只種油菜 不種青稞

只種愛情 不種佛

五月的田園是母羊撞掉的角

我坐在黃鳥飛過的正午

看姐姐出嫁的日子 由遠而近

五月田園 是母羊撞掉的角

富有彈性的歌唱 如我的父親

在春天里翻土 播種

守望陽光和細雨 捶打發(fā)絲

晶瑩的微笑 宛如一把銀鋤

在雜草間閃閃爍爍 層層

高長的蛙鳴 蹦上姐姐的裙帶

溫柔的玉米 次第君臨

我習(xí)慣攤開的手掌

是初夏 祝福的風(fēng)

茂密而茁壯 順著歌謠的飄香

數(shù)遍母羊嚼過的歲月 開滿

田園的油菜 憂郁地金黃

金黃中 我看見姐姐出嫁的日子

在黃鳥伸開的翅膀上閃光……

螞蟻搬家

在洪水到來之前 螞蟻

忙碌著搬家 長長的隊伍一條彎曲的黑線

把季節(jié)割開 明擺著

像割開一個活動的地球

在地球的表面 螞蟻的隊伍

像一條黑色的河流

流淌在大地上的民歌

如上帝的眼淚 傾訴著憂傷

像夏季的洪水 流行著黑色的音樂

在洪水到來之前

在月亮離開之后

螞蟻的隊伍 像黑色的鐵

無限延伸 把季節(jié)縮短

把地球拉長 把煩惱留下

請把星月帶走 帶走

鐵色的天空 以及

天空下潮濕的泥土……

螞蟻的淚水灑在大地上

足夠滋潤你一生的干渴

我 在看螞蟻搬家

看 螞蟻搬動靈魂

走回肉體的全過程

白塔

與白天一樣的那種白

取代了黑夜的燈火

白塔 白光閃耀

剛直地矗立在山頂上

像一只嬰兒的奶瓶

是佛祖西行時 故意丟在這里的

——喂養(yǎng)信徒的糧食

白塔 一座能讓人看見

內(nèi)心腐爛的靈塔 能看見

地下的流水 和雁山頂上的秋光

塔的高度就是愿望的高度

比秋天高出一米 靈塔

總是把幸福戴在信徒的頭上

螞蟻爬過來 像一只黑色的

靈魂 在白塔的身上 爬上

爬下 用盡一生的力氣

去尋找天堂的道路

一只鳥蹲在塔的頂尖上

不鳴不叫 是一個秘密

塔不動 鳥就永遠不動

像一個千年的讖語——

鳥能看到的 是睡夢中的花瓶

塔下面的陽光和風(fēng) 以及

活動在大地上 螞蟻般的人群……

在蒼茫的背后 悠揚的鐘聲

從暮色里滲透出來 冰涼而沉重

在早晨 上帝的門打開了

通往天堂的道路上 薄霧彌漫

長在山頂上的白塔

使每一步上山的石階

都暗藏著來者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