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中業(yè) ,李 雷 ,杜蓓蕾
(1.安徽商貿職業(yè)學院 思政教學部,安徽 蕪湖 241002;2.河南財經政法大學 法學院,鄭州 450002;3.安徽工程大學人文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張文顯教授曾對鄧正來先生有過極高的贊譽,認為“鄧教授在人文社會科學的諸多領域,均有獨創(chuàng)性研究,其中關于市民社會的研究,關于知識社會學的研究,關于社會科學學的研究,填補了中國社會科學的空白”。[1]經過研究發(fā)現,其所謂“市民社會”實質上是資本主義的政治、經濟制度,不可以用它來取代社會主義的政治、經濟制度。
鄧先生認為,所謂“市民社會,是指那些源出于保護個人自由的思考以及反對政治專制的近代自由主義政治思想、源出于對市場經濟的宏揚以及對國家干預活動的應對的近代自由主義經濟思想的基礎上而逐漸產生的相對于國家以外的實體社會”。[2]分解開來,是否可以說:第一,近代自由主義政治思想源出于保護個人自由以及反對政治專制,近代自由主義經濟思想源出于對市場經濟的宏揚以及對國家干預活動的應對;第二,兩個近代自由主義思想是市民社會的基礎;第三,在兩個近代自由主義思想的基礎上產生的,相對于國家以外的實體社會,就是市民社會。壓縮一下,就是說:市民社會是“超歷史、外國家”的實體社會;它的基礎是近代自由主義政治、經濟思想。
先不論近代自由主義政治、經濟思想的源出,單說前一項——市民社會是“超歷史、外國家”的實體社會嗎?首先,市民社會不是實體社會,更不可能“外”國家存在。一個實體社會是一定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統(tǒng)一。沒有無生產力的生產關系,也沒有無生產關系的生產力,資本主義經濟基礎就是與一定生產力相統(tǒng)一的生產關系;同樣,沒有無經濟基礎的上層建筑,也沒有無上層建筑的經濟基礎,資本主義經濟基礎創(chuàng)造了資產階級專政的上層建筑,這個上層建筑反過來又為其經濟基礎服務。其次,市民社會是具體的,不是超歷史的。所謂市民或市民階級,是“從中世紀的農奴中產生了初期城市的城關市民;從這個市民等級中發(fā)展出最初的資產階級分子”,最初的資產階級分子后來發(fā)展成自為的資產階級,或曰市民階級,它是新生的資本主義經濟制度的代表。所以資產階級(或曰市民階級)、資本主義社會(亦即市民社會)都不是超歷史的,而是具體的歷史的產物。所謂市民社會,在馬克思的早期著作中的使用有兩重含義:“廣義地說,是指社會發(fā)展各歷史時期的經濟制度,即決定政治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的物質關系總和;狹義地說,是指資產階級社會的物質關系。”后來實際上已經專指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制度,以至于馬克思在其后期著作中基本不使用“市民社會”一詞。所以市民社會不是超歷史的,它其實就是資本主義社會。
由此可見,實體社會不能按照市民、契約、身份、公民、民間等形式主義標準隨意劃分,抽象的、可以使用于任何時空維度的市民社會根本不存在。
鄧先生說,市民社會“不僅僅是一種可用來對抗或抵御暴政、集權式統(tǒng)治的必要手段”,而且“應被視為當然的目的”——亦即“市民社會理念的運用不會因‘后公產主義’的到來而終止,相反將在由此向真正民主自由的市民社會的邁進過程中持續(xù)得到使用”,東歐和前蘇聯的“社會轉型”是西方價值、理念和制度的勝利。這種價值、理念和制度就是市民社會,亦即“立基于西方經驗或觀念的市民社會而型構出的國家與社會關系模式”,并且這種模式是“可以跨越空間、超越文化或傳統(tǒng)的具有普世效度的結構性框架”。[3]
概括起來,可否說:第一,抗暴政。它可用來對抗或抵御暴政或集權式統(tǒng)治,東歐和前蘇聯的“社會轉型”是這種對抗的勝利,在那里民主自由的市民社會取代了“暴政、集權式統(tǒng)治”。第二,會持續(xù)或永恒。它在“后公產主義”(即東歐和前蘇聯轉型后)仍然有效,在還沒有轉型的社會、仍是暴政統(tǒng)治的國家或地區(qū),比如,與東歐和前蘇聯一樣的社會主義中國,它將持續(xù)得到使用,直到全世界都邁進“真正民主自由的市民社會”。第三,能普適。具有普世效度。人無論階級,地不分東西,中國的時空、文化或傳統(tǒng)都不是障礙,都可以跨越,東方大國的市民社會必將到來。繼構建“中國法律理想圖景”之后[4],鄧先生要在中國建立市民社會了。
作為翻譯家,鄧先生將西方人文大師的著作原原本本地譯介到國內,本是件功德無量的好事;在翻譯的同時,做些相關研究也相當可取。但是如果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甚至試圖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圖景映射到社會主義的中國之上,非但無益,甚至有害。
按鄧文所述,鄧先生借用“市民社會”理論的目的是,為了批判人文社科領域里的那種“自上而下”的一元性“國家”分析范式、建構“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的雙軌型“國家與社會”互動范式提供最為基本的理論和思想支援,進而對中國人文社會科學在當下的發(fā)展起推動作用。[4]
恩格斯對國家、國家和社會的關系有一段精彩的論述:“到目前為止在階級對立中運動著的社會,都需要有國家,即需要一個剝削階級的組織,以便維持它的外部的生產條件,特別是用暴力把被剝削階級控制在當時的生產方式所決定的那些壓迫條件下(奴隸制、農奴制或依附農制、雇傭勞動制)。國家是整個社會的正式代表,是社會在一個有形的組織中的集中表現,但是,說國家是這樣的,這僅僅是說,它是當時獨自代表整個社會的那個階級的國家:在古代是占有奴隸的公民的國家,在中世紀是封建貴族的國家,在我們的時代是資產階級的國家?!笨梢?,無論是“自上而下”的一元性“國家”分析范式,還是鄧先生要建構的“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的雙軌型“國家與社會”互動范式,都是資產階級的偽科學。鄧先生要為這些東西“提供最為基本的理論和思想支援”,對中國人文社會科學在當下的發(fā)展所能起到的“推動作用”,就是試圖否定馬克思主義的國家學說,從而為“和平演變”制造輿論。
首先,為了所謂的理論準備,鄧先生對各種市民社會理論進行了“爬梳”。經其爬梳,形成了市民社會的兩大知識傳統(tǒng),一為洛克式的“社會先于國家”或“社會外于國家”的觀念;另一為黑格爾的“國家高于社會”的框架。[5]接著,對這些形而上學的國家與社會觀進行了繁瑣論證,并且大講那個為此編造的天賦人權的自然狀態(tài)和社會契約的故事。若是一百年前談這些東西可能還有新意,現在頗費周折地拿出來,不過是裝腔作勢,為鄧先生的超越洛克和黑格爾、創(chuàng)造國家與社會互動的“中國市民社會論”做鋪墊——“中國市民社會與國家的關系架構絕非只有非洛即黑的選擇,毋寧是二者間平衡,亦即筆者力主型構的市民社會與國家間良性的結構性互動關系。”[5]
論及市民社會與政治或國家的學理分野,鄧先生推薦黑格爾的主張:“市民社會的所有活動追求的是以個人私欲為目的的特殊利益,使人們依憑契約性規(guī)則進行活動的私域,個人于此間的身份是市民”。[5]這段話說的實際上就是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上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國內有學者曾說過,市民就是市場之民。這個說法比鄧先生的要干脆許多?!岸鴩谊P心的則是公共的普遍利益,使人們依憑法律和政策進行活動的公域,個人于其間的身份乃是公民?!边@里說的是資產階級國家,但是它關心公共的普遍利益的表相,實為掩蓋維護資本主義剝削的實現形式之本質。這樣的國家無一不是維護資本主義市場秩序的資產階級專政。其中的“私域”、“公域”分不開,“市民”、“公民”二重身份也只在形而上學的邏輯上存在,沒有哪個國家是這樣實行的。這些東西反映的是資產階級學者的偏見,目的在于淹滅政治或國家的階級本質。
其次,針對中國改革開放中出現的問題,鄧先生總結出了一個“大陸市民社會論”:就實現民主政治而言,深刻地標示出大陸市民社會論者的不同于民主激進訴求的漸進取向。[6]然而,在中國現代化過程中出現了相倚的兩極——政治變革導致傳統(tǒng)權威的合法性危機,進而引發(fā)社會結構的解體和普遍的失范,作為這種失序狀態(tài)的回應,政治結構往往向傳統(tǒng)回歸,而這又使政治結構的轉型胎死腹中。這種歷史上出現的兩極徘徊在當代則演變?yōu)椤耙环啪蛠y,一亂就統(tǒng),一統(tǒng)就死,一死再放”(中央和地方關系方面)以及“精簡——膨脹——再精簡——再膨脹”(政府機構變革方面)的惡性循環(huán)。[2]依照鄧先生為“大陸市民社會論者”提供的理論和思想支援,克服大陸改革過程中出現的弊病,方法就是所謂的雙向互動的“市民社會與國家”。然而,這樣的改革還是社會主義制度的自我完善嗎?
鄧先生假中國市民社會論者之口,說:“一如民主、自由、人權、憲政等概念,‘市民社會’概念雖然產生于西方社會的經驗及知識傳統(tǒng),卻具有超地域、跨文化的普遍意義和價值,能為我所用、也應該采用,盡管這種援用必須考慮中國的國情”。但不論在什么地方實行,都有“家族相似”特性,就是基因必是相同的。[2]
遺憾的是,鄧先生所言落后了一個歷史階段。在中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時期,市民社會,實際上就是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上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曾經能為我所用。可是帝國主義先生們老是欺負學生,只允許中國成為資本鏈條上最屈辱的環(huán)節(jié),結果是中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失敗了。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家族基因”主要是,私有制是市場經濟的唯一基礎,市場是配置資源的手段;與此相適應還有人性自私論(經濟人假設)和自由競爭(政府守夜人,不介入或少介入市場),等等。對此,鄧先生通過經驗性的個案研究——北京的三家民營書店,萬圣書店、風入松書店和國林風書店——都有明白地交代:私有制是基礎(人性自私決定),市場是資源配置手段(政府只管秩序),這些都為市民社會“既提供事實檢測,又提供了事實依據”。但是鄧先生忽視了一個前提,這三個書店只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構成因素。好比水里的三只小魚,把它們單拿出來就存在不了。如果將這三家書店當做整體,或是當典型全面實行,那是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了。這在中國,過去被證明行不通,現在更不可能被實行。
市場經濟是手段,它的性質取決于它所依附的社會。中國實行的是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不能為我所用。中國在進入社會主義時期后,已經同資本主義不是一個家族,不再具有“家族相似性”了。我國憲法第15條第1款規(guī)定,“國家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才是我國市場經濟的特性:第一,由國家實行。過去國家實行計劃經濟,經過改革,現在實行市場經濟;第二,與社會主義制度相結合。以社會主義公有制的主體地位為基礎的市場經濟,是社會主義制度的自我完善;第三,是受國家調控。以國家的宏觀調控為前提,發(fā)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
鄧先生有言,“眾所周知,1949年中共建政以后,國家治理社會所依憑的一個最為重要的制度性安排即是對知識生產和傳播的國家壟斷,包括意識形態(tài)的支配性安排,以及在這樣的制度安排之上且為維持這一制度性安排而采用的管制技術。”[2]
“眾所周知”大概不包括熟悉“雙百方針”(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那些人;國家壟斷、支配性安排、管制技術等用語,更是似是而非。即便假定鄧先生所言屬實,中共建政是人民當家作主,人民自己管理包括意識形態(tài)在內的事務,那也是天經地義。實際上,中共建政,把幾千年來被壓在社會底層的勞動者變成了國家的主人,人民在文化思想上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開始普及文化知識和馬克思主義常識,曾經混亂的意識形態(tài)為之一清,對于西方文明成果不再一味崇拜,而是有鑒別地借鑒??墒?,現在就有些人,喜歡用西方資本主義沒落的眼光看社會主義中國,甚至發(fā)生很多高校人文社科教員“呲必中國”的怪象。誠然,新中國在前進中存在缺點和不足,但把缺點和不足當成工作的全部或根本,這不是應有的學術規(guī)范,有失“大師”風范。
鄧先生指出,“民間社會與國家”(筆者注:民間社會與市民社會,英文都是civil society,翻譯不同)在臺灣論者處,便更多(或完全)地被構設為一種由下而上的單向度反對威權“國家”的關系,因此他們更傾向于將民間社會視作一種抗爭“國家”的手段,從而“民間社會對國家”關系的構造也就更側重于如何有利于實踐層面的動員和抗爭;由于他們堅信抗爭手段,堅信依此手段只要將威權“國家”解體,民主政治的終極目標便能實現,所以他們在實現民主政治方面所表現出來的是更為激進的取向。也就是說,臺灣的“民間社會”的民主程度和實現的速度都走在大陸的前面,所以臺灣應是大陸學習的典范。
鄧先生同時指出,東歐及前蘇聯等國家為擺脫集權式統(tǒng)治而進行社會轉型的過程是促使市民社會理念復興運動的更為直接的導因。波蘭的政治發(fā)展就是“修正主義的終結與市民社會的再生”。明白點說,就是:蘇聯東歐國家是“暴政、集權式的統(tǒng)治”的代表;改變這種“暴政、集權式的統(tǒng)治”是市民社會復興的導因;修正主義的終結(勝利),就是市民社會的再生;正是它們?yōu)橹袊霓D變提供了很好的范例。
鄧先生特別指出,市民社會無論是作為一種社會存在,還是作為一種概念,都是西方或歐洲文明的產物。不論在不同國家和地區(qū)有哪些不同,但都“蘊含著一個相同的規(guī)范認識(paradigm)即大規(guī)模的商品化必定引起經濟及社會的發(fā)展或現代化,所以它們又不具有本質上的差異。”[7]
鄧先生認為大陸、臺灣、蘇聯東歐的市民社會,都“不具有本質的差異”,所以大陸只需以臺灣為榜樣、象蘇聯東歐社會轉型那樣,向著西方或歐洲的市民社會邁進,實現中國特色的“中國的市民社會”。如此看來,鄧先生的學術目的就是將中國社會的發(fā)展牢牢地套在資本主義的發(fā)展軸線上。
客觀地講,鄧先生看到了我們實際工作中的一些問題,這對改進我們的工作有好處。遺憾的是,鄧先生列舉出這些問題不是為了幫助我們改進工作,而是為實現其“和平演變”的研究目的服務。套用鄧先生的治學格言,鄧先生的思維并不新,不過是幾百年前資產階級辯護私有制的簡裝版;歐式語言卻有點舊,很像五四前舊文人蹩腳的白話文;表達方式也無新意,不過是繁瑣哲學、概念陷阱、術語密碼之類文字游戲。鄧先生所謂的市民社會思維,連同那些為私有制辯護的語言外套(范式、知識傳統(tǒng)、理論模式、話語、學術規(guī)范等),早已被馬克思、恩格斯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科學思維一起拋棄了。
[1]張文顯.鄧正來其人其事[EB/OL].(2014-06-30).http://www.legaltheory.com.cn/info.asp?id=4498.
[2]鄧正來.國家與社會——中國市民社會研究的引論[J/OL].(2014-05-18).http:∥www.bjyouth.com.cn/Bqb/20000412/GB/4216%5ED0412B1401.htm.
[3] 杰 弗里? 亞歷山大.國家與市民社會:一種社會理論的研究路徑 [EB/OL].(2014-05-01).http:∥www.bjyouth.com.cn/Bqb/20000412/GB/4216%5ED0412B1401.htm.
[4]鄧正來.中國法學向何處去——建構“中國法律理想圖景”時代的論綱[J].政法論壇,2005(1-3).
[5]鄧正來.市民社會與國家——學理上的分野與兩種框架[J/OL].(2014-05-15).http://dzl.legaltheory.com.cn/info.asp?id=5490.
[6]鄧正來.市民社會理論研究:序《國家與市民社會》[J/OL].(2014-05-01).http:∥www.bjyouth.com.cn/Bqb/20000412/GB/4216%5ED0412B1401.htm.
[7]鄧正來.市民社會與國家知識治理制度的重構——民間傳播機制的生長及其作用[J/OL].(2014-05-01).http://www.aisixiang.com/data/3686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