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

劉方敏

大禮堂里空無一人，只有我和小X，并排走向舞臺角落里的那架鋼琴。小X伸手拂了拂座椅上的灰塵，坐了下來。

“你想聽什么曲子？”她問我。

“??？我是個樂盲……隨便好啦！”我看了看小X，沉默了片刻。

她纖細的手指在琴鍵上輕躍，試音之后，便開始彈前奏。長發(fā)及腰的她臨窗而坐，白皙的手指緩緩移動到不同的黑白鍵上，指腹輕觸、指尖微碰之際，柔和而又清脆的琴音在大禮堂里傾瀉——是一首很出名的曲子。夕陽透過彩色玻璃斜射進來，照亮了角落里的鋼琴和小X。細小的塵埃在陽光中浮動，我甚至能看見她輕輕顫動的睫毛。她就像是遺落在人世間的天使。

曲畢，我鼓起掌來，打趣地說：“哎喲，不錯呃！”

小X轉(zhuǎn)過頭，眼眶微微泛紅，我知道她哭了，但她沒有說。

小X還是常常會帶我去畫室，沒課的時候，她總會去那里畫畫兒，而我每次都可以在那些墨跡未干的半成品里，輕易分辨出小X的畫。我知道小X愛畫如命，她癡迷于不同硬度的鉛筆和各色水彩在紙上交錯留下的痕跡。她對我說，每當她拿起畫筆時，都覺得血液翻涌，在那一瞬間，她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她更像她父親。

小X在13歲時被迫去學(xué)彈鋼琴。那天，她母親將她畫的畫兒撕得粉碎，碎片紛紛揚揚，落滿了房間的每個角落，像一場下得沒完沒了的大雪，這場雪一直下，一直下，在她心上堆積。母親沖著她吼：“你不許學(xué)畫畫兒，死也不行！你看你爸那副樣子有多窩囊！最后得到什么？什么都沒有！”小X蜷縮在墻角，看著母親發(fā)瘋般的舉止，淚水淌滿了倔強與憤恨交織的臉。窗外風卷云涌，驟雨落地，極像十年前的那個夏天，有雷聲、爭吵聲、父親的摔門聲。

此時，我坐在鋼琴旁，看著小X對著樂譜緊張地練習著考級的曲子，我忽然想起那天在禮堂里彈琴的她。那天，她轉(zhuǎn)過頭，眼眶微微泛紅，對我說出的那句話，讓我至今記憶猶新：

“我以前是喜歡畫畫兒的?！?/p>

我哭了出來，緊緊擁抱了正在彈琴的小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