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

她想，終于明白什么是愛情的滋味。不是崇拜，不是感動，不是哈哈一笑而過的快樂，也不是膽戰(zhàn)心驚惶惶不安的謹(jǐn)慎。原來不過只是溫暖，油然而生的心的低溫暖罷了。

[打賭]

陸梁不知道自己輸在哪里，那個長相平平的陳果居然看都沒看就把情書扔進(jìn)垃圾桶。

他揮舞著拳頭的時候，姚陽哈哈大笑。他說，陸梁，誰讓你惹那個小辣椒。怎么樣，被拒絕了就要愿賭服輸，周末滑冰該你請啊。

陸梁冷哼一聲，你們看著吧，陳果早晚會對我卸甲投降的，到時候我要牽著她的手在邢流景面前招搖過市。

姚陽聳聳肩，何必呢!

陸梁撥著電話時還說，我就是看不過他那副張狂勁，自命不凡。我就是要他知道，站在云尖上的還有個叫陸梁的帥哥。

電話通了，陳果在那邊輕輕地喂。

陸梁說，陳果，你把我的情書扔進(jìn)垃圾桶里不要緊，我一點也不在乎。如果你是個看見帥哥就尖叫的膚淺女生，我也不會追你了。我就喜歡你這骨子里滲出的與眾不同。

姚陽在一旁笑得彎起腰。

陸梁低沉著嗓音繼續(xù)說，陳果，周末我和姚陽他們?nèi)セ?。如果你不來，我相信這對于我來說就是黑暗。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么善良，你愿意挽救我，給我希望和光明吧。

陳果在那邊說，對不起陸梁，我不是天使，我這個人就喜歡看見別人痛苦傷心，永遠(yuǎn)掉進(jìn)黑洞沒有生還的可能。不過基于你的繡花腦袋居然發(fā)現(xiàn)了我骨子里的與眾不同，我善意地勸你取消滑冰計劃，以示感謝。然后毫不留情地掛掉了電話。

姚陽同情地拍拍陸梁說，小辣椒就是小辣椒，你別想幾句好話就能把她變成可愛又可口的蘋果。你還是讓她去折磨邢流景吧。

哼，那不行，太便宜這小子了。陸梁憤憤地叫囂著跨上自行車。

姚陽看著他的背就在心里說，看你這個執(zhí)著的樣子，倒搞不清楚你是要報復(fù)邢流景還是真的喜歡上陳果那個小丫頭了。

[周末的約會]

周末的時候，邢流景打電話約會陳果，陳果，一點鐘在麥當(dāng)勞靠窗戶的位子見面吧。

陳果低頭看看手表，只有半個小時了。她說，邢流景，晚一點吧，我剛午睡起來，臉都沒有洗呢。

可是我想一點鐘就看見你，我很想你。邢流景說。

陳果立刻妥協(xié)。這樣溫柔的口氣和心動的理由，會有幾個女孩子能拒絕呢?

窗外晴好的陽光騙了陳果，匆忙之中她在寒冬天氣里忘記穿大衣。校園小徑人來人往，陳果閃閃躲躲，仍然凍得瑟瑟發(fā)抖。她安慰自己，麥當(dāng)勞里暖氣足，春暖花開的溫度，省得脫來脫去麻煩啊。

去的時候，邢流景已經(jīng)在了。他一個人點了可樂在喝?？匆婈惞^來，第一句話便是埋怨，你遲到了，靠窗的位子都沒有占到。

陳果連忙賠笑，對不起邢流景，我已經(jīng)很快地趕過來了。

說的時候，心里有些委屈。她不知道邢流景有沒有看到她凍紅的手和冒著細(xì)細(xì)密密汗珠的鼻尖。她這樣拼命地趕過來，除了給他占那張靠窗的桌子外，好像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她有點懷疑，有點傷心，她不知道邢流景是想和她約會還是只是想在那張桌子邊喝杯東西。

邢流景說，陳果，你還傻站著干什么呢?咱們喝點東西，一會兒去看電影吧，票我都已經(jīng)買好了。

陳果擠出一個笑容。低頭去喝邢流景推過來的可樂。咖啡色的飲料里面有大塊的冰，輕輕一晃，撞擊出嘩啦嘩啦的聲響。陳果以前總向服務(wù)生要很多冰塊，她很喜歡聽這種聲音?？墒墙裉欤蝗挥X得這種聲音很寂寞空洞，刺骨地冰冷。

他們看的是一部很沉悶的片子，艱澀難懂。好幾次陳果都險些睡著，她使勁地掐自己的手背，借此保持清醒。她側(cè)著頭看邢流景，一臉認(rèn)真的樣子。

長而碎的劉海兒在額前柔軟地垂著，流離的眼神，在黑暗的影院里面熠熠生輝。

邢流景學(xué)習(xí)很好。上課專注，答卷完美，永遠(yuǎn)穩(wěn)穩(wěn)地占據(jù)著年紀(jì)第一的位置。這樣的男生無論在什么地方，都是一個童話?？墒沁@個童話卻屬于她陳果一個人，怎么不叫她誠惶誠恐。

陳果記得，剛進(jìn)大學(xué)的時候，邢流景的入學(xué)成績是全系第一，被選出來代表全校師生致歡迎詞。堂皇的禮堂里，琉璃吊燈。他抑揚頓挫，顧盼生輝，就是個王子。

可是幾周后，王子居然騎著自行車守候在陳果的教室門外，看著她說，上來，我送你回宿舍。

陳果低頭想想，沒有理由拒絕。于是攀著邢流景的肩，坐了上去，一路花香。

只是，這段愛情從一開始，就是服從與被服從的關(guān)系。陳果想，她無力改變。也許，被安排也是一種幸福。

[大衣很溫暖]

電影結(jié)束后，邢流景說，陳果，我們?nèi)プo(hù)城河邊走走吧。

陳果吸著鼻子，不知道該怎樣拒絕邢流景。

這時候，陸梁和姚陽騎著車子經(jīng)過，看見他們，停下來打招呼。陳果，陳果。

邢流景說，陳果，是你的同學(xué)嗎?

陳果點點頭。

邢流景說，那你們聊吧。然后放掉她的手，頭也不回就離開。

陳果看著邢流景的背影，鼻子開始泛酸。

陸梁皺著眉頭說，陳果，你太不像話了，居然背著我和別人約會。

陳果別過臉，我們是光明正大的，你管不著?？墒锹曇艉蜕眢w都在瑟瑟發(fā)抖。

陸梁搖頭，就算是你沉浸在愛河里熱血沸騰也不能不穿衣服啊，滿大街就你一個人露著毛衣壓馬路。

他脫下羽絨服，把陳果裹了進(jìn)去，嘟囔著，你看你鼻子耳朵凍得紅彤彤的，估計一碰就掉了，這個邢流景怎么也不知道照顧你啊。

陳果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大顆大顆地滾落。

陸梁慌了神，手忙腳亂的。他說，陳果，你不愿意穿你就說啊，我又不是要強(qiáng)迫你。

姚陽也在一旁幫腔，陳果，你要是討厭我們也別哭啊，我們走就是了。

陳果哇地哭出來，她說，你們好像也不是那么討厭啊。透過婆娑的淚水，她似乎覺得陸梁還有孩子一樣羞赧的神情。

陸梁摸摸頭，咧著嘴笑，那你干脆甩了邢流景，和我在一起吧。哎喲，陳果，干什么踹我啊?他捂著小腿直喊疼。

哼，再挑撥我和邢流景的關(guān)系，我會踹得更狠。陳果揚著脖子說。然后撲哧一聲，笑了。

[幸福的感冒]

周一上學(xué)，陸梁和陳果都感冒了，同時吸著鼻子趴在桌子上。

在《英美概況》的課上，陸梁偷偷寫字條兒，早知道你還是感冒，就不把衣服給你了。你為愛情玩命，我跟著瞎湊什么熱鬧啊!

陳果看后，生氣地扭頭瞪了一眼。在字條兒上用力地寫著，陸梁，那天我還以為你真是高大了一回，差點扭轉(zhuǎn)我對你一直不良的印象，沒想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唧唧歪歪，是不是男生啊。

陸梁很快傳過來，我可是犧牲了我的健康啊!就這樣感激你的恩公?要是在古代，你早該以身相許了。

陳果撲哧笑出聲。白胡子教授敲敲黑板，以示警告。

陸梁在后排夸張地笑。教授一抬眼，微笑地指著他說，那位看起來很開心的同學(xué)，那么就由你來回答我下面的這個問題吧。

那一節(jié)課，陳果心不在焉。她在一百多人的大教室里仔細(xì)辨別著陸梁偶爾咳嗽打噴嚏擤鼻涕的聲音，然后在筆記本上畫正字，一下一下，心里就有淡淡的甜蜜的感覺。

她想，有一個人可以陪著自己生病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單車]

十一月份的時候，校慶。學(xué)校通知放假。陳果早早地站在約

好的地方等待邢流景。學(xué)生三三兩兩地經(jīng)過，都是滿臉興高采烈。

陸梁騎著車子晃晃悠悠地過來，陳果，別等了。剛才我看見邢流景被主任叫走了，好像關(guān)于什么展覽的事情。他讓我告訴你一聲，你們的約會取消了。

陳果失望地順勢靠在旁邊的泡桐樹上，滿臉沮喪。

陸梁拿起夾在后坐的書包，拍拍后架，上來吧，我?guī)闳ヒ粋€好玩的地方。

陳果懷疑地看看他。陸梁大聲說，怕什么，又不是老鼠夾子，不會把你的屁股弄疼的。

陳果嘟囔，那可說不準(zhǔn)，你這人沒安什么好心。然后微微一縱，跳上后座。

陸梁騎得飛快，在洶涌的人群車輛中扭來扭去，呼呼的風(fēng)聲，嘈雜的汽車鳴笛，響徹耳邊。

陳果大聲喊，陸梁你慢點，你對我不滿你告訴我，可別暗地里撒氣啊，注意安全，車啊!

陸梁哈哈大笑，陳果，平時看你兇巴巴的，今天的手怎么在我腰上抖個不停啊?

陳果氣得在后邊使勁捶他。然后扯著嗓子一聲聲尖叫。

陸梁松開車把，用身體控制著平衡，雙手伸向空中，風(fēng)呼嘯著掀開他的衣襟?？墒且稽c也不冷，他甚至覺得心中暖暖的，有一種讓人想放聲大喊的情緒在蔓延。

陳果慢慢地把頭靠在陸梁的后背上。她想邢流景永遠(yuǎn)不會這個樣子，他總是那么淡定。一路上安安靜靜地騎車，幾乎不與自己交談。然后停在陳果的宿舍樓下，微笑著說明天見，轉(zhuǎn)身離去，決絕的樣子，沒有猶豫沒有不舍。

她開始懷疑，邢流景給她的，是所謂的愛情嗎?

[驕傲的孩子]

十二月的時候，一場場雪紛至沓來。大街小巷的櫥窗上都噴上了圣誕快樂的字樣。

陳果想，送什么樣的禮物給邢流景呢?

好友香雪說，圍巾唄，寒冷的冬天，頸項相交，從心里就能感受到情意綿綿。

陳果心一動，一個人跑到商場買了毛線和針。路過書店的時候，又挑了一本《圍巾百樣織法》。

走在街上，又飄起細(xì)細(xì)的雪花，輕輕地落在肩頭，鉆進(jìn)大衣就瞬間不見。陳果把這些東西捂在懷里，急急地走，心里想象著邢流景眼里幸福的光芒。然后忍不住輕輕笑出來。

回到宿舍，頭發(fā)已經(jīng)被打濕了。舍友唧唧喳喳地圍上來，紛紛揶揄陳果要為了愛情走賢妻良母的路線了。

葉細(xì)細(x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剛有個男孩打電話找你。

陳果點點頭，我知道了。心里想，是邢流景嗎?很長時間沒有聯(lián)系了。

晚上的時候，電話又響了。她一激動，腿撞在桌子上。

葉細(xì)細(xì)搶先一步接了起來，一邊斜著眼睛看陳果，一邊故意托著腔很詳細(xì)地問著你是誰找陳果有什么要緊的事。然后揚聲喊，小果，一個叫陸梁的同學(xué)找你。

她松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么，面對邢流景，她總是小心翼翼斟酌口氣的樣子，生怕有一點點令他不滿或者自己不滿的地方。她覺得更多的時候，她和邢流景不是戀人，而是老師與學(xué)生，亦或者考官和考生。她總是在惶恐中等待邢流景的審判。

香雪說這是在乎，在心里把他擺在旁人無法企及的地位。就像她對姚陽，每次在路上遇到，在很遠(yuǎn)的地方就在找他的眼睛，可是等姚陽的眼神真正落在她臉上的時候，再立刻轉(zhuǎn)開，鎮(zhèn)定自若地與他擦肩而過。關(guān)心對方，卻不讓他知道。因為彼此都是驕傲的孩子。

陳果聽得似是而非，她覺得在邢流景身邊，所謂的驕傲都是可笑的，膚淺得不值得一提。她看他的眼睛，不是為了在落在臉上時離開，而是真正期待他溫柔仔細(xì)長長久久地?fù)徇^?？墒切狭骶翱偸堑坏匚⑿?，輕輕一掃，就掠過了。然后把惆悵留給陳果。

陸梁在電話里面興奮地說終于弄到教授說的那套四級模擬試卷，他把生活費全拿出來，買了幾百份。準(zhǔn)備在各個系各個班級推銷。

陳果有氣無力地應(yīng)著，說那么祝賀你早日發(fā)財之類的話。

然后準(zhǔn)備收線。

陸梁突然說，陳果，邢流景的比賽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陳果一愣，什么比賽?

陸梁驚訝，怎么，這小子沒有告訴你嗎?他這個月中旬要代表咱們學(xué)校去參加大學(xué)生辯論賽。

陳果立刻笑著說，哦，這個他上次說了。不就是中旬嗎?我早知道了。

掛掉電話，陳果突然又想起香雪的話。原來她的驕傲只有在邢流景的身上才銷聲匿跡，在別人的面前，還是要打腫臉充胖子，一副明察秋毫的樣子。

可是，究竟還是不甘心。她不明白邢流景為什么沒有告訴自己，是忘記還是忽視。她想，一定要等他親自給他答案。

[陳果扔過來一只茶杯]

邢流景還是沒有露面。他總是很忙很忙，不是學(xué)生會開會就是去教授那里借資料。有時候陳果在路上碰見他，也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仿佛他邢流景的鐘走得也比別人的快一些。

有一次陳果在圖書館看見他，一個人孤單單地坐著，面前堆著一大沓厚厚的資料。她就站在他的對面望著他?？粗粗?，就開始沮喪。他是永遠(yuǎn)不會抬頭看見一張期盼的臉的。哪怕他們相隔咫尺。

陸梁的模擬試卷銷量很好，他提高了價錢，可是就連許多其他高校的學(xué)生都開始守候在學(xué)校門口。這是一個特殊的時刻，所有的人都像沒有方向的蒼蠅，見到四級的模擬題參考書就一窩蜂地沖上去。沒有一個人愿意用美好的前途做賭注。

圣誕節(jié)的時候，陸梁的荷包塞得滿滿的。他請了班上要好的同學(xué)去吃飯。

飯桌上有人給他敬酒，陸梁你還真行，將來肯定能賺大錢，到時候可別忘了這幫哥們兒。

陸梁一飲而盡，沒有問題，將來哥們我真發(fā)財了，你們想要什么盡管說。

然后突然轉(zhuǎn)向坐在角落里的陳果，陳果，你最想要什么?

問話猝不及防，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等待陳果的答案。

陳果一愣，自己最想要什么呢?喧鬧后突然的寂靜，顯得有些詭秘。她抬頭看到陸梁，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她想要什么呢?她不過想要一個答案，可是邢流景卻那樣吝嗇。而現(xiàn)在，陸梁卻在這里出她的丑。突然就開始惱怒。

她不知道為什么原本輕松的場面被他一下子搞成這樣，所有人只是在陸梁的慷慨中欣喜地湊著熱鬧，不顯山不露水，安心地做著配角，相安無事。可是現(xiàn)在單單把她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尷尬地凸現(xiàn)著。陳果覺得非常憤怒。

陸梁把手慢慢放進(jìn)書包，他想在所有人面前讓陳果快樂地笑。他想鄭重地告訴她，他喜歡看她笑時瞇起的眼睛和彎起的嘴角。

可是陳果扔過來一只茶杯。

[我離你那樣遙遠(yuǎn)]

真正志得意滿的應(yīng)該是邢流景，他在辯論賽上表現(xiàn)得非常出色，學(xué)校直接批準(zhǔn)他直博，不用再做最后的拼搏。

在飛機(jī)場，學(xué)校為他舉行歡迎會。低年級的學(xué)生代表手捧鮮花排隊站在通道口，邢流景笑得意氣風(fēng)發(fā)，像個十足的明星。

陳果站在人群外面，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突然意識到她和他之間的距離是多么遙遠(yuǎn)?；腥恢g，她又看到那個站在禮堂神采飛揚的邢流景。原來一切都沒有改變過，不管他們曾經(jīng)是怎樣接近，距離都來沒有改變過。

陳果決定什么都不想，每天發(fā)奮學(xué)習(xí)。她不想再讓自己沉溺在一段不能企及的戀情中，既然這條路注定無法接近到達(dá)，那么為什么不另辟捷徑呢?

新的一年很快到來，鞭炮聲聲不絕于耳，陳果看著窗外白雪紛紛揚揚，有穿得喜慶的孩子們在堆雪人，打雪仗。她哈口氣，纖細(xì)的手指在透明的玻璃窗上飛舞，陳果加油。

邢流景打過幾次電話，還是很溫柔的口氣說著想念。只是陳果不會再輕易動搖，她說這樣冷的天氣，我再不能不穿大衣了，無論結(jié)局什么樣自己都要疼惜自己。她知道邢流景未必知道什么意思，他那樣自我的人，是不會注意到很小的細(xì)節(jié)的。這時，她會想到陸梁，那個寒冷中把大衣脫給她的男孩。

大四的時候，班上所有的人都開始腳步匆忙?？佳谢蛘吖ぷ髟倩蛘叱鰢總€人心里都像個亂世。這是個很迷惘的時刻，每個人見面都倉皇地點點頭，連微笑都變得僵硬冰凍。生怕時間在彼此交會的眼神中就此不見。

只有邢流景，每日耳朵里塞著隨身聽，慢悠悠地行走在校園里面，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后來的后來]

后來，后來怎么樣呢?陳果有時候歪著頭想，瀑布一樣的長發(fā)傾瀉下來，招搖地散在肩頭。男友說，最初就是被她這副裊裊的樣子迷住的。嫻靜恬適，像一汪清澈的水?？墒钦嬲嗵幭聛恚胖姥垡娨膊荒転閷?。

男友叫做家安，比陳果大一級，忠厚老實，是師生一致稱贊的老好人。陳果研究生入校找不到宿舍，是家安幫她提很重的箱子，在偌大的校園里跑來跑去。后來陳果被分到上鋪，又是他爬上爬下地幫她鋪床疊被，收拾東西。

陳果在給香雪的信里寫，我靠在門邊，看他高大的身軀在那張狹小的床鋪上彎腰屈膝，汗水一滴一滴滾落，突然就不再孤單。我想我是個幸運的女孩，永遠(yuǎn)有人在穩(wěn)穩(wěn)地等待迎接我的生活，一步一步，不差分毫。

后來，家安約會陳果，吃飯逛街，在黑黢黢的電影院里牢牢地握住她的手。陳果不是沒有掙扎，她想抽出，可是只是想了想。她感覺家安把她的手貼在臉上，細(xì)細(xì)地摩挲。

她閉上眼睛，眼角滲出淚水。她想，終于明白什么是愛情的滋味。不是崇拜，不是感動，不是哈哈一笑而過的快樂，也不是膽戰(zhàn)心驚惶惶不安的謹(jǐn)慎。原來不過只是溫暖，油然而生的心底的溫暖罷了?？墒沁@種感覺不是邢流景，也不是陸梁帶給她的。一切的青蔥年少轉(zhuǎn)眼就可以沉淀成往事。

她不是不知道陸梁很早就喜歡著她，認(rèn)真而堅決。但是那時候的孩子，輕狂而坦白，不會掩飾不會假裝。也許青春無敵，所以肆意妄為。她不知道扔過去一只茶杯，就能砸掉一個男孩心里最美的夢。

陸梁新年過后沒有來學(xué)校，他退學(xué)了。他放棄了他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專業(yè)而提前走入社會。他的母親曾跑到學(xué)校里苦口婆心地勸他，就站在陳果曾經(jīng)靠過的那棵泡桐樹下哀傷地哭了一個下午，可是陸梁執(zhí)拗得嚇人。

姚陽把一只布偶遞給陳果，然后紅著眼睛說，那天陸梁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他是真的很喜歡你。只是沒有想到，你這樣厭惡他。

那個春天似乎來得很晚，三月的天依然寒風(fēng)刺骨。陳果一陣陣寒戰(zhàn)，可是再也沒有溫暖的外衣將她裹在里面。她縮著脖子，低頭看那只布偶，微笑著的眼睛和嘴角。

眼淚就流了下來。

再后來，她看見邢流景在校園里牽著另外一個女孩子，說說笑笑。那個女孩子有美麗的頭發(fā)，蝴蝶一樣的睫毛，她撒嬌地撅著嘴，邢流景低下頭，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順手掛在旁邊的枝丫上。女孩咯咯地笑著，邢流景親吻她的面頰。

陳果站在對面，靜靜地看著。那條淡淡的煙灰色的圍巾，像個被拋棄的魂魄，飄飄蕩蕩。

從此以后，陳果開始穿各種有口袋的外套。她習(xí)慣把自己的手藏進(jìn)去，她不愿意讓人看見那白皙手指上淡黃色的趼子。她覺得那天懸掛在樹枝上的仿佛不是她熬夜編織的那條圍巾，而是她的自尊她的驕傲她所有的少女矜持。

得知考上研究生的那個晚上，陳果把圍巾和布偶都放進(jìn)一個大的紙盒里。她用很寬的膠帶反復(fù)地粘貼。她告訴自己，不管是傷害還是被傷害，一切都過去了。

[結(jié)束還是開始]

邢流景，陸梁，香雪，姚陽，都是記憶里美麗的點。無邪的笑容，白凈的臉。歲月靜好，讓人心疼地成長。

陳果講這些故事的時候，睫毛微微顫動著。家安看著她，輕輕環(huán)住。一陣風(fēng)吹過，樹葉就嘩啦嘩啦地響，如水的月夜，香氣四溢。

陳果把頭靠向家安的肩膀，慢慢閉上眼睛。

然后就突然想起一句歌詞：

我把我唱給你聽，把青春無邪的笑容給我吧，我們應(yīng)該有快樂的，幸福的，晴朗的時光

我把我唱給你聽，用那熾熱的感情感動你好嗎?雖然是值得懷念呀，留戀呀，害羞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