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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色堇(一)

      2015-12-30 18:42:36發(fā)條橙
      故事林 2016年2期

      發(fā)條橙

      這是最好的年紀,原本不應當是這樣的色調(diào),卻被笨拙的我們演繹得如此蒼涼。掙扎與淹沒之中,我努力去尋找星辰一般明亮溫暖的愛。原來每個人都一樣,煩惱從不寬恕誰,但總要留下一些勇氣,去為珍惜的人奮不顧身,比如好朋友,比如我親愛的家人。

      【紫】Purple Scene I

      連過年都不開心,在這里待著還有什么意思。

      他們之前就已經(jīng)削減了我的零用錢,如今我的新年紅包居然也被簡亦勛搶走,我窮到?jīng)]法和同學出去玩。簡亦勛明知我已經(jīng)很多年不肯叫他哥哥,偏偏居高臨下地說:“叫 ‘哥哥我就還給你?。 ?/p>

      “啊呸!”

      敗也要敗得有風骨,拿走我的紅包是他不對,憑什么要我低頭。

      我去找簡叔叔評理,希望能有人幫幫我,簡家兩位大人照例新年發(fā)給孩子的紅包,我卻收不到屬于自己的祝福。他果然叫來簡亦勛談話,誰知簡亦勛輕蔑地瞥了我一眼,就湊在簡叔叔耳邊輕聲說了什么。

      我死死盯著他的唇形,他們都不知道,唇語是我從小就學會的本領。他說:“不能給她這么多錢,不然她又離家出走。”

      我氣憤極了,當場把咖啡杯摔在桌上,上樓將自己鎖在了房間里。

      我聲勢浩大地摔著巨大的公仔,砸著畫板顏料。公仔是他們買來討好我的工具,畫板顏料才是我的寶貝,可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被如此軟禁在此,什么都沒有意思。

      麗媽急匆匆沖上來,砰砰用力地敲著我的房門。

      “大小姐,有話好好說??!”她慣用這樣寵溺的語氣哄我,我又不是五歲要糖的小女孩。

      “讓他們有話好好說!”

      麗媽遲疑了一下,安慰道:“亦琪啊,亦勛畢竟也是為了你好?!?/p>

      誰都是這樣說的,誰無論做了什么都是為了我好。

      事皆有因果,他們不想我離家出走,單單是斷了我的經(jīng)濟算什么,怎么不從頭找尋原因。不過,如果非要從頭找的話,恐怕簡家要后悔當年收留我了。孤兒院那么多孩子,哪個都比我強,至少我的哥哥和姐姐,他們倆一定不像我這么笨,穿著公主裙進了這么大的宅子,還把生活過了個一團糟。

      其實,我深知離家出走什么也解決不了,而且這個把戲我也差不多玩膩了。我缺錢,非常缺錢,這一次我要去更遠的地方,繞過半個地球。

      Purple Scene II

      那是一個冬令營活動,地點是法國巴黎,藝術之都。我跟安絮說起這些時,她幸災樂禍地笑我是自作自受:“要不是你之前總是鬧出走,現(xiàn)在也不至于這么窮?!?/p>

      我之前又沒聽說過有這樣的冬令營,要怪只能怪命運就是這樣,很多事原本輕而易舉,卻非要推到百般阻撓時老天才讓其登場。

      安絮請我吃了頓哈根達斯,她那可憐的零用錢就所剩無幾。有時我真的想不明白,其實我現(xiàn)在每周的零用錢和安絮差不多,只吃幾頓飯就沒了,而安絮居然能每日三餐吃飽,然后省出錢來請我吃甜品。

      我羨慕她,我連花錢都花不好,她在經(jīng)濟上都能以少勝多。

      我不禁嘆氣:“安絮,你說我是不是一無是處?”

      她拍我的腦袋:“說什么呢!你畫畫那么棒,還會唱歌,長得也漂亮,你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嗎!”

      有多少人羨慕我,這句想必不假,單單是簡家住的三層別墅就夠?qū)W校一大批人仰望的。但當我們路過一家燈光熠熠童話夢境般的玩具店,我看到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頭發(fā)長而亂,穿衣混搭沒品,就知道童話里都是騙人的,安絮之前說的幾點大概也只是安慰我

      的。

      不然,為什么學校舉薦她參加全國美術大賽,而我還得自己拿著一張張畫,擠在人山人海里海選,再一次次膽戰(zhàn)心驚地參加淘汰賽。

      每每回憶起來都令我感到后怕,其實在海選時我就已然被淘汰。可我得知結果的一瞬間,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沖進評委所在的大樓,等不到電梯就從樓梯馬不停蹄爬上十一層,舉著自己的畫幅,喘氣得連話也說不連貫。

      “為,為什么,淘汰我?我哪里沒畫好?”

      那老師瞥了一眼我的畫,笑著搖了搖頭,卻沒有點評任何。這反而讓我心慌,大概猜到,是他覺得我的技藝還欠缺太多,不知從何說起。

      他反而問我:“為什么那么不想被淘汰?”

      一直被我刻意隱藏起來的問題終于還是大搖大擺地落在了我的面前,霎時身邊的世界仿佛都失去了色彩。是的,我迷戀上繪畫和色彩,多希望在自己的世界也多點繽紛。我曾引以為傲的功成名就的爸爸,溫柔賢惠的媽媽,帥氣優(yōu)秀的哥哥,如同撐起我世界的支點,在我終于得知我只是簡家領養(yǎng)的孩子以后,轟然崩塌。仿佛我從虛幻和謊言中走出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始終獨身一人,世界始終暗淡無色。

      拋開簡家給我的一切,我一定是平凡無用到不會被任何人記住的無名氏。對,連名字也只是他們給的。我希望能有件事情,哪怕只有一件,能夠證明我其實也能以自己的能力和天賦,在人群中驕傲地歡笑。

      我怎么可以才海選就被淘汰呢。

      “這樣吧,你是幾號選手?我給你一個機會?!?/p>

      我這才被拉回神來,抱歉自己有些失態(tài),又急忙低頭感謝,感激不盡。

      出于禮貌,恭恭敬敬目送老師離開以后,空無一人的樓道里,廊燈之下,我盡失力氣癱坐在地上,竟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

      Purple Scene III

      麗媽大呼小叫地抓起我的手,手心里猙獰著一道干涸的血痕。

      “亦琪,你這是做什么了!”她驚恐地瞪大眼睛,嘴巴夸張地張了老大。

      我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手縮到餐桌底下,使勁將袖子往下扯。

      “別吵!”

      只不過是我畫畫時用到美工刀,不慎劃傷了而已,要是讓簡叔叔知道,不知道又是怎樣的小題大做。

      我偷偷瞄了一眼一旁切吐司的簡亦勛,他頭也沒抬一下,似乎懶得理我,這倒正合我意。

      只是在臨出門前,我背著收拾好的畫畫工具,被拿著藥箱的簡亦勛堵在門口。

      “別多管閑事?!蔽液敛豢蜌獾匕琢怂谎邸?/p>

      他不接話,硬生生抓過我的手,準備給我消毒。我見力氣不如他,轉(zhuǎn)而吱哩哇啦地大叫起來。

      “疼疼疼!”

      他眉頭微皺了一下,隨即也松了手,這一招果然管用。

      我趁機從他身旁竄過去,跑下樓去。

      麗媽及時從一旁快步趕上我,將一件毛呢大衣披在我肩上,邊念叨著天冷。

      我不經(jīng)意回頭,看到簡亦勛站在樓梯上面,一只手提著藥箱,另一只擺酷地插在褲兜里,板著一副臭臉。大衣下的我,有那么一瞬間,竟被圓滿的溫暖擁抱。

      “嘻嘻,我怕酒精太疼啦!”我望著簡亦勛,調(diào)皮地咧著嘴笑。

      我仿佛看到他嘴角輕微地揚了一下,許是錯覺,心里卻被擊了一下似的,連忙回過頭來。

      無論多怕,該來的還是要來,而且變本加厲不講情面。我在安絮家握著畫筆,無論她怎樣費力指導,我都無法畫成力度適當?shù)木€條。

      她泄氣,面露無奈:“亦琪,你怎么……”

      她一定想說我怎么連直線也畫不好。

      我雙手捏著畫筆,還有難看的傷口,此時在袖子的掩蓋下正灼燒一般疼痛。

      “算啦,反正我也不需要什么獎金!”我伸著懶腰,故作無謂,“安絮畫畫那么棒,一定可以拿到第一名的獎金的,難為你教我這么不用心的學生了!”

      我輕笑著,只是希望自己不要被識破,安絮卻不知怎地臉色沉了下來。

      “你這話什么意思?我是需要獎金不假,但你以為我為了獎金,就沒有好好指導你嗎?”

      我怔忡,心一下子踩空,失重般慌張失措。

      安絮家住在十多年前修建的小區(qū),頂樓,屋里有時甚至會出沒老鼠。為了她學畫畫,爸媽為她花了不少錢,懂事的她比誰都還要努力。

      “安絮,不是,我不是不在乎……”

      “你就是不在乎,你不需要在乎獎金,你連成績不好都可以買到,還怕缺什么!”

      她漲紅著臉,我忽而就想起在學校里聽到的不少傳言,好多人都說,安絮如此一般的家境,竟能和簡亦琪成最好的朋友,友誼幾分真假難辨。但我心知肚明,安絮是真的把我當作朋友,而且,我從來沒把簡家給我的這些華麗包裝當回事。安絮作為我的朋友,一直承受著這刻薄的眼光。

      她從來沒有跟我說起過這些,和安絮在一起的時光是我最開心的,我請她牛排,她就帶我去街邊大排檔海吃。其實這些眼光都在她心里積累成山了吧,所以她才會在此刻這般敏感。

      可是,我怎么會不在乎呢??此剖裁炊疾蝗钡奈夷菢恿w慕安絮,她怎么明白,有比獎金更珍貴的東西在等我爭取。我寧愿自己臥室的墻上沒有一副副收藏來的畫卷,而是像安絮一樣,貼滿一張張泛黃的獎狀。

      Purple Scene IV

      “簡亦琪,你真的不知道是誰撕了參賽繪畫?”

      與安絮不再說話兩周之后,學校里發(fā)生了撕毀參賽畫作的惡性事件,幾位老師圍在我四周,目光狐疑又輕蔑,氣氛壓抑到令人窒息。

      在他們身后我看到一副熟悉的面孔,是之前海選放了我一馬的老師,他只遠遠地看著大家審問我。

      審問不了了之后,這位陳老師在學校附近請我吃楊枝甘露。

      “進步很大啊,沒想到你會一直留到?jīng)Q賽?!?/p>

      “那當然!大難不死必有后福?!?/p>

      他笑了起來:“這俗語是這么用的嗎?”

      我慢慢將芒果全部堆在一旁,喜歡吃的留在最后,不安地說:“老師,真的不是我?!?/p>

      那邊沉默了,我盯著自己的小碗不敢抬眼。

      學??傆行┤f能的大喇叭,那日我和安絮鬧矛盾以后,第二天就有傳言我們吵架了。清白無奇的真相誰也不愛聽,非要添油加醋不可。于是安絮在別人口中變成了只為錢財?shù)男∪?,在我零用錢削減后終于棄我而去,而我成了心生仇恨的怨婦。參賽畫作不知被誰撕毀了不少,正巧當時我還留在學校,免不了嫌疑,就又有人傳言說,是我惱羞成怒,要讓安絮沒法獲獎。

      “陳老師,連你也信他們說的嗎?”

      他低頭不語,許久,才說:“無論是不是你,安絮都已經(jīng)幫你做好了不在場的證據(jù)?!?/p>

      我驚訝地瞪大雙眼,卻有道不明的預感涌上心頭。

      我趕回學校時學生都已差不多走完,操場上,我隱約聽到秋千吱呀的聲音。

      然后,我看到飛揚在冬日的黃昏里安絮,停下了秋千,向手心哈著白氣,笑著朝我走來。

      她從書包里拿出一副畫,遞在我的面前。

      “這是作為道歉的?!?/p>

      “道歉?”

      她堅定地點頭,我卻一頭霧水。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吧。

      “對不起,我之前從來都不理解你,也許比賽對你來說有更加重大的意義。”

      她不必說那么多,我就已經(jīng)忍不住沖上去抱著她哭。我精挑細選海選作品,我沖上十一樓去問被淘汰的原因,我通宵達旦直到地毯上睡著,哪怕名次不好也不能被淘汰的決心。所以我才能讓陳老師驚訝,居然撐到了決賽。

      可是右手的傷讓我無法畫出滿意的畫了,不僅如此,不會說話的我還氣走了我最好的朋友。

      她說:“都怪我,居然那么輕易就信了你的借口,如果你能拿到獎金,去巴黎也好啊?!?/p>

      我哇哇大哭,在空無一人的冬季肆無忌憚,我終于等到一個人,明白我的渴望。

      “安絮你知道嗎,撕畫事件發(fā)生的那天,你已經(jīng)有一周都沒有和我一起回家了,我覺得難過,才在學校獨自轉(zhuǎn)悠的?!?/p>

      “我知道啊,所以我告訴老師,那時我也在學校,陪你畫畫?!?/p>

      “安絮,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我抽著鼻子,我想安絮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人。

      “你哥哥簡亦勛告訴我的啊?!彼⑿?。

      之后整個晚上,我都迷迷糊糊感到一切溫暖得不真實。我慶幸有安絮這樣的好朋友,但從來不曾料想,始終對我板著臉的簡亦勛居然這樣溫柔地揣測著我的心意。

      安絮說如果我接受她的道歉,就一定要把她給我的畫交上去,這樣我的不在場理由也才更加理所應當。我打開畫卷,是一副設計精巧的油畫,頗有安絮的風格,但其中竟還混雜著我的風格。

      又從這畫中掉出一張紙條:“笨蛋,受傷了就直說啊,難怪畫不好畫?!?/p>

      【白】White Scene I

      “嗨,安絮,這是來自巴黎的問候。這里的男孩都有著多瑙河一般的藍寶石眼睛?!?/p>

      難得在巴黎聽到中文,格外親切。

      我作為即將畢業(yè)離校的學生,在這個寒假負責接待這批來自中國的冬令營高中生。許久沒有聽到這么多人一起用中文對話,但唯有這個女孩讓我印象深刻。所有人在畫廊門前等待時,都在為異國風情新奇不已,唯有這個女孩,時刻不忘與自己的好友匯報。

      “大家好,我叫溫素,這次負責協(xié)助老師,陪你們共度巴黎藝術之旅?!?/p>

      我露出了在鏡子前練習過很多次的笑容,得體大方,恰到好處。

      視線掃過一張張充滿年輕活力的臉,我才注意到,方才拿著手機不停給朋友發(fā)送語音消息的女孩,竟出神地看著我。

      我連忙不動聲色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著裝,并沒有什么問題,這才放心。每日出門之前,我都會非常謹慎自己的形象,西裝、領結、袖口、發(fā)型,甚至襪子的顏色,每一個細節(jié)都不能存有任何僥幸心理。

      可是,女孩一路都盯著我不放,讓我渾身不自在。

      午餐被安排在了香榭麗舍大街一家檔次中上的法國餐廳,所有人就坐,連忙惡補起了西餐禮儀。

      我熱心地教著身邊學生,該以怎樣的態(tài)度回應服務生,如何舉杯品酒才有風度,身邊的椅子卻被人毫無顧忌地拉了出來。

      “溫素哥哥,你也教教我吧!”

      即使是被盯了一上午,我也真沒想過她會如此大膽地公然坐在我旁邊,要知道在這家餐廳里,大家都安靜禮貌地用餐,她卻仿佛身處大食堂一般隨意。

      我看過名單,大概對她名字有印象。

      “我沒記錯的話,你叫簡亦琪?”

      她笑著點頭,反問:“你叫溫素沒錯?”

      我無奈,大家上午都這樣叫我,還能有錯嗎。

      “你該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這樣才是像位高貴的Lady。”

      “那,Lady可以貿(mào)然向紳士要電話號碼嗎?”

      我最害怕遇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況。高中年紀的小女孩,遇到大哥哥難免心生崇拜,可是我實在沒有時間和心思陪她玩青春的迷藏。

      而且,校方也明確規(guī)定過,最好不要與冬令營的同學們有過多的接觸,以免節(jié)外生枝。

      我抱歉地微笑:“小Lady,你打算資助國際長途公司嗎?我可以給你我的E-mail?!?/p>

      正好上了菜,身邊旁桌的同學拿刀的樣子笨拙,我示意他跟著我做,于是找著借口不再理會簡亦琪。

      當晚回去,我洗去了一身的疲憊,竟忽而想起簡亦琪。說真的,我對她的印象并不好,甚至可以說,她簡直是這批人里面最不懂禮數(shù)的。

      打開電腦,有一封新的郵件,才看了開頭幾句,我就猜到這是沒大沒小的簡亦琪。莫非她一回去就迫不及待地坐在電腦前,寫了這封郵件給我。我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又不得不忍耐著讀下去。

      內(nèi)容無非是介紹著她的生活,在家與父母還有哥哥關系不和,在校因家境優(yōu)越又受同學嫉妒,語氣張揚跋扈,一遍遍地傾訴,卻還強說著毫不在意。都是那個年紀常見的叛逆心理。

      廚房還在煮著咖啡,我已沒有耐心全部讀完,準備去料理咖啡,卻不經(jīng)意視線掃過頁面最底部的一句話。

      “溫素哥哥,你知道三色堇嗎?聽說三色堇代表思念?!?/p>

      我猝不及防地怔忡在白光照耀的屏幕前,強顏歡笑的生活,連自己都騙了過去,塞得滿滿當當無所畏懼的心,一瞬間就空落得失重跌落。

      回過神來時,我立馬合上了筆記本電腦,更像是害怕得不敢面對。

      我的咖啡注定在這一夜因這個叫做簡亦琪的女孩毀掉,只是不需咖啡,我也恐怕要徹夜難眠。

      很深的夜時,我再次打開電腦,發(fā)了封郵件給溫橙。

      “溫橙,你想過如果哪天在人海中遇到溫紫,該怎么辦嗎?”

      White Scene II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曾對溫橙說過最殘忍的話。

      我高三,正是最忙的時候,溫橙高一,我們在相鄰的城市,她攢足了零用錢,坐了四個小時的大巴來看我,請我吃飯,為我加油打氣。那天不知是怎的,返程時乘客特別多,我陪著她在汽車站等了很久也沒坐上車。

      路燈陸續(xù)亮了起來,昏暗不明下溫橙的臉色逐漸蒼白。她的家人一直很反對我們相互聯(lián)絡,甚至不惜以家暴的手段阻止她。

      可是,因為溫紫離開孤兒院時太小,我們連她的聯(lián)系方式也沒有,之后被領養(yǎng)的我和溫橙,總有種相依為命的感情,怎能輕易再失去彼此。

      溫橙因為我,時而要遭受那個男人打罵,我作為哥哥卻什么也為她做不了。

      “不知道溫紫過得怎樣了,她大概已經(jīng)初中了吧。”溫橙說。路燈映著她的側(cè)臉,她抬頭望著沒有星星的未知夜空。

      已經(jīng)很長時間,我們之間緘口不提溫紫的名字。大概,不過是因為彼此都深深感到,為這樣的親情拖累得疲倦,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吧。

      “哥哥,當初我們約好,無論被怎樣的人家領養(yǎng),都絕對不會改名,如今這讓那家人怕極了。他們無非是怕有天我能夠自立,就和你一起遠走高飛,全然不顧養(yǎng)育之恩。他們也是因為不知該怎么辦,才情急之下一次次打我,餓我,希望我與你決裂?!?/p>

      我沉默不言,心里卻流出汩汩的血,翻天覆地的疼痛。

      我恐怕是世界上最差勁的哥哥。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唯一能夠幫溫橙的只有……

      “那就按他們說的做吧?!?/p>

      初春將至,晚上的風依舊冷得緊,我故作鎮(zhèn)定地理了理衣領,不去看一旁溫橙難過失望的眼睛。

      “再有幾個月我就要高考了,也沒那么多時間見你,更不能總是陪你這么沒完沒了的等車?!?/p>

      她不說話,我害怕極了,怕安靜會讓我窒息死掉,只好一個勁地接著說。

      “其實,靜下來想想,不管怎樣生活都要往前走,向上看。說得通俗一些,世界少了誰都在轉(zhuǎn),我們每個人也都身不由己地跟著轉(zhuǎn)而已?!?/p>

      所有自私,決絕的話說完,溫橙也排到了大巴車,車票在她手心不自覺地被捏成一團,死死攥在手心。她的心一定也像這車票一樣,被忽如其來的絕望鋪天蓋地,再結成死結。

      “車來了,我還有一大堆題要回家做呢。”

      連再見都沒有說,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成了我與溫橙的最后一次見面。

      后來我收到了溫橙的郵件,那時她已經(jīng)上了大學。第一封郵件,她就告訴我,她自由了,找哥哥再也不會挨罵了。

      后來聽高中同學和大學同學都有說起,說之前有人不停地試圖打聽我的郵箱。我隨意寫在學校各種社團協(xié)會招新表上的郵箱地址,隨手丟進垃圾桶里的課外活動表上的郵箱地址,卻讓溫橙費了那么多心思尋找。

      我就說過我是世界上最差勁的哥哥。

      溫紫依舊是我們之間緘口不提的名字,這次不是因為單純的疲倦,而是真的怕了。我們?nèi)绱俗邅淼那G棘遍布的路,不希望溫紫再走一遍。

      如果溫紫獨自過得開心,也不是壞事。

      White Scene III

      第二天,簡亦琪就丟給我了一個令人頭疼的麻煩。這個在郵件說起過她曾三次離家出走的女孩,居然逃離迷失在全然陌生的巴黎。

      “至少,我相信這里的治安,只要不去招惹黑人,她應該不會出事?!?/p>

      “那萬一呢?”導師抬眼,藍色的瞳孔透出深邃尖銳的目光,法語是純正的巴黎口音。

      我愣在原地,已經(jīng)料想到了最壞的結果。果然,他說:“這是一個幼稚又低級的錯誤,結果卻可能很嚴重,煩請溫先生更加細心謹慎?!?/p>

      他不會用話語刺人,但已然讓我置身于無助之中。導師是嫌我處事能力不足,恐怕是不會讓我接手管理他新開辦的畫廊了。

      這原本是個大好的機會,兩年來我一直勤工儉學,鉆研刻苦,終于成為他的得意門生之一,畫廊幾乎就非我莫屬了。一心想要在異國落地生根的我,此時又是前程一片茫然。

      正因為是小疏忽,才更讓他失望,我連孩子都看不住。

      但當務之急是找到簡亦琪。我倒希望她能夠闖點兒禍,被抓進警局,挨挨餓,然后等著我去接她,這大概是找到她的最快方式。

      上天給我派來了一個小惡魔。

      圣母院大教堂的鐘聲敲響,廣場上的白鴿在細碎的陽光中起飛,莫名地令人心安。我不禁向大教堂走去。

      沒有新人的婚禮,神父敬業(yè)地坐在椅子上傾聽信徒懺悔。

      欣慰的是,簡亦琪真的在這里。

      她向神父比劃了半天,最后漲紅著臉,用蹩腳的英語說:“我不會法語。”

      神父會意點頭,依舊摸著她的額頭,祝福她。

      她看到我時沒有慌張也沒有內(nèi)疚,大大咧咧地朝我招手,仿佛重逢的故人一般,沒有絲毫尷尬。

      我?guī)巧狭耸ツ杆?,希望能與她和氣交談,了解她出逃的原因,好回去完善交差。

      “我要是不逃,能和你這樣站在圣母塔上看塞納河嗎?”陽光和微笑都在她臉上。

      我有些不高興,苦笑:“你知道你這一逃,給了我多大煩惱嗎?”

      自私的青春少女對我的煩惱毫無興趣,自顧自地說:“你猜我剛才祈禱了什么?”

      “呵,我怎么知道?!蔽乙灿X索然無味。

      她出神地望著塞納河,一只腳一下又一下地踢著地面,許久。

      “我祈禱,如果能夠遇到另外兩朵三色堇該多好,不然,我連我原本的名字都要記不起來了?!?/p>

      世界都霎時透明無色了,連空氣都不剩,只剩下這一座孤塔,與我們兩人。

      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無數(shù)次在腦海中想象的畫面,能在幾十億的龐大人海中遇見溫紫,如今她真真切切地在我面前,我卻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她說:“你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所以想盡辦法接近你,打探著你。聽說我有個哥哥叫溫素,還有個姐姐叫溫橙,世界上重名的人那么多,即使你年紀也相仿,說不定也不過是巧合。所以,如果你完全聽不懂我在說什么,就當我瘋了吧,反正我總是惹是生非,上演鬧劇?!?/p>

      她沒有回頭,避免了不少尷尬。我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對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還在猶豫不決。

      天際飛過純白的鴿子,在藍天中留不下任何痕跡,但鴿子會記得它飛過。

      “真的好美啊,巴黎?!彼届o地說,聲音卻在發(fā)抖,“巧合總是讓人難以置信,但世界上哪一件事不是巧合,又有哪一件事不是萬分的幸運。比如茫茫人海,偏偏溫素的妹妹是我,比如漫漫巴黎,偏偏只有你在陪我看這樣的好風景?!?/p>

      【黃】Yellow Scene I

      二十年來能讓我哭出聲的,只有兩件事。一是關于肖不是,二是關于我們的三色堇。

      我收到了溫素的郵件,說他見到了溫紫,她被收養(yǎng)后起名簡亦琪。這是我聽到的最大的好消息,我開心得幾乎在電腦前跳起來。

      他還說,溫紫真是他的小惡魔,第一次見面,她剛到巴黎,就害他失了事業(yè)前程上的大好機會。

      他說溫紫性格叛逆,張揚跋扈,我聽了有些難過,覺得這一切我們都有責任。我們從來沒有試圖聯(lián)系過她,我也看了溫紫給他的郵件,她心里似乎很孤單。

      她離開巴黎時,溫素也沒有勇氣向她真正承認,他就是她的哥哥。

      不過,溫素忽然覺得溫紫或許也是他的小天使。之前他不愿意回國,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害怕面對曾經(jīng)。雖然時間能沖淡一切,但找一個未曾受傷的好山好水生活,無論如何也看似是更好的選擇。然而溫紫這一鬧,他竟決定收拾起心情,回國工作了。

      或許,我比溫素更加堅強一點。哪怕是父母不幸出事,我們都淪為孤兒,但人生就是有失有得,珍惜彼此才更為重要。對于珍惜的事物,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松手,但溫素時常會想要逃避,他差點與我決裂,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再次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但是我相信,溫素很快就會以哥哥的身份去擁抱溫紫,我也期待著三色堇的團圓。

      可惜我遇到的惡魔恐怕不會變成天使。

      肖不是就像他的名字,似乎不那么平易近人,卻又讓好奇的人想知道其中的故事。

      “肖不是,到底是什么不是?”大一時我第一次見他,就這樣問。

      “肖不是的不是。”他坦蕩又隨意。

      我告訴肖不是,我終于有了妹妹的音訊,卻不知該不該馬上去見她。

      他抱著PSP游戲機,一臉認真地盯著電視機上的游戲畫面。

      “那就去見她,她一定也很想馬上見你。”

      我有些不高興,此刻我憂心忡忡,而肖不是沉浸在他的游戲里,像是在隨意敷衍我。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想見我?”

      “我就是知道?!彼琅f緊緊盯著碩大的電視屏幕。

      萬事總是在冥冥之中有著聯(lián)系,就像幾個月后,溫紫,也就是簡亦琪,同樣簡單又篤定地告訴我:“肖不是會為你在美國闖出一片天的,相信我。”直到真正見到簡亦琪,我才明白,某種層面來說,她和肖不是有很多相似,所以肖不是能夠輕易懂她,她也懂得肖不是。

      我告訴簡亦琪,我是她的姐姐溫橙時,她沒有絲毫懷疑就信以為真,接著便直截了當?shù)卮饝宋业囊娒嬲埱蟆6覅s莫名不安起來,難道她對陌生人全然沒有防備之心。

      見面是在一家西餐廳,她說她喜歡那里的牛排。

      她遲到了一會兒,笑嘻嘻地埋怨她同學騎車太慢,模樣青春無邪,怪異的是她竟中規(guī)中矩地與我握手,正式又古怪。

      “你和同學一起來的?”

      “嗯,下午臨時學校有點事,我和她得一起過去。”

      “怎么不見她上來?”

      “嘻嘻,她怕自己在場會有些尷尬,所以在樓下等我?!?/p>

      逐漸,我發(fā)現(xiàn)她對我有著強烈的戒備心理,全然不像她在給溫素寫郵件時那樣,什么都一五一十地告知。

      我不想耽誤她學校的事情,一頓飯吃得格外倉促,她一直在天真地笑,卻不太說話,都等著我提問。直到臨走時,她說:“姐姐,我可以看看你的身份證嗎?”

      我反而欣慰,她真的很機靈。

      確定身份無誤之后,我猝不及防地被她撲了個滿懷。更讓我措手不及的是,最好年紀的小姑娘哇的一聲就在我懷里哭了起來,和之前又判若兩人。

      我的心一下子就化成了深藍溫柔的海,明白了過來:沒有任何人在樓下等她,她也是故意遲到,然后說謊有同伴陪同,這些都是出于自我保護,就算我是圖謀不軌的壞人,也礙于有人在樓下等她而不能輕易下手。我聰明的妹妹。

      “你怎么能這么鬼靈精怪!”我抱著瘦小的簡亦琪,笑著說。

      “獨自在外面流浪的多了,自然就知道怎么辦了?!?/p>

      我鼻頭一酸,這句話那樣熟悉,上次說這句話的人,正是肖不是。

      Yellow Scene II

      第一次見到肖不是,是在大一萬圣節(jié)的狂歡上。

      剛?cè)胄]幾個月,我認識的人不多,跟著朋友來湊熱鬧。一行人去歡樂谷坐了云霄飛車,在極限刺激下尖叫,氣氛高漲。那個夜空中游樂場里燈光熠熠,竟給我一種夢境的感覺,這黑暗靜謐之下回光返照一般的繁華,仿佛就是我們的后青春,再不如此徹底地瘋狂就沒有機會了。

      進鬼屋之前,我原本是拒絕的。聽說現(xiàn)在的鬼屋里都有工作人員扮鬼,我最怕身后忽然冒出人來,太沒有安全感。

      可是,嚇到我的不是什么假扮的鬼怪,而是一個帶著撒旦面具的男生。

      我擺著手,想要拒絕朋友進鬼屋的邀請,不經(jīng)意地后退了幾步,就跌入一個人的懷抱。好聞的肥皂清香,干凈的男生身上都會有這樣的味道,從袖子看來是一件黑色的衛(wèi)衣。沒出息地心里小鹿亂撞,除了溫素意外,從來沒有男生給過我擁抱。然而轉(zhuǎn)過頭,我冷不丁被嚇了一跳,失態(tài)地大叫起來,嚇得惡作劇的男生也急忙松手。

      “對不起!”明明被嚇到的是我,我竟不自覺地捂著胸口,連連向他道歉。

      他也不好意思地說:“沒想到你這么害怕,對不起!”

      原本就希望能在出游中認識更多朋友,我問:“那個,這次來的好多人我都不認識,你是?”

      他將面具脫下一半,露出左半邊臉,黑色羊角惡魔面具后露出半張五官清秀的臉,眼睛格外清澈好看。

      他嘴角壞壞地揚了一下,又戴上了面具。

      “看來你不是很想進鬼屋,如果我們一起從鬼屋里出來,我就摘面具?!?/p>

      他總是這樣,讓我總是沒法拒絕。比如之后我們一行人又去了酒吧,我靜靜地躲在角落要了杯蘇打水,肖不是儼然一副不醉不歸的姿態(tài)與大家碰了一杯又一杯,后半夜大家都累了,他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我用手指戳了戳他,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要我?guī)?4小時的肯德基店。

      我扶著比我高出將近一個頭的男生,晃晃悠悠找到肯德基時,早已累得滿頭大汗。但想起他喝醉時聲音輕微又孤單,怎么也不忍心丟下他一人。

      他點了杯咖啡,酒也逐漸醒了過來。

      “現(xiàn)在怎么辦?”我茫然問他。

      他又露出了好看的笑容,卻掩不住疲憊:“累了就趴桌上睡一會兒,天亮了吃個早點,然后回學校睡覺?!?/p>

      聽起來合情合理,晚上12點之前沒有回寢室,樓管就會鎖上寢室大門,無法再進入。一路上我還一直在擔心,天亮之前的時間我們該去哪里熬過。

      “你怎么知道這么一個等天亮的好地方?”

      “獨自在外面流浪的多了,自然就知道怎么辦了。”

      那時的肖不是大三,聽說在大學談過一場不咸不淡的戀愛,女生都說他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最終離他而去。

      再后來,肖不是說他們期中論文要求手寫,而他的字不好看,來拜托我?guī)退央娮影媸殖环荨R驗檫@份論文,我和他一起被學校記了大過。我沒有料到他幾乎全文抄襲了網(wǎng)上的論文,而后老師懷疑字跡也不是他自己的,就這樣連累了我。那次期中考試,我的成績直接記零。

      我很生氣,我的成績從來都在優(yōu)良之列。平日別人翹課遲到,唯有我勤勤懇懇,而半路殺出個肖不是,直接讓我與獎學金無緣。

      有人送了一大盒皇后玫瑰到我們寢室,落款肖不是,引起了女生寢室樓不小的轟動。有人還好意提醒我,肖不是家境不錯,但不知是情商不高還是怎么,總是孩子氣。我哭笑不得,肖不是興師動眾地送了份浪漫,終不過是給我道歉而已。

      他等在我寢室樓下,我抱著玫瑰準備原物奉還,不料他說:“短信不回電話不接,我就知道只有這樣你才會迫不得已來還玫瑰?!?/p>

      我硬生生把玫瑰塞到他懷里,不想理會他的把戲,轉(zhuǎn)身就走,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給個面子,跟我來。”

      我不情愿地被他帶到教學樓后的空墻,原本廢棄的墻壁,上面涂滿了五彩繽紛的涂鴉。不像之前見過的涂鴉那般張揚,而是一個個可愛溫暖的圖案,寫著,溫溫是個好女孩。

      大三的學長,彼時卻像個做錯了事的男孩,有些羞赧道:“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夸你,總之謝謝你,之前都是我肖不是的不是。”

      我揶揄他:“你真沒文采?!?/p>

      從來沒有人這樣叫我,溫溫,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后來也沒有過第二個人這樣叫。

      Yellow Scene III

      簡亦琪的衣服都是我不認識的名牌,手機也是最新款,我不禁感嘆:“至少你吃穿不愁,我也放心了?!?/p>

      “所以更要足智多謀,離家出走時防止被人拐賣,給簡家?guī)砺闊┌?。”她故作飽?jīng)世事的樣子,“不過,吃穿都不是我在乎的。”

      我微笑不語,不論其他,單單是看到簡家給了她讓旁人羨慕煞的公主生活,我就已經(jīng)放心了大半。

      爸媽意外身亡時簡亦琪還太小,她更是無從得知,其實簡家與我們是舊相識。她剛出生的時候,簡家?guī)е喴鄤讈砜此?,她不給簡家人抱不說,還力氣大得出奇,搶了簡亦勛的奶瓶,惹得簡亦勛哇哇大哭。

      誰能料想到如今,她果然要以一副抗拒的樣子,與簡家人一起生活。

      簡亦琪很想去我上大學的地方看看,她說她想離開這里,和我或者溫素在一起,哪怕一小會兒。

      為此,我特意約了簡叔叔,畢竟我不能接受簡亦琪的逃跑計劃,毫無顧忌地陪她玩失蹤。

      簡叔叔感嘆時間飛快,轉(zhuǎn)眼我長大了頭發(fā)也長長了,夸我好看。和印象中的簡叔叔一樣,西裝下喜歡深色的襯衣打底,語氣和善。

      他說:“我早就料到這一天會來,我想你們遲早要來找她,卻沒想到命運如此安排,你們不期而遇。”

      我微笑:“我以為這一定是眷顧?!?/p>

      “你讀了不錯的大學,溫素也去了法國深造,你們都一派欣欣向榮之景,自然覺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神色感傷,微蹙的眉間帶著憂愁,“可惜簡亦琪不像你們,我有時都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才好?!?/p>

      “叔叔,我想帶她去我上學的地方玩兩天,亦琪自己也想出去走走。其實她本心不壞,你們只是缺乏溝通交流,彼此都得不到理解,大人能沉得住氣,十幾歲的年紀只能歇斯底里?!?/p>

      他想了想,看來打心底是很在乎簡亦琪的,舍不得她忽然離開家,以這樣想飛的姿態(tài)離開。

      “好吧,費用我全包,務必要讓她開心一點。其實我們都知道她過得不開心,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辦好,心理醫(yī)生也找了,都不見效?!?/p>

      一切都非常的順利,我迫不及待馬上告訴溫素,希望他能盡快回國,我們?nèi)司涂梢詧F聚!

      我站起身來,萬分感激地向簡叔叔鞠躬,這一份幸福,我簡直想分享給全世界,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開心得要死。

      簡亦琪一定會好起來,像所有十七歲活潑的女孩一樣明媚,只要有希望在,而我和溫素,一定就是她一直在尋找的希望!

      簡叔叔面露欣慰,他的手機忽然響起,剛接起不久,如同烏云飄了過來,他的臉色完全變了樣,之前有多欣喜,現(xiàn)在就有多陰沉。

      “怎么了,叔叔……”我不禁小心翼翼了起來。

      “簡亦琪在學校發(fā)瘋,砸桌椅,喊著要退學?!?/p>

      這一場暴風雨來得太突然,學校通知簡先生時是已無可商量的語氣,只是通知他去替簡亦琪辦理退學。我一時心里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難過。

      關于簡亦琪,也許是我把問題想象得過于簡單。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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