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無國界醫(yī)生等非營利組織早在一年前就深入塞拉利昂,試圖喚起西方各國對埃博拉疫情的注意,但包括歐盟在內(nèi)的國際社會所做的卻少得可憐。真正的英雄是當?shù)啬切┠瑹o聞的志愿者,那些普普通通的大學生、司機、護士,在災(zāi)難面前頂著巨大的壓力自愿組成了救護隊,對遏制病毒進一步擴散起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在攝影師EspenRasmussen的鏡頭中,就留下了許多平民英雄的動人身影。
2014年明底,塞拉利昂被證實出現(xiàn)了第一個埃博拉確診病例。如今,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病毒已經(jīng)奪去吞噬了近萬條鮮活的生命,肆虐依舊,而埃博拉這三個字卻逐漸淡出了公眾的視野。當西方主流媒體的攝影師們早早地收起了相機,或是打道回府或是匆匆趕往下一個熱點時,來自挪威的攝影師EspenRasmussen卻在今年初又踏上了飛往首都弗里敦的飛機。混亂之中一雙平靜的眼睛
Espen一覺醒來,覺得喉嚨很痛,“肯定是這幾天吸了太多氯氣的緣故?!彼底运尖庵S手拿起了枕邊的體溫計。這是他來弗里敦之后才養(yǎng)成的習慣,早晚各測量一次體溫。
胡亂填了幾口早飯,Espen驅(qū)車向郊區(qū)駛?cè)?,目的地是國際殘聯(lián)創(chuàng)建的一個救護小組服務(wù)點,他希望能有機會采訪—下當?shù)氐尼t(yī)護人員。這次來塞拉利昂,Espen只帶了3支定焦鏡頭,這意味著他要離被攝體2米左右才能拍到想要的畫面。每當有人出于安全考慮,建議他換一支變焦鏡頭時,Espen總是付之一笑:“定焦鏡頭能迫使我盡可能靠近被攝體,2004年印尼海嘯、2006年巴基斯坦地震,我都是用定焦鏡頭,這次也不例外。”
車子剛在服務(wù)點停穩(wěn),正好碰到一輛救護車返回。休息時間,Espen給每個護工都拍了一張肖像照,這讓他注意到了MamusuKabia。27歲的她臉上寫滿了疲憊,唯獨一雙眼睛出奇地平靜,坦然間透著一種堅毅。正是這雙眼睛,讓他決定全程跟拍Mamusu的小組。
明明做著好事卻被人嫌棄
救護車在狹窄的街上艱難地行駛著,路邊擠滿了人,遍地的垃圾散發(fā)出陣陣惡臭,而MamusuKabia和他的同事們已經(jīng)對此習以為常。Espen-路跟著他們穿街走巷,最終停在了一個貧民窟附近。救護小組迅速地跳下救護車,帶著擔架在鄰居的指引下向病人的家里趕去。
這條僅能容納兩個人并行的石階,一直向下延伸到了海邊,而兩邊則擠滿了低矮的棚屋。不一會,五、六個人一起抬著擔架從一處破舊的房子里走了出來。一個表情痛苦的老年男人躺在上面,Espen注意到老人身邊的幾個年輕人都沒做任何防護措施?!霸撍溃@簡直太要命了。”要知道,預(yù)防傳染最有效的途徑就是和病人保持兩米以上的距離。盡管從接收病人之后,醫(yī)護人員就開始忙不迭地沿途噴灑氯氣,但這對于阻止病毒傳播還遠遠不夠。
當救護車返回休息點之后,Espen和Mamusu說了自己的想法?!斑@實在是因為沒有辦法?!迸o士一邊用消毒噴霧沖洗手套,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氨M管有國外的醫(yī)療援助,但都是不定期的。有限的防護設(shè)備要優(yōu)先滿足救治中心的需要,而我們這些負責運送疑似病人的工作人員,只能分到一身薄薄的防護服和簡單的手套、口罩。…‘那你不擔心自己被傳染嗎?”Espen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問?!拔耶斎恢肋@是一份危險的工作?!盡amusu苦笑道。“自去年秋天我加入救護隊以來,我身邊很多專業(yè)的醫(yī)務(wù)人員都死去了。而活著的人每天過得都像打仗,每周七天,每天10~15個小時,我已經(jīng)幾個月沒休息過了。每天都有大量的疑似病人出現(xiàn),我們需要馬不停蹄地去他們家里接人,再將其送到治療中心去。但我別無選擇,只有活著的人繼續(xù)努力下去,這個國家,這個國家里的人才有希望?!盡amusu大大的黑眼睛里閃著堅定的光芒,深深地震動了Espen。他決定去她家做進一步采訪。
在這種令人絕望得恨不得自我了斷的環(huán)境之下,他們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會怎樣,也不確定這樣的日子何時結(jié)束,卻毅然決然。Espen逐漸了解到了當?shù)蒯t(yī)務(wù)人員所處的窘境。他們中的很多人,一邊要承受超負荷的工作壓力和隨時可能被感染的威脅,一方面還要忍受周圍人的責難。他們的家人、鄰居出于自保的原因,甚至拒絕跟他們說話,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裝進袋子里的人。他們是最值得被記錄的人
Mamusu的家位于卡巴拉(Cabala)市,距離弗里敦要4小時車程。Espen必須穿過弗里敦的中心區(qū)域才能找到愿意拉他去外市的車。為了控制疫情,政府早已公布了禁令規(guī)定一天中僅有幾個小時可以聚眾做生意,但苦于生計的小販還是抓緊時間占據(jù)了主干道兩側(cè)。不遠處,一輛救護車正艱難地從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來。在前往Mamusu家的路上,他很擔心沒人愿意給自己帶路。不過很陜,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還好在這個小鎮(zhèn)上,還有一些善良的人會把這個女護士看作是英雄。
和生活在這個城市的大多數(shù)家庭一樣,Mamusu家也很小,只有兩個房間。她和丈夫、幾個孩子一同生活在這里。她丈夫在離家很遠的地方工作,每個月才能回家一次。因此,每當她出去工作的時候,孩子們只能自己照顧自己。屋里的光線很暗,Espen只好拜托她打亮手電筒才勉強看清家里的陳設(shè)。墻壁被刷成了藍色,上面掛著她女兒的幾張照片。一臺舊的電風扇應(yīng)該是唯一一件電器,一束燦爛的塑料花給整個房間平添了幾分生機??吹贸觯@是個并不富裕的家庭,但房間收拾得很整潔。
的確,如果用一個詞概括Espen對于塞拉利昂人民的看法,那“樂觀”無疑是最合適的。盡管這個民族正經(jīng)歷著歷史上又一個黑暗的時期,但他們卻表現(xiàn)出了非凡的勇氣。在過去的兩周時間里,Espen的鏡頭捕捉到了很多普通人的身影。他們大多穿著得體,無論年輕的女孩還是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都愿意戴上閃亮的首飾,將自己光鮮的一面展示出來。而談及未來,Mamusu滿懷希望地說道:“最壞的時候,弗里敦每天有200個疑似病人被送過來,而昨天只有12個,也許明天會更少呢?!闭f罷,她將手輕輕地搭在了女兒的肩上。這個六、七歲大的小女孩抬起頭,對家中出現(xiàn)的這個陌生人有些戒備。Espen注意到她有一雙和媽媽一樣漂亮的黑眼睛,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兒子Fillip。
采訪結(jié)束時已是午后,燦爛的光傾瀉而下,巨大的芒果樹在瓦楞狀的鐵皮屋頂上投下大片的影子。Espen回過頭,遠遠望見母女倆還站在小屋門口。在這個沒有水、沒有電、塞拉利昂最貧窮的地方,他卻感到了一種暌違已久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