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葉
初見,是在柳絮紛飛的揚州。波光粼粼,二十四橋明月夜,你在這里駐足,劍眉星目,白衣勝雪,一笑羞紅了桃之夭夭。
槳聲燈影里,天猶寒,水猶寒;何處絲竹輕唱,樓外樓,山外山。一葉扁舟,你游于揚州的繁華之中,月光傾城,恍然不知身是客。是等誰來共舞,與何人共度此良宵?
我于萬紫千紅之中向你遞過一縷眼神,穿過層層羅帳輕紗,落在你長衫的一角。各人有各人的江南,揚州只是你的揚州。
再見,是在煙花三月的揚州。玉人吹簫,相思樹上開相思。你折下一枝柳,插在河畔的泥土中,從此,相思瘋長。
那個明黃衣裳的女子,攜著一片春風(fēng),生生撞入你眼中。明眸皓齒,笑語嫣然,她說:“天不絕人愿,故使儂見郎?!备杪晧哼^了黃鸝,舞姿賽過了楊柳,硬是擾動整個揚州的春光。
許久之后,我曾聽一多情公子嘆:“人生只若如初見。”
但時間,煞是無情。也是那樣一個春天,你手指輕碰她頭上翠綠簪,笑——我第一次見你那樣笑:半是歡喜半是愁,“聘聘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一時風(fēng)輕云淡,萬物無聲,那樣清麗的詩句,有一個冷寂的題:《贈別》
她笑,強(qiáng)忍住眼眶中酸澀的淚,抬起頭,望著那一樹一樹的繁華,一樹一樹的光芒,一樹一樹的空靈與眷戀,開口:“陌上花開,君可緩緩歸。”
明日復(fù)明日,當(dāng)相思落了一層又一層,等不到那一襲白衣。她一身紅妝,嫁做他人婦,淚水潤濕那朵芍藥。孤鴻南回北去,萬點寒鴉,恍而經(jīng)年。直到又有人在我耳邊輕嘆:“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雪被草色融化,夢被花燈點燃。星河璀璨,穿城而過;寶馬香車,逐月而來。若是千年前夢境不變,一襲白衣,似梨花雨,于千人萬人之中,驀然回首。
始終,我只是一株檞寄生,依存在揚州對你的眷戀里,終究是別了!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尊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杜牧《贈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