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斐
一房各表,求同存異
王先生今年56歲,是家中的老四,也是兄弟姊妹中唯一還在上班的,可是照顧88歲老母親的重擔,倒是落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說到這個問題,大哥和兩個姐姐也是一肚子火氣,他們的感受是小弟仗著母親的寵愛,離間他們和母親的關系,如今他們就算是給母親燒了飯,老人都可以在桌子上擺三天碰都不碰。
王家儼然分成了兩派,大哥和兩個姐姐為一派;小弟和母親為一派。好好的一家人怎么會變成了“兩岸問題”?問題就在于母親住的那套房子,大哥和王先生對這套房子各有各的表述,可謂是“一房各表”……
事情還得從20多年前說起。
1993年,王家在上海龍華地區(qū)的老房動遷了,當時家里兩個姐姐已經(jīng)出嫁,大哥結婚在家,因為婆媳矛盾,已同父母分戶。動遷的時候,小弟一家和父母為一戶,大哥家為一戶。
動遷拿到了5套房子,由老父親統(tǒng)籌安排。奇怪的是,分好后的住房格局,王先生和大哥的理解不一樣,說法就有些不一樣了。
大哥說,這5套房子,兩兄弟每人兩套半,父母居住在兄弟倆一人一半的那套房子里頤養(yǎng)天年。
王先生則說,這5套房子是每人2套,剩下的一套是單獨屬于父母的。
這樣的分歧到底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如今已經(jīng)無從可考,但就是這看起來并不是“致命”的分歧,演化到現(xiàn)在,成了大麻煩。
幾年之后,王家所在的動遷小區(qū)又出了個政策,動遷居民可以買平價房,售完為止。于是大哥和王先生一人出一半錢,又買了一套房子。這多出來的一套怎么算呢?大家達成了部分一致:既然整個動遷,家里總共算下來得了6套房子,那就兩兄弟各3套房。這是兄弟倆達成一致的地方。關于父母的部分,他們?nèi)匀挥蟹制?,王先生說,他當年和大哥是有口頭協(xié)議的——父親的房產(chǎn)份額算在自己的三套房子里,而母親的房產(chǎn)份額算在大哥的三套房子里。大哥不這么認為,他覺得父母的份額已經(jīng)全部都贈予給兄弟倆了,所以不存在父母的房產(chǎn)份額還要各自算在兩個兒子的房子里這件事情。
大哥這么說,并不代表他不管二老,在他所得的三套房子中,他拿出了一套給父母居住,這一住也是二十多多年。
出了下策再出下下策
可以說王家的日子也是在這么求同存異中度過了二十多年,矛盾是什么時候產(chǎn)生的呢?這其實是和王先生自己的生活抉擇有關。
2000年,王先生離婚了,他手頭的三套房子照理說都該被算成夫妻共同財產(chǎn),是要進行分割的,王先生當然是不情愿的。在離婚前,王先生也是算到了這一步,于是想了個妙招,將三套房子的產(chǎn)證上都加上了父親的名字。這樣一來,前妻就不可能平均分割這三套房產(chǎn)了。最終,王先生如愿以償,前妻分走了一套房子,王先生保住了其余的兩套。
王先生離婚減少了損失,父親的名字加在了王先生房子的產(chǎn)證之上,雖然有點微妙,但是王先生還是覺得,家里都是有約定的,自己也是履行了一直以來對父親的一個承諾。
但是事情往后的發(fā)展,不是王先生所能掌控的了。
離婚沒幾年,王先生權衡了經(jīng)濟因素的利弊,將剩余的兩套房子中的一套賣掉了,這當然是得到父親認可的。所以此后王先生只剩下了一套房子。
2005年,父親過世了。不料,這竟然成了王家兄弟姊妹決裂的分水嶺。緣由是,在王家動遷之后的大多數(shù)時日里,父母親的生活確實主要是由小兒子王先生在照料,自然王先生和父母的感情交往比哥哥姐姐多,對父母的財產(chǎn),王先生掌握得比較清楚。
父親的后事辦完,要討論父親身前的財產(chǎn)時,大哥和兩個姐姐同王先生之間,產(chǎn)生了矛盾,并且公開化了。大哥和兩個姐姐認為王先生獨包獨攬、賬目不清,想私吞老父親的財產(chǎn),必須把賬目攤開。王先生則認為,母親還在世,大家不必急于分割父親的遺產(chǎn),因此不想和哥哥姐姐們多談這個問題。
這種根本性的分歧,導致了老父親尸骨未寒,王家就雞犬不寧。大約也正是這些紛爭的爆發(fā),王先生突然發(fā)現(xiàn),他唯一的一套房子的房產(chǎn)證上還有父親的名字,真是一個莫大的隱患。離婚時為了不讓前妻評分房產(chǎn),特意加上了父親作為產(chǎn)權人,才少損失,如今這一套房還有父親的名字,那就是一半的房產(chǎn)要屬于父親的遺產(chǎn)。王先生要消除隱患,王先生向哥哥姐姐提出,希望將父親的名字從他的房產(chǎn)證上去掉。
本來,這確實不是一樁難事情,因為王先生剩下的這一套房子,哥哥姐姐們始終還是認可,這就是屬于王先生的,這是很早就有的共識,他們起初也是無意在這件事情上同弟弟做文章。但壞就壞在,雙方還是劍拔弩張的情形下,老父親的其他財產(chǎn),王先生還并未交代清楚,大家心里都憋著一口氣呢,這個時候王先生再去談去掉老父親產(chǎn)權名字的事情,有些自找沒趣了。
哥哥姐姐們沒說不答應,但是也不配合。碰了點軟釘子之后的王先生,越加覺得父親的產(chǎn)權人份額后患無窮。于是,王先生選擇了一個最糟糕的方式來處理這個問題——他同哥哥姐姐們打起了官司。希望法院能將老父親的產(chǎn)權名字從他的房子里“判出去”。
法院接到這樣的官司,大概也會啼笑皆非,雖然王家曾經(jīng)內(nèi)部有過共識,但在客觀上,卻沒有什么有效證據(jù)來證明王家父親的產(chǎn)權實際上是小兒子王先生的。父親的產(chǎn)權人份額,就是遺產(chǎn),遺產(chǎn)就是法定繼承人繼承。
這么一搞,事情徹底僵掉,因為王先生必然是輸了官司。法院判決王先生要支付給三個哥哥姐姐每人10萬元,以作為他們繼承到父親的產(chǎn)權份額。而三個哥哥姐姐此時的心態(tài)也起了變化,這是弟弟送上門來的錢,干嘛不要。
王先生這下真是“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了,眼見著自己唯一的房子都要遭到分割,他又做了比第一個下策更下策的決定。
王先生慫恿母親和大哥也打了一場官司,也就是二十多年前“一房各表”的官司。王先生認為,當初動遷結束之后,他們家庭內(nèi)部是達成一致的,父親的房產(chǎn)份額在王先生這里,母親的房產(chǎn)份額在大哥那里。既然父親確實成為了小兒子王先生房子的產(chǎn)證人,相對應的,母親的名字也應該出現(xiàn)在大哥房子的產(chǎn)證之上,但大哥并沒有這樣做。
母親如今住的那套房子,是二十多年前動遷后大哥拿出來。王先生以母親的名義同大哥打起了一場確權的官司,是要將母親的名字也寫入到這套屬于大哥的房子的產(chǎn)證之上。真是像飛蛾撲火一樣,王先生的母親也是毫無疑問地輸?shù)袅斯偎?。官司的原告是母親,但哥哥姐姐們也知道,這背后真正的“壞事人”其實是弟弟。
王先生不僅連輸兩場官司,也等于緊緊關上了兄弟姊妹之間對話的大門。王先生和大哥是住在同一個小區(qū)的,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一年多以來的劍拔弩張,導致了現(xiàn)在接二連三的擦槍走火。兄弟倆不知道在小區(qū)里打了多少架,轄區(qū)派出所的出警記錄上,王家可是上了排行榜了。
更較勁的是王先生的母親,她心疼小兒子,覺得小兒子吃虧,所以老太太把矛頭指向的是大兒子,九十多歲年紀了,每天搬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罵街,主要是罵她的大兒子一家。
不能說的隱秘,點爆一家人
被母親這樣天天當眾開罵,大哥心里五味雜陳,而伴隨著王家的硝煙彌漫,這個家庭里許許多多不能說的秘密被攤上了臺面。
大哥認為,母親這么寵著護著小弟,里面講究大了。
原來,大哥早年有疾,沒有生育能力生育,夫婦倆領養(yǎng)了一個女兒。大哥知道,母親是農(nóng)村老太太,宗族觀念太強,沒有親孫子,只有領來的孫女,母親是看不起自己一家的。關系鬧僵之后,母親更是在小區(qū)里罵孫女是野種。大哥就差要和母親斷絕關系了。
當然大哥覺得母親這么護著弟弟更是有一個驚天的秘密,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通過血型的比對,他發(fā)現(xiàn)小弟很有可能不是父親親生的,通俗點說,這個小弟,很大可能不是母親和父親共同的親生孩子,是母親的私生子。
這兩件不太好放在臺面上來說的事情,隨著王家矛盾的激化竟變成了互相攻擊的武器,讓這個家庭更是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如此吃相難堪的一家人,還有藥可救嗎?
哥哥姐姐們不同意將父親的產(chǎn)權從弟弟的房子里去掉,弟弟卡著父親的遺產(chǎn)拒不分割,大家誰也撈不到個好。
在上海電視臺星尚頻道甲方乙方節(jié)目的調(diào)停之下,雙方終于坐下來進行了破冰之旅般的和談。
在調(diào)解中,老父親的遺產(chǎn)漸漸浮出水面。誰也不曾想到,老父親本是一個大字不識的農(nóng)民,臨去世卻也攢下了五十多萬元的積蓄。王先生愿意把賬交出來,由兄弟姐妹共同繼承,但前提是,自己房產(chǎn)證上父親的名字也隨之去掉,哥哥姐姐們要完全配合
經(jīng)過幾輪的協(xié)商,兄弟姐妹四人終于達成協(xié)議,在協(xié)議上簽字畫押,爭議約莫是可以畫上句號了。幸好各自手中都有討價還價的籌碼,如果一方?jīng)]有籌碼,能談得籠嗎?這既是喜劇,卻又凄涼。
還有兄弟姐妹間的人倫之情呢?這一輩子恐怕難以修復了。賬面上的爭議,總是有白紙黑字可以分辨,但情感上的偏見永遠就會像是一團迷霧。如今再往積極的方向去想,王家這兄弟倆往后不要再拌嘴、不要再動手,已是比較讓人樂見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