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軍
陳光是我在家鄉(xiāng)工作時的朋友。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我倆同時招工到黃海之濱的一家鹽場,住在同一間職工宿舍里。他是個船工子弟,自幼就隨父母走南闖北,練成了他自詡為“陳氏三絕”的本領。他那時是我們職工食堂里數(shù)十名單身青工仰視的主角,大家好多時候都指望他用“陳氏三絕”,來安撫我們饑餓的肚子。
陳光能精準地掐算出海水每日的漲落時間。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里,是黃鰲蟹膘肥體壯的時候。他會在暗月夜里帶我們去趕海。我們每次到達海邊的時候,潮水都恰好剛剛退去。來到預定的位置后,他就指揮我們排成扇狀隊形,然后再擰亮手中裝有五節(jié)電池的手電筒。爬行在灘涂上的黃鰲蟹,遭到強光的突然襲擊,頓時亂作一團。它們或驚慌失措,忙于逃竄求生;或呆立不動,等著束手就擒。大伙按照陳光交代的捕蟹要領,依葫蘆畫瓢地把蟹子一只只地捏進魚簍里。
陳光有一雙魚鷹般犀利的眼睛。他能根據(jù)河溝里水的渾濁程度,判斷出是否有值得捕撈的魚蝦。炎熱的夏季,他帶我們去相中的河溝里捕魚。每次他必先到河溝兩端壘起泥壩,形成一段封閉區(qū),然后讓我們攪渾封閉區(qū)內的水。等封閉區(qū)里的沙光魚被渾水嗆暈了頭,浮出水面吸氧時,我們就像在田里撿豆子似的撿著沙光魚。到水深的河溝里捕魚,他則先在河溝一端支好漁網(wǎng),然后領著我們從河溝另一端用木棒擊打水面,驅趕魚蝦。受到驚嚇的魚蝦,便紛紛逃往漁網(wǎng)內躲藏起來;更有慌不擇路的魚蝦,一頭就鉆進溝底的淤泥或是我們的衣服里,乖乖地成為我們的獵物。
陳光還有一手令大家嘆服的烹飪手藝。他的拿手菜叫“蝦兵蟹將”,是把蟹子與沙光魚、白米蝦、青蛤一起放在水里煮,味道特別鮮美。捕魚歸來,他就以蝦和魚為原料,把白米蝦做成醉蝦、鹽水蝦、青椒炒蝦、油炸酥蝦、蛋皮蝦餃;把梭魚、沙光魚和白米蝦一起紅燒,再沿著鍋邊貼一圈玉米餅,便做成鹽場特色的雜魚鍋貼。他的鎮(zhèn)桌之羹,則是用文火燉成的梭魚豆腐湯,湯色白而濃,輔以香菜或蒜苗點綴,真是人間絕品。
光陰似箭。我離開家鄉(xiāng)已有數(shù)十年。據(jù)家鄉(xiāng)的老同學告知,家鄉(xiāng)的咸土地已翻天覆地般變成了臨港新型產(chǎn)業(yè)園。陳光現(xiàn)在在產(chǎn)業(yè)園內一家農(nóng)藥廠里打工。給我留下無限美好回憶的“陳氏三絕”,已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有時候幸福就是一種事后的回憶,人在幸福中是很難察覺到幸福的。身處異鄉(xiāng)的我,如今常不自由主地憶起那段在職工食堂里的生活往事,并將它視作慰藉我靈魂的心靈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