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南
青年星云
那是1939年的年初,農(nóng)歷還是戊寅年的歲末,天寒地凍,南京城外,滿目蕭瑟。幾乎見不到行人的路上,突然出現(xiàn)一名農(nóng)家女子,帶著一個12歲大的男孩,在凜冽的寒風(fēng)中疾行。
這男孩叫李國深,跟著母親從家鄉(xiāng)揚州一路尋父到南京。南京城已不是昔日的繁華金陵,日軍大屠殺的創(chuàng)傷如刀斧,斬斷了尋親的希望。他只知道父親靠一身素菜手藝謀生,便往一處處深山古剎尋去。及至最大的棲霞寺外,依然尋而不得時,他和母親心里多少都明白——怕是生死兩茫茫了。
但棲霞寺的僧人多問了他一句:“小朋友,你可愿意當(dāng)和尚?”
“愿意?!?/p>
師父賜他號“今覺”。一日,他在佛學(xué)院學(xué)習(xí)王云五的四角號碼字典,見“星云”二字意境遼闊,甚美,欣然用了這個名字。
他一生以推廣“人間佛教”為己任,讓法水長流五大洲,成為一代高僧。如中國佛教協(xié)會前會長趙樸初先生所說,佛陀未能完成的事,星云大師完成了。然而,他的故事大陸許多人知之甚少。于是,一位大陸記者數(shù)次登山拜會,他便涓滴回憶:
猶記當(dāng)年他告訴師父,想帶領(lǐng)僧侶救護隊渡海去臺灣。師徒二人隔桌對坐,想到時局難測,此行很可能是生離死別,不禁熱淚盈眶,飯菜到口,終難下咽。師父將平生積蓄的20塊“袁大頭”塞到他手中,目送他遠去。
猶記初到臺北時,大雨傾盆,積水過膝,他帶著數(shù)名大陸僧侶,遍訪寺廟,四處碰壁,好不容易被寺院收留,當(dāng)局卻以“共產(chǎn)黨派來的間諜”關(guān)押了他23天。
猶記輾轉(zhuǎn)宜蘭時,他帶著青年男女,唱著自編自寫的歌,騎半新不舊的腳踏車,迎著晚霞駛向鄉(xiāng)野。他們在大樹下講何為善,在山腳下講何為仁,在村屋外講何為信。間或放幻燈、辦歌會、說奇聞軼事。勞作一天的鄉(xiāng)野四鄰聽得津津有味。
……
后來的故事,便是更多的傳奇。他開山建寺,他聲名漸盛;他高朋滿座,他慈悲為懷;他念念鄉(xiāng)愁,他省親長哭;他往返兩岸,他磊落俠義;他淡看名利,他笑對生死。
在這位大陸記者的筆下,他之一生,乃是大時代的悲歡記錄。記者與他朝夕相處,促膝長談,從中得以觀察一代高僧獨一無二的細節(jié)—— 一早起來,看他揮毫寫字;夕陽西下,推著輪椅上的他一起漫步;晚風(fēng)拂面的秋夜,和他一起坐在大雄寶殿的臺階上,聽弟子們唱起年輕時的歌。于是有了《人生三百歲》。
“我這一生,提倡‘人生三百歲。許多人第一次聽到,都心懷疑惑:‘人,真的能活到那么大的歲數(shù)嗎?其實,換另一個角度來想,人生豈止三百歲。”星云說,他20歲便立志“以一當(dāng)五”,一天要做5個人的事,若能工作60年,正是人生三百歲。
如今,他已工作69年。三更眠五更起,日復(fù)一日,手足胼胝,建起自己的佛教王國。一座佛光山,山外還有山,300個寺廟建到了洛杉磯和紐約等地;千余名弟子,人外還有人,數(shù)以萬計的人在佛光會、讀書會中求得心靈滋養(yǎng)。
高僧不是青燈長煙中高高供奉的佛像,而是勵志、有正能量、授人以慧的血肉之軀。這是讀罷《人生三百歲》最真切的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