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
每遇下雪,就有一則特文藝的句子在網(wǎng)上流行:“一下雪,北京就變成了北平。”但很多南方人卻不理解這是一個什么梗,畢竟,誰也不能就自己沒見過的東西大開腦洞——有人發(fā)起一個網(wǎng)絡(luò)調(diào)查,很多80后、90后的南方人表示,自出生起就沒見過雪。我看到這一結(jié)果時內(nèi)心的沉痛感,就像獲悉過去許多鄉(xiāng)村的老人,一生從沒見過火車。
實際上我也只是多活了幾年,才得以親歷了本地三十多年前的最后一場雪。只有小拇指頭大的雪粒,在草地上薄薄覆蓋了一層。只有泥地才能護住雪,落在柏油馬路上,即刻就化了。我和小伙伴將碎雪粒放在口盅里舂實,穿上繩子做成冰燈,用小棍子提著滿世界亂走。那情形,與當今網(wǎng)絡(luò)上流行的一個嘲笑南方人見了雪就滿地打滾、向天空拋灑雪粉的視頻,有著同樣的喜感特征。
插畫/向朝暉
也因為此,我第一次去到北方,出過不少笑話。比如我看到平房的屋頂,都有一根鐵皮煙囪在冒煙,心想北方的小飯館真多,可惜就是來吃飯的人太少了。又看到馬路兩旁盡是高高的黑土堆,心想北方燒煤真厲害,一個冬天就要消耗這么多煤粉。后來我才知道,煙囪是室內(nèi)取暖的爐子的排煙管,黑土堆是從馬路上鏟下來帶有污泥的積雪。
在北方待久了,總是能夠看到雪的。有一天晚上我錯過了末班車,獨自走回幾公里外的住處,天空搓綿扯絮一般,開始飄下巴掌大的雪片。起初我高興壞了,然而很快就沒有了“仰面觀太虛,疑是玉龍斗”的興致——雪片不斷拍打在我的臉上,卷起往脖子縫里鉆。頃刻,周遭便已是“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等我回到住處,已經(jīng)是兩個鐘頭之后,由于受了寒,當晚我就發(fā)起了高燒,輸液休息了幾天才痊愈。后來回到南方,再聽到有人放刀郎的歌:“那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來得更早一些?!蔽揖蜁谛睦飮@息,把雪視為物趣的心,也就是停留在周邦彥“弄夜色,空余滿地梨花雪”的審美層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