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榴蓮殼
迷情紅與黑
作者/榴蓮殼
紀小妃寧愿相信,郭蒙沒有在她家門前留下一朵紅玫瑰。
品味
這個下午,郭蒙穿了一雙紅色的襪子。
如果是別的男人穿紅色的襪子,紀小妃會覺得奇怪,但是郭蒙這樣穿,她一點也不意外。因為記憶中的他就總是穿著亂七八糟顏色的衣服,還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
此時,紀小妃把自己藏在餐廳暖黃的燈光里,偷偷地看他。透過透明的可樂杯或者落地玻璃的反射,他的五官有些變形,但依然俊朗,讓人感到溫暖。
郭蒙似乎意識到了,他假裝不經(jīng)意地瞟了紀小妃一眼。她馬上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心砰砰地跳,如今的郭蒙有著少年時期不一樣的淡定與沉穩(wěn),讓她的視線不忍離開。
這天晚上,紀小妃夢見了郭蒙,他拍拍她的腦袋,柔聲地問,怎么在這里睡著了?今天乖不乖?紀小妃抬起頭,透過迷糊的睡眼,見是他,她也唇角上揚,然后就醒了。
心跳有些快,紀小妃坐起來,看著窗外清冷的夜,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坐在郭蒙身旁的那個面容清麗的女子。那個女子叫蘇琪,是郭蒙的未婚妻。
邪魅
紀小妃寫過很多歌詞。她寫的歌詞詭譎,瑰麗,她把它們放到微博上,大多數(shù)人說她寫的歌不知所云,只有一個人評論說棒極了,帶著邪魅的味道。
這個人是范一凡,是紀小妃在網(wǎng)上認識的唯一朋友。紀小妃想范一凡看人的眼光真毒,他能讀懂她。
紀小妃知道自己是一個異類,她常常照鏡子看自己,瘦小,蒼白,清寡,像寒夜的屋檐上滴下來的一滴水般冰冷徹骨。即便這樣,她也沒想過讓自己變得溫暖。她覺得人活在世上本來就是一個幻境,與其讓自己燃燒殆盡最后剩下一捧灰,還不如從來就不曾燃燒過。
紀小妃害怕燃燒,甚至一丁點兒的火星都會讓她恐懼非常。她記得她跟范一凡第一次見面時,他掏出火機準備點著嘴中叼著的中南海時,她就抑制不住地渾身發(fā)抖。
那天晚上,范一凡在微博上跟她道歉,他說紀小妃,無論如何你要原諒我,因為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可以容忍你的這個不可理喻的缺點。而且,我愛你。
玫瑰
那天之后,范一凡成了紀小妃的跟班。他陪在她身邊,吃飯,閑逛,或者在微博上寫亂七八糟的歌詞。
后來,紀小妃就帶范一凡去見了郭蒙的未婚妻蘇琪。遠遠的,像賊。
范一凡說,紀小妃,你居然喜歡一個比你大十多歲的大叔?紀小妃沒答話,表情平靜地問范一凡,你能幫我殺了那個女的嗎?她叫蘇琪。
范一凡怔了一下,說,好。正要沖上去,蘇琪的身邊出現(xiàn)了郭蒙,他的手里捧著一束玫瑰,黑色的。
黑玫瑰?紀小妃的唇角翹了一下,然后拉著范一凡的手就往回走。她說,不用殺蘇琪了,因為她不是我的情敵,郭蒙恨她。你怎么知道?范一凡不知所以。
紀小妃撇撇嘴,沒有說話,她沒有告訴他,黑玫瑰的寓意就是恨。
當年
蘇琪終究還是出了事,那次漂流,她整個人像失控一般,忽然墜入了湍急的溪流里。水不深,卻被尖利的石頭磕到了右眼,頓時血流如注。
紀小妃和范一凡的漂流船經(jīng)過時,范一凡也被嚇到了,他有些驚愕地看著面無表情的紀小妃,說,是你給她下了詛咒嗎?紀小妃沒有說話,她冷冷地看著一臉惶恐的郭蒙,心里忽然牽扯起一絲尖銳的疼痛。
蘇琪見到紀小妃的那一瞬間有些恍惚,她努力睜大沒有被繃帶包扎的左眼,問,你是?紀小妃努力想擠出一絲笑容,但失敗了,她面無表情地叫了一聲,蘇琪姐姐。
小妃?蘇琪臉上的表情寫滿尷尬。是你?好久沒見……
十五年了。紀小妃兀自說道,她把視線從蘇琪臉上移開,投向病房窗外青蔥的綠樹。
你……還好嗎?蘇琪問到,語氣里都是試探。
不好!紀小妃冷冷地回,除非你把郭蒙還給我。
過往
那女人是一個惡魔,她毀了我的一生。范一凡沒有說話,他走過來,把紀小妃抱在了懷里,用手輕撫她的頭發(fā),像撫摸一只受驚的小狗。
紀小妃說,我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雖然家里條件不好,一家三口擠在一室一廳的小房子里。那是舊式的樓房,中間有著長長的走廊,一層住著十幾戶人家,但父母都很疼我,我的童年簡單而幸福。唯一有一點不好,就是每逢周末,父母怕我到處跑遇到壞人,所以會把鐵閘門鎖上,把我反鎖在家里。我常常做完功課無聊,就搬一張小板凳坐在門口,隔著鐵閘門往外看。
那時候,我常常會看見走廊盡頭住著的那個哥哥,那個比我大十歲的少年。不錯,他就是郭蒙,每次他經(jīng)過我家門口,都會同情地摸我的頭,逗我笑,還從家里偷來各種各樣的零食放在我的手心。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我十八歲生日那天,決定向郭蒙表白,我給他寫了一封信。信里寫道,如果你接受我,明天早上就把一朵紅玫瑰放在我家門口……
是的,從那天起,紀小妃就在等一個答案,而那個答案,郭蒙一直都沒有給。然后,他就帶回了蘇琪。
蘇琪是郭蒙大學同系的學妹,畢業(yè)后在本市的一家醫(yī)院工作。她有著姣好的面容,從此,郭蒙每次回家,右手都會牽著蘇琪的左手。每一次他們的身影在我眼前經(jīng)過,我的心都會疼,疼得無法呼吸。
燃燒
那是一場足以湮滅一切的大火,對于紀小妃來說,這場大火毀了她的一生。
那是紀小妃到外市上大學的第一年,她的心里依然裝著郭蒙,第一個寒假,她歸心似箭,為的是要見到他。然而,她卻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父母溫暖的微笑,只看到他們被大火燒焦的尸體。警察調(diào)查后,確定這是一樁縱火案,而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蘇琪,因為有目擊者稱當天親眼看見蘇琪提著一桶類似煤油的東西上了紀小妃家所住的樓層。但是,警察深入調(diào)查后找不到直接的證據(jù),蘇琪得以開脫。
這都是報應(yīng)。紀小妃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她說,給蘇琪留著一只眼睛也好,我要她看著我和郭蒙在一起,我要把我的郭蒙搶回來。她很認真地收拾了自己,買了一套漂亮的紅色連衣裙,畫了最好看的妝,站在了郭蒙的面前。
郭蒙的表情很復(fù)雜,開始是疑惑,然后是若有所思。在紀小妃叫出郭蒙哥哥的時候,他的表情里沒有驚喜,甚至有些慌亂。他說,哦,是你啊,小妃。紀小妃的心就涼了,但她努力讓自己保持微笑。她說,是的,我是紀小妃,你知道的,我喜歡了你很多年。
郭蒙尷尬地笑了笑,說,傻丫頭,你還是喜歡穿灰色的裙子!為什么?灰色的裙子?紀小妃低頭看了看穿在身上,像花兒一樣盛放的深紅。
整個四月,紀小妃都沒有再跟蹤郭蒙,也沒有去醫(yī)院看蘇琪。
四月初的時候,范一凡給紀小妃推薦了一首很火的歌曲《Fade》,F(xiàn)ade意為“褪色”。紀小妃沒日沒夜地單曲循環(huán)。
她仍然會想起兒時居住的那座現(xiàn)在已變成廢墟的舊樓,依然會想起父母,想起走廊盡頭那個溫暖的大哥哥的面容。但她強迫自己忍住,不再去找郭蒙。
紀小妃知道,從蘇琪在她的微博里給她私信說明一切開始,她就已經(jīng)輸了,輸?shù)脧氐?。蘇琪說,當年的那場火災(zāi)是一場意外,那天她提著的煤油是帶回醫(yī)院用的,擔心被混淆,特意在瓶蓋上貼了紅色的標簽,寫著煤油字樣。當時她和郭蒙一起路過走廊時,剛好紀小妃的爸爸在用煤氣燒開水。水開了,郭蒙一時沒注意被水壺燙了一下,他下意識地丟掉了手上提著的煤油,不小心把煤氣爐碰倒了,結(jié)果一場火災(zāi)發(fā)生了……
后來火光沖天,剛從學校回來的紀小妃被警察拉住了,死活不準她往樓上沖,直到她看見父母的尸體被人用擔架抬了下來。
深灰
五月的時候,紀小妃給范一凡的微博發(fā)了封私信,只寫了一句話:你在哪里?我來找你。信息發(fā)過去幾秒鐘,范一凡就回復(fù)了,說,你在哪里,我來接你。
這一天,紀小妃和范一凡到超市買了一箱啤酒,兩人在范一凡的住處邊喝邊聽《Fade》邊聊天,不時像瘋子樣大喊大叫。
喝得醉醺醺的時候,范一凡說,紀小妃,你終于接受我了嗎?
紀小妃就瞇著紅紅的眼睛看著他,然后傻乎乎地點頭,說,當然,郭蒙是我的仇人,我不要他了,我要你范一凡!說完,又傻呵呵地笑,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
蘇琪說,郭蒙是紅色盲。紅色盲又稱第一色盲。紅色盲的人不能分辨紅色,在郭蒙的眼中,紅色就是深灰色。紀小妃家發(fā)生火災(zāi)的那天,他情急之下,把那瓶煤油灑了過去,而沒有看清上面的紅色標簽,何況紅色在他的眼中不過是深灰色罷了。蘇琪還說,郭蒙是大學入學時體檢才知道自己是紅色盲,也為了他的自尊,在不是原則的問題例如穿衣和送花上,蘇琪不會主動告訴他顏色上的錯誤。
紀小妃想起郭蒙以前穿的不搭調(diào)顏色的衣服,想起他穿的紅色襪子,還有他送給蘇琪的黑色玫瑰,原來不是因為恨,而是他不懂得辨別。紀小妃寧愿相信,郭蒙沒有在她家門前留下一朵紅玫瑰,是因為他分不清紅色,而不是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喜歡過她……
編輯:莫言言 happywyli@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