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的尸體

我的朋友戚洛南先生，他在新北市當(dāng)私家偵探已有多年。當(dāng)初我和他住在夕陽街104號，后來由于上門找他辦案的人越來越多，那里也就漸漸地成為他理想的事務(wù)所。

三十多歲的戚洛南，雖然高瘦，但體魄極為強建，且是一個優(yōu)秀的搏擊能手。他那冷酷的臉上通常都不帶任何表情，一雙深邃的眼眸像是可以將人看穿似的，鷹鉤鼻下一張薄薄的嘴唇，這一切無不顯示出他是一個性格極其堅強，遇事果斷的人。而且，他擁有全世界最縝密的大腦，反應(yīng)靈敏迅速，推理能力極強。

戚洛南的事跡在行內(nèi)廣為人知，市里各個警察分局遇到不可理喻或難以解釋的案件，都來請求他的幫助。而戚洛南對此總是有求必應(yīng)，盡力相助。今天我要講述的，正是警局的史警官在戚洛南的指導(dǎo)下，迅速偵破了一起密室中的尸體之謎的案件。

風(fēng)雪中的來電

那年正是2014年嚴(yán)冬，新北市被暴風(fēng)雪侵襲。市內(nèi)人行道積雪如山，舉步艱難，市民大都避于家中。而街道由于清理積雪的清潔人員的來回操作，更是黑雪飛濺，一片骯臟。

我和戚洛南整天在寓所里整理著文件。午餐后，戚洛南端著一杯咖啡，翻閱著今天的日報。我點燃一根香煙踱步到窗前，望著窗外的公園。平日熱鬧非常的公園此刻冷清清的，白茫茫的一片被大雪覆蓋著。正當(dāng)我望雪興嘆時，書桌上的電話突然急速地響了起來。

戚洛南隨手按下了免提按鈕應(yīng)了一聲“喂？”雙眼并沒離開報紙。我立于窗前側(cè)耳傾聽著，只聽得一把沉厚的聲音傳了出來。

“洛南你好！我是老史。中城公園附近的麥宅發(fā)生了一起難以解釋的命案，案件的性質(zhì)似乎比較適合你的專長，相信你會有興趣的，請趕快過來一趟吧?！?/p>

以過往史警官推薦的案件而言，我知道戚洛南這次肯定是經(jīng)不起這案子的誘惑的。果然，他興致勃勃地問明了地址，隨即便扔開報紙，抬頭沖我說：“走吧，樂陽，我們該出去享受享受大自然帶來的奇景了。”

我正苦于無事可做，當(dāng)即穿戴妥當(dāng)，跟著戚洛南冒著紛飛而落的鵝毛大雪走向夕陽街的地鐵站。還好地鐵并沒有因為風(fēng)雪而停止運行。當(dāng)我們好不容易趕到中城公園附近的麥宅時，史警官已經(jīng)等在門前了。

史警官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身軀高大健碩，短短的卷發(fā)配著滿臉亂蓬蓬的胡子，顯得很是滄桑。他雙目炯炯有神，智力非凡，曾經(jīng)破獲了不少案件。戚洛南曾經(jīng)提到過，史警官將會是市里最有前途的警察。

現(xiàn)在史警官站立在一幢老式的獨立大宅前，那是典型的西式洋房，看年代已經(jīng)有些久遠(yuǎn)了。我觀望四周，只見整條街的房子模式，全都是一模一樣。麥宅門口守著兩個警員，門前除了幾部警車閃耀著奪目的警燈外，四下不見人煙。在如此狂暴的天氣下，市民幾乎都足不出戶，當(dāng)然也就不會有人去關(guān)心隔壁人家的死活了。

觸目驚心的現(xiàn)場

史警官跟我們打過招呼，隨即領(lǐng)著我們走進屋子里，一邊走一邊向我們敘述著案情：“屋主麥利金出生于哈爾濱，五年前只身移居到新北市，生前任職于網(wǎng)絡(luò)先鋒技術(shù)公司的高級職位。他在兩年前買下這幢三室兩廳的房子，單身，聘有一位保姆。今天是麥利金的休息日，他通常都睡到很晚才讓保姆叫起來。保姆今早發(fā)現(xiàn)麥利金沒有在睡房，而書房門又被反鎖，于是便敲了幾下門，但遲遲無人應(yīng)門。她怕麥先生出了什么意外，便急急忙忙地報警了?！?/p>

這時候我們已來到書房門前，只見走廊上到處都是碎裂的木塊，一扇厚厚的門搖搖欲墜地鑲在破裂的門框上伸向房內(nèi)。我們走進去，四壁的書架上堆滿了書籍。房間里除了一張巨大的書桌外別無其他的擺設(shè)物。而那張書桌上，正趴著一個人。那人手中握著一支手槍，書桌上滿是凝固的血，看來已經(jīng)斃命多時。

“我們接到報案，立刻趕來。找了四個強壯的警員才將這扇門撞了開來。尸體并沒有被移動過。”史警官說道。

我和戚洛南走近桌子，彎下身去詳細(xì)地檢驗著尸體。死者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披著睡衣，穿著拖鞋。死者坐在書桌后面轉(zhuǎn)動式的椅子上，上身伏在書桌上。他手中握著一支手槍，而太陽穴上洞穿了一個血淋淋的大窟窿，導(dǎo)致整個頭部面目全非。腦漿血漿一并傾瀉到桌面，有一些甚至已經(jīng)淌到了桌邊滴在了地面上。血雖然已經(jīng)凝固，但顯得更是詭異及觸目驚心。

我們直起身，戚洛南轉(zhuǎn)頭望向史警官，問道：“死者面目全非，確定過死者的身份了嗎？”史警官正要回答，這時一名警員走進來，把一份文件交給了他。史警官迅速打開看了一眼，然后望向戚洛南，“法醫(yī)對死者所做的指紋鑒定已經(jīng)出來了，證實了死者確實是麥利金無疑?！?/p>

戚洛南望向我，問道：“樂陽，你認(rèn)為怎么樣？”

“洛南，不難看出這只不過是一起普通的自殺案而已。首先，房門反鎖，沒有人能進來?！蔽抑钢w，有點失望，這起案件竟如此的平凡，“其次是，看死者頭部的傷口，我肯定槍是近距離發(fā)射的，而那跟自殺造成的傷口正好吻合?！?/p>

“那么，史警官，死者自殺身亡也是警方的結(jié)論嗎？”戚洛南沒有理會我的抱怨，轉(zhuǎn)頭問史警官。

被鎖住的密室

“警方現(xiàn)在暫時還沒有結(jié)論。但大部分的線索，似乎都指向這是一起自殺案?！笔肪偎妓髦谅暣鸬?。

“大部分？”戚洛南揚了揚眉，詢問道。

“唔……是的。所有的窗戶都在里面鎖上了，而且在房間里并沒有第二個人?！笔肪僬f道，接著指了指搖搖欲墜的門，“這門是唯一的出口，但我們派了四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才能將它撞開。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路可以進出這房間的。但是……”

“但是什么？”

“洛南，有一點我想不通。你好好看看書桌上面的東西的擺放方式，你就會發(fā)現(xiàn)麥利金其實是個左撇子。同意嗎？”史警官說道。

“同意。書桌左邊茶杯的杯柄指向左邊，以及這本記事本的上端略微斜向右方都能說明麥利金先生是左撇子。當(dāng)然，我們還可以從保姆口中證實這一點?！逼萋迥辖ㄗh道。

“沒錯，我已經(jīng)派了一位警員去訊問那個保姆了，但我毫不懷疑我們的結(jié)論是正確的。那么，難以理解的問題就出現(xiàn)了，洛南，你看，那支手槍可是握在麥利金右手上的?！笔肪侔欀碱^說道。

“唔……”戚洛南沉思著，“很有趣的問題。現(xiàn)在讓我們作深入點的分析。你們是撞壞了門才得以進入這個房間的，對嗎？”

“對的，而且是四個小伙子才將它撞了開來，它無疑是一扇堅固的門?！?/p>

“它絕對是堅固的，看！就連整個門框都被撞破了。那么，這扇門是如何上鎖的呢？”

“嗯……你看，這扇門上用的是很古老的西式鎖，由鑰匙控制的鎖舌緊緊地陷進了門框上的孔洞里，它陷得很堅固，直到整個門框被撞了開來鎖舌才松了出來?！?/p>

“鑰匙是在門里面的鎖孔中嗎？”戚洛南問道。

“不是，鑰匙是在房間的地上發(fā)現(xiàn)的，但是它很可能是由于我們太用力撞的緣故，所以它就從鎖孔中彈跌了下來。如果不將這扇門的鎖打開，我想不到任何別人能夠進出這個房間的方法?！?/p>

史警官茫然不解，顯得很苦惱，他繼續(xù)說：“不單只是那樣，洛南，這扇門的門鏈也是緊緊地系著的！你一定知道門鏈的功能吧？門鏈的一端是釘在里面的門上的，而另一頭末端上的圓鐵，可以塞進門框上的另一個鐵孔里。當(dāng)系上門鏈時，門就只能最多打開幾厘米寬的縫隙。這樣的門鏈只是在門是關(guān)上的情況下才可以系上的。而且它一定要在房間里面才能系得上，門鏈一旦系上以后，除了小貓以外，絕對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出入這房間。”

史警官用力地?fù)]了揮雙手，似乎想借此揮散這團團的迷霧。

兇手的伎倆

“是的，我看見釘在門框上的鐵孔，也徹底地被撞得帶了出來。”戚洛南平靜地說道，隨即沉思起來。

“可不是，我的四個手下用了相當(dāng)大的力氣去撞它。門鎖會連著整個門框以及門框上的鐵孔被撞毀，我可一點兒都不感到驚奇。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卻想不明白，可真把我折磨死了?！笔肪倏鄲赖卣f道。

“我可不這樣認(rèn)為。這很可能就是這起不可理解的案子的解釋。”戚洛南望著那扇門說道，“史警官，我建議你吩咐手下訊問得再嚴(yán)厲深入一點。我有理由相信這里發(fā)生的絕對不是自殺事件，而是一起兇殘的謀殺案！”

那天，當(dāng)我和戚洛南辭別史警官回到夕陽街104號的時候，天色已是大晚，整個新北市依然大雪紛飛，路人寥寥可數(shù)。

我和戚洛南每人端著一杯美酒，盡量將自己舒服地陷在暖氣前的沙發(fā)里。我喝了一口酒，讓酒暖暖流進腹中，熱流散向全身時，我才開始重新思考了一遍當(dāng)天發(fā)生的案件。但我并不明白我的朋友戚洛南是如何這么肯定密室中發(fā)生的事件不是自殺而是謀殺的。

“洛南，我明白一個左撇子用右手拿槍自殺是很違背常理的行為，但那并不表示沒那個可能?。俊蔽乙苫蟮貑柕?。

“老朋友，你說的沒錯?！逼萋迥虾攘艘豢诰疲c頭同意，“但除此之外還有沒有更好的解釋呢？真的沒有人能夠出入那個房間嗎？強硬的鎖舌緊陷在門框的孔洞里，還有門鏈也被緊系著，這一切看似毫無破綻，但是……”

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說道：“樂陽，由鑰匙控制的門鎖有幾種方法可以由外面將門鎖上，并將它弄得看起來像是在房間里面上鎖似的。舉例來說，有一個古老的方法，就是在鎖孔里插進一枚小小的鐵釘，然后用一條長線綁住。鑰匙插進房間中的鎖孔里，鐵釘放置好后，長線伸向門下。操作者站在房門外猛地用力將線一拉，就可以利用那枚被插在鎖孔里的鐵釘去轉(zhuǎn)動鑰匙，將它鎖上，杠桿原理，你明白嗎？”

我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這樣做的確能在門外將門反鎖上。

“同一時間，如果罪犯好運的話，鐵釘會松落下來，便可以將它撿起。而鑰匙則留在房間中的鎖孔里。那樣的話，罪犯只要收拾好鐵釘和長線，便可以從容離開現(xiàn)場。樂陽，這只是簡單的物理常識而已。”

戚洛南停下，又喝了一小口酒，才再說道：“但在這件案子中，罪犯并不需要那么麻煩的手法。罪犯只要從外面關(guān)上門，然后通過門底下的縫隙把鑰匙滑進房間就行了。兇手很狡猾，他知道案發(fā)后警方要進入這個房間，就一定得把那扇厚厚的門撞破才行。他正是利用了一點，所以，兇手沒有將鑰匙插在鎖孔里而只是放在了地上，一樣可以引導(dǎo)警方做出錯誤的推理?！?/p>

無名的神探

“但那門鏈又該如何解釋？有誰能夠?qū)⑺鼜耐饷嫦瞪夏兀俊蔽覇柕馈?/p>

“啊，那可是兇手最高明的一招，當(dāng)然，也是最致命的一招。想一想吧，樂陽，當(dāng)門關(guān)上的時候，門框和門是緊緊合在一起的，那樣鎖舌才能夠滑進門框的孔洞里。由于警方大力撞門，所以才導(dǎo)致鎖舌帶動著門框一并被撞破?，F(xiàn)在想想看那條門鏈，門一定得打開幾厘米，門鏈才會緊繃起來。那么，在門鏈緊繃起來之前，它是一定松弛的，是不？如果你有留意的話，麥利金先生的書房門上的門鏈孔洞是被整個撞破開來的。那就不合理了。鎖舌的孔洞和門鏈的孔洞都是釘在門框上的，如果門框整個被撞破了開來，那么門鏈的孔洞也應(yīng)該還是釘著才對，當(dāng)然可能會有一點磨損，但絕對不應(yīng)該整個孔洞都被拔出來的。”

“那你怎么看這件案子？”我聽得心服口服。

“我假設(shè)兇手槍殺了可憐的麥利金先生，將槍放進麥利金的右手中——錯誤的手，這是兇手粗心大意的錯誤，如果兇手沒有犯這個錯誤，史警官就不會打電話給我們，那么兇手就很可能逃離法網(wǎng)。為了制造密室的疑陣，兇手很聰明地在里面關(guān)上門，系上門鏈，然后暴力拉門，將系門鏈的孔洞整個拔下。然后他出了房間，關(guān)上門，從門底下將鑰匙拋進房間。兇手明白警方一定會假設(shè)門鏈?zhǔn)亲查T時被撞破的，而鑰匙也是由于撞擊而彈落在地下。但兇手并沒有設(shè)想到整個門框都被撞破的情形，這就將他的詭計完全暴露了——在警方撞門時，門鏈已經(jīng)是被他拔起了?！?/p>

“難道兇手就不提防一下很可能還有第二條鑰匙可以打開這扇房門嗎？那樣警方就不會撞門，他的詭計也就不能得逞了。還有，你不打算將這起案子跟到底了嗎？”

“呵呵，樂陽，我在此案中只是罪案顧問，將案子跟到底那就是警方下一步的調(diào)查目標(biāo)了。他們必須得調(diào)查一切和麥利金先生有接觸的人，保姆，朋友或是同事，看誰知道麥利金先生只有一條房門鑰匙。當(dāng)然，那只來歷不明的手槍也是一個很好的線索。”

幾天以后，新北日報頭版大幅報道了麥利金兇殺案偵破的詳細(xì)經(jīng)過，文中當(dāng)然沒有提到戚洛南的出現(xiàn)，只是詳盡地報道了史警官如何智破迷陣，勇捉兇手歸案等。史警官又一次受到了新北市警局崇高的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