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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美女暢銷書作家的一場邂逅(短篇小說)

      2016-03-03 07:46趙文廣
      山花 2015年22期
      關鍵詞:煙斗艾米莉老師

      趙文廣

      我是一個暢銷書作家。

      曾經(jīng)的。

      現(xiàn)在生意不好做了。寫的書沒人看,也不是,印出來總會有人看的。事實是,我寫的書,都找不著地方出版。暢銷書作家,就是等著過氣的。我已經(jīng)過氣了。

      所以我在微博上寫下了一條:“期待我的新作吧?!?/p>

      沒有人留言。

      但有人來敲門。

      我穿得有些邋遢。洗衣機磨透的睡衣,底子斷成兩截的塑料拖鞋。全身都在下垂,包括臉。

      打開門,看到一張美麗的臉。讓我有點要臉紅的沖動,但是一雙腦勺后的眼睛看到我整個下垂的人,便沖到我和那張美麗的臉之間,問道:“找誰啊?”

      “對不起,您好,這么早打擾您了,請問……”

      他說了很多廢話,作為一個作家,對廢話是很敏感的。但一個暢銷書作家必須會說廢話。

      “請問,您是,玄真子老師嗎?”

      他把我嗆到了。我控制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咳嗽了。

      “對不起,我可能認錯了,請問,玄真子老師,是住在這個小區(qū)的嗎,請問您知道嗎?”

      “我是玄真子,老師?!?/p>

      “真的??!玄真子老師!見到您太高興了!沒想到這么順利就找到您了!玄真子老師!”

      其實我很敬佩這些孩子們說廢話的能力,我得向他們學習,我可能落伍了,不然為什么沒人找我談版權了?現(xiàn)在的孩子已經(jīng)不像我當年那么說話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老師,玄真子老師,我太崇拜你了,我太喜歡你了。老師,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在我眼前閃閃發(fā)光?!?/p>

      “是下垂的光嗎?”

      “?。俊?/p>

      “然后呢?”

      “老師,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我伸出手去,等著他遞過什么日記本或者我的某部作品來。

      “老師,您等一下?!?/p>

      他把背后巨大的雙肩包卸了下來,端在胸前,拉開拉鏈,里面裝了不少東西,看起來是個經(jīng)常參加戶外活動的孩子。也許這身裝備就是準備野營的。他抬起左腿,右腿站著,雙肩包擱在左腿上,開始翻找。也許那里藏著我的某本書。哪本呢?《炸飛蒼穹》?《野女傳奇》?《重樓緊鎖》?難道是……

      我忽然擔心他抽出一本地攤上賣的小字合訂本來。

      “對不起,玄真子老師,您稍等?!?/p>

      “沒關系,你慢慢找。實在找不到,我家里還有一些樣書的?!?/p>

      我忽然覺得這個孩子是多么的單純。但是,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他全身震顫了一下。

      “真的!老師,您可以送一本給我嗎?”

      “啊……可以啊?!彼y道不是過分夸張了嗎?

      但緊接著,他咬起了嘴唇。

      “不,您稍等我一下,因為,太有意義了,我不能要您的書。您再等我一下。一下就好?!?/p>

      他轉過身,背對著我,蹲在地下,雙肩包放在柵欄旁,他的后背擋住了我的視線,兩只手在包里摸索著,好像怕我看到什么,他何不把包里的東西全倒出來呢?

      我向前探了一下上身,不知為何,有種奇特的沖動,想要從背后抱住他。他就像從某個時代為我穿越而來的……

      真的會有這種事嗎?

      “找到了!”

      “玄真子老師!”

      他猛地站起來,震得我往后一退。如果我剛才真的去抱他,那么現(xiàn)在,下巴大概已經(jīng)撞飛了吧。

      他雙手捧著一本厚厚的大書,從粗糙的切口就能看出用紙有多次,真的,真的是路邊賣的小字合訂本。拿一本盜印書求作家簽名!

      “玄真子老師!這本書伴隨了我整個大學四年生活。所以,所以,剛才您對我說,要給我一本您的珍藏家本時……”

      我有說珍藏家本嗎?珍藏家本是什么東東?這么新的“書”會伴隨他四年?

      “我真的在內心好像掙扎了幾個世紀……”

      這么說,他真的是穿越而來的了。

      “但是……”

      但是,孩子,你可以少用點連詞。

      “但是,老師……”

      我真的已經(jīng)像個老師了嗎?

      “這本書對我的意義太過重大了,我的初戀……”

      我伸出了雙手,他應該把書給我了,寫點什么呢,好久不簽名了,而且是上門來索要簽名的,總該寫點贈言吧。不然可怎么把這個神經(jīng)病打發(fā)走。

      “老師,我一定要給您講一下我初戀的故事,不然您不會知道您的這本書對我的生命有多么重大的意義……”

      我已經(jīng)到了憤怒的邊緣,就像面對一個糾纏不休的推銷員。我不知該怎么拒絕,因為他現(xiàn)在就在我家門口。我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沒有聽我插話的跡象,我一把奪過他手里的書,翻開封面,準備在扉貞上簽字,沒有筆。不對,還有什么不對勁的,我重新合上了封面,再打開,小伙子的初戀故事已經(jīng)開始了,扉頁和封面上寫著同樣的標題,作者是玄真子沒錯,出版社是和我長期合作的震霆書局沒錯,我再次合上封面,把書遞了回去,在一匹仰天長嘯的戰(zhàn)馬旁,是兩個方正魏碑體的紅色大字:

      戰(zhàn)

      “停!”

      “你先別說?!?/p>

      那孩子閉上了嘴,臉紅撲撲的,眼里已經(jīng)有了一點淚滴。他在為什么感動?

      他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八三四的樣子,留著短發(fā),筆挺的鼻梁,是的,美麗的臉,沒錯,除了一雙過于天真的眼睛。

      我真的很好奇這本名為“戰(zhàn)驢”的小說,寫的是什么。

      “玄真子老師……”

      “孩子,你等一下,我去拿筆給你簽名?!?/p>

      “好的,玄真子老師。我等您?!?/p>

      我轉過身,他很有禮貌。我應該去拿筆,在他的書上簽下玄真子的大名,然后呢,沒有什么贈言。鬼贈言,戰(zhàn)驢,什么鬼!

      (讓我安靜一下吧。這也許不是個好習慣。——作者插話)

      事情常會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生重大改變,而后重新回到原來的軌道上來,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就像整個世界都被調了包。除了你。

      我的簽字筆全都沒墨水了。很長時間沒用筆寫過字,恐怕連支鉛筆都找不到,事實上,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電腦上連續(xù)打字,當年在屏幕前通宵碼字的狀態(tài)不知還能不能找回來了。那孩子包里應該有筆,如果有的話,他剛才就給我了,他忘了?他太緊張了。所以,我現(xiàn)在實際上是沒法給他簽字了,沒有筆。我總不能回過頭對他說,孩子,你坐在我家里等會兒,我去鄰居家借根筆,回來給你簽,你看,我家里的筆都沒水兒了,鉛筆也都是禿頭的,轉筆刀也找不到了,我連有沒有過那東西都不確定。你先坐在沙發(fā)上,我給你拿根冰棍兒舔舔。不要把口水滴到地板上哦。

      或者我十脆咬破手指。

      一個用作家的指血簽下的名字。

      簽在一本署著我的名字,我卻從來沒寫過一個字的一本書上,這難道是要宣揚我的仇恨嗎?

      我咬著食指。屋里黑了下來。

      回頭看去,孩子已經(jīng)踏進了我的大門,整個身體鑲嵌在門框里,一副逆光的輪廓,看不到他天真的眼睛,看到他身體堅硬的輪廓,一種冷峻的氣息,似乎剛才那一迭聲的“老師”,“但是”,都是假天真,他不過是個少言的少年,剛才的對話都不曾發(fā)生。

      “你在找筆嗎?”

      他沒有說“您”,也沒有叫我老師。他問得很直接,沒有一個多余的字,看起來那個“你”字可以省去,但省去了,就有了些自言白語的嫌疑,他在明確地針對我進行發(fā)問。

      “你先給我講講,《戰(zhàn)驢》是怎么回事吧。”

      “老師,”他莞爾一笑,“我剛才的表演怎么樣?”

      “什么?”

      “你該不會真的相信我是一個天真的,語無倫次的newbie吧。”

      “我是有些感覺不對?!?/p>

      “但你沒發(fā)現(xiàn)。只是直覺。”

      “直覺有問題嗎?”

      “有直覺是好的。”

      “還需要我簽字嗎?”

      “給這本《戰(zhàn)驢》?好啊。簽上吧,玄真子老師。你是我的偶像啊。你的所有大作我都拜讀過,包括這本顯然和你沒有半點關系的《戰(zhàn)驢》?!?/p>

      “你這回說的是真的?”

      “我沒有撒謊,我從頭到尾就沒和你撒過謊?!?/p>

      “是嗎?”

      “這得看你怎么定義撒謊這個詞。”

      “通俗意義上的?!?/p>

      “我說的都是真話?!?/p>

      “通俗意義上的真話嗎?”

      “文學意義上的?!?/p>

      “哼。進來坐會兒吧?!?/p>

      他從門框里走了出來,屋里亮了些,他在打量我的房間,我打量著他。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不管他說話成熟或天真,他都是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不怕我打量,不怕一個下垂的中年女人用下垂的目光在他的身體上掃視,似乎沒有足夠的力氣把目光抬到頸部以上,是的,我只用余光掃視他的頭部,堅硬的頭發(fā)像剪紙的鋸齒,我的眼睛正直視他的胸腹,并依然有種下垂的趨勢。

      “玄真子老師?!?/p>

      “嗯?”

      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出了少女般的音色。

      “我很期待你的新作?!?/p>

      有種感動,他的聲音在我腹內燃燒。溫柔地燃燒。

      火焰熄滅后化為一聲嘆息。

      “我想方設法找到你的真實姓名和早期的經(jīng)歷,也知道了你的年紀,你現(xiàn)在三十七歲,作為一個作家,也許過了天才的噴發(fā)期,但未嘗不可以做一個正當年的實力派。你不想再寫了嗎,已經(jīng)十年多沒有看到你有什么新作了。哪怕一篇短文。哪怕一篇時尚雜志的約稿。”

      “你懂什么?”

      我輕斥道。我忽然有種厭惡,這個白以為是的家伙,小年輕,他是十什么的,他要來批評我,想來指導我的寫作,還是想來刺激我,他想愣充一個英雄嗎,多無聊的英雄。

      “你不用我簽名了吧。不簽的話可以走了。”

      我差點說出了口。但是怒氣轉瞬即逝。因為他說的那一番話,一陣清冷的氣息微弱地撲到我的臉上。

      “對不起,玄真子老師?!?/p>

      哼,這個家伙還是很堅持禮貌原則啊。老師。

      “我只是說我的心里話,可能沖撞到你了?!?/p>

      “談不上?!蔽业男挠掷淞讼聛恚也幌朐俸退f什么了,他帶不起我的激情,只是偶爾的小波瀾。我想趕他小去,似平又沒有這么做的必要,他是個戶外愛好者,早晚會自己出去吧。這里有什么他愛好的嗎?

      我不禁為這個自問失笑。

      他看起來不知道我在笑什么。也不知接下來該說什么。

      “玄真子老師,您不好奇這本《戰(zhàn)驢》嗎?”

      他又開始用您。我已經(jīng)用什么把他推得有些距離了。

      “好奇唄。你給我講講?!?/p>

      我轉身走到冰箱前,打開門抽出一罐果啤。見鬼,冰箱里怎么有這個東西。啤酒味,卻沒什么酒精。

      “來?!?/p>

      我把濕漉漉的果啤聽扔給他。他抬手接住。隨即轉頭看向沙發(fā),又轉頭看我,似乎要待我準許,我正要點頭時,他已獨自坐下,前傾著上身,只把一多半的屁股坐在沙發(fā)上,看起來似乎很優(yōu)雅,但沙發(fā)呈現(xiàn)的姿態(tài),幾乎是要坐翻了。

      門外刮起了一場風,窗玻璃顫抖著。

      我有點膩煩。他在這間屋子里是多余的。

      我想這個家伙該走了,我似乎聞到了一些叫人討厭的氣息。一些填充在不可逼近的距離之間的氣息,讓兩個人永遠無法走得更近。

      他“哧”地拉開鐵環(huán)。喝下一大口果啤,好像喝得很開心。

      “玄真子老師。哎,我真的很糾結這件事,你真的不寫了嗎?”

      “你希望我再寫一本《炸飛蒼穹》,還是《野女傳奇》?”

      “當然不是,我在你的小說里讀到了某種可能性,令人期待的,你應該繼續(xù)寫下去,你應該還有很多沒有寫出來的?!?/p>

      見鬼。當然不是!當然不是是什么意思!說得那么溜。

      我后悔給他遞了一罐果啤,冰箱里怎么有那種東西?我到底怎么才能把他弄走,他看起來完全不想走了,他到底想說什么,白大狂。無疑是個白大狂,一個年輕的白大狂,和他有什么好說的?談什么文學?

      我根本就不想談文學。還不如談美食。

      “是啊,我會繼續(xù)寫的?!?/p>

      我沒心沒肺地說。

      “不會辜負你的期待?!毖a充道。

      “只要我找到了狀態(tài),我就能繼續(xù)寫。”

      他沒有答我,一心一意地喝著果啤,好像那個有多么好喝。冰箱里還有嗎,我怎么沒注意?

      我有種想要回去打開冰箱門的沖動。也許那里還有罐果啤,我也想嘗嘗??雌饋砗軟隹臁V灰M快喝下一杯清水,嘴里不會留太多的酸,也還不錯。

      他喝完了一口,似乎下意識地晃了晃鋁罐,好像要看罐里還有多少飲料。

      聽起來不多了。我在他對面沙發(fā)上倒下。一陣倦意。

      我的煙癮。

      我摔在沙發(fā)里。從茶幾下摸出煙斗。按進一撮煙絲。劃著一根火柴。點燃。煙絲的紅色洇開了,又變成灰白。我喜歡煙絲點燃的那一刻。

      也許剛才的厭倦,都是因為煙癮。

      也許吧。

      煙霧中的男孩。

      煙霧和他不搭。

      他說得對,他沒有撒謊,他的每句話都是真話,包括謊言。他單純、無知,但身體很健康。

      他貧窮。

      因為他有時間把我的所有作品都讀個遍,哪怕是在想象中讀個遍,他因此就會變成窮鬼。我太清楚我寫的是什么了。

      煙草真是個好東西。

      “你抽煙嗎?”

      我明知故問。

      “偶爾會來一兩支,我喜歡煙草的味道。”

      我在心里“切”了一聲。

      “你抽什么煙?”

      “沒抽過煙斗?!?/p>

      “來一口?!?/p>

      說著我把煙斗遞給他。

      他欠起屁股接過,看了一眼沾著口水的閃亮的煙嘴,小心地吸了一口,煙絲又一次洇紅。

      可愛的男孩。

      煙絲的苦澀辛辣也許讓他覺得享受?;蛘咚趪L試去體驗這樣一種享受。

      他不會是個煙鬼,只偶爾抽抽,他不會讓煙傷害他的身體。他愛好戶外,體型健美,他等著他的身體去完成什么使命,不會用煙酒敗壞自己的身體。

      什么使命?

      這個使命不正坐在他面前嗎?

      哈哈。

      我又失笑了。

      白色的煙沖向他的左眼,他瞇起眼睛,像是不知道該拿煙斗怎么辦,一道源源不斷的煙成了他的難題。

      我好像在竊笑他那只正被煙霧欺凌的左眼。

      他又把煙斗遞了回來,好像要給我出一道難題一樣嚴肅。

      “怎么樣?”

      我看著閃閃的煙嘴問道。

      “習慣嗎?和卷煙不太一樣吧。”

      煙嘴的光澤正在退去。

      液體在世界上蒸發(fā)。

      男孩看著煙嘴,好像他身體內的河流正在十涸。眼神滯澀。

      我把玩著他剛剛吸過的煙斗,忽然意識到這個東西,其實是不太適合女人用的。哪怕一個不適合抽煙的男孩,也天然和煙斗更親近一些。

      這個煙斗要叛我而去了。

      我把剩下的煙絲磕進了煙灰缸,重又把煙斗塞回到茶幾下。囚禁著男孩的一片心靈。

      煙草真是個好東西。

      “拿來我看看吧。”

      “什么?”

      “《戰(zhàn)驢》。這世上競有人給書起這樣的名字,真是很吸引眼球啊。”

      “你想不到它寫的是什么。我打賭?!?/p>

      我不想和他討論什么“戰(zhàn)驢”,只有他這種荷爾蒙旺盛的窮小子才會對什么“戰(zhàn)驢”感興趣。

      “哈哈?!蔽矣质α?。

      “你笑什么?”

      “沒什么?!蔽蚁氲搅伺梭H鄧小閑。

      “你總是一個人笑。不知道你在笑什么。”

      “沒什么。我這兩天很累,有些恍惚。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會笑,也許是太困了吧?!蔽蚁脒@么個借口,可以讓他離開了。

      他難道真的要死纏爛打,要在這里得到什么嗎?一個過氣的暢銷書作家,一個下垂的女人,都可以做他年輕的阿姨了。不是年齡問題,他不過是臺功率不足的發(fā)動機,無法令我顫抖。是的,我看出這個小男孩有點怪,不過也只是種白以為是吧。

      我像待在自家沙發(fā)上發(fā)呆一樣自在地在自家的沙發(fā)上發(fā)著呆。一句話也不說。

      他會獨自離開。

      (說出事實吧,孩子。——作者插話)

      我們不會在世界上迷失太遠,就像蒲公英的種子。如果沒有風,它落在地上,行走是種幻覺。而它一直在風中飛。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來找玄真子。還假裝像個白癡。我不能對她說出事實,突發(fā)奇想而已,當我昨晚點開微博,看到玄真子的更新,可能有上萬人看過她的信息,卻一條回復都沒有。時代變得真快,我不知道在這世界上還有什么是長久的,可信的。

      我忽然想到那樣一個女人。有一種憐惜。想要聽她的傾訴。太荒唐了。她可能結婚了,有男朋友,也可能是個丑女,像很多才女一樣,我為什么會有那奇怪的幻想,因為她的小說嗎?我不過偶爾翻過半本《野女傳奇》,真不知道怎么會有這種書名。但她寫得很有意思,有些,艾米莉·狄金森竟然藏身其中。雖然艾米莉也不是什么美女吧,但她讓我產(chǎn)生過很多幻想。而玄真子心里藏著一個艾米莉。

      我想,無論以什么形式,我想感受到那種氣息,一個可以憑寫書年收入上下萬,寫濫俗的網(wǎng)絡艷情小說,卻又在如此艷情的文字里,藏著一個敏感的、幾乎有一多半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艾米莉。她在塵埃落定之后承受無盡的寂寞。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尋找她?

      毫無疑問,我的感受沒錯。

      她的身體里的確藏著一個艾米莉,而不是她本人。她用強悍的外表保護著那個艾米莉,我能感受到。但我無法得到,無法觸碰。

      她保護得太好,我,根本無法進入她的硬殼?;蛘呶姨字闪恕?/p>

      一個男人總得經(jīng)歷幼稚。但是還有時間。直到某一天,我再也不能以裝小白的方式開始。

      煙絲的苦澀。我竟然從不抽煙,還有果啤,果啤,她有什么理由給我真的啤酒。果啤大概就是她對我下的判斷吧。是玄真子,還是艾米莉。艾米莉知道我在一道堅固的城墻外看著她嗎?我似乎能看到墻后那寬廣的世界,他不屬于任何人。

      Because I could not stop for Death

      Because I Could not stop for Death——

      He kindly stopped for me——

      The Carriage held but just Ourselves——

      And Immortality.

      不知她身體里的艾米莉是否還在低吟那首寫給死神和永恒的詩。

      即便她正在低吟,我又怎么能聽到。

      即便我正在窺視她,她又怎么能看到。她正在看向世界里的世界,她的世界向內部延展。也許,玄真子真的是錯失她了,她越深入地踏進她里面的世界,她便離開得更遠,身影更加渺小。

      就像虹吸現(xiàn)象一樣,流水牽引著流水,煙霧嗆得我流淚,似乎有更多的淚要流出來,要去哀悼艾米莉。

      但艾米莉需要我去哀悼嗎?死神不正在溫柔地為艾米莉駕車,策馬前行嗎?死神不是遠比我更深厚,早已遠離了幼稚嗎?

      那么難道要我去哀悼玄真子。

      煙霧嗆得我半瞇著左眼,這看起來正像一種思索的姿態(tài)吧。

      有點不倫不類。我還是太幼稚了。

      玄真子有什么需要我去哀悼的?她生活在她想要的麻木里,這不是很好嗎,一天天麻木下去,不是很好嗎?

      她有房子,有花園,有錢。

      我感到一種寒意,好像這是被拋棄的世界。

      當死神來到這里,他依然會是友善的,會是溫柔的,就像面對艾米莉一樣嗎?還是說,那溫柔的死神,不過是艾米莉一廂情愿的想象?

      也許我們正如艾米莉所說,已坐在那通往永恒的馬車上,卻不白知吧。這世界難道不是溫柔的?玄真子現(xiàn)在難道不是溫柔的?

      她總是慵懶地,自顧自地傻笑,就像吸了大麻,也許她的煙斗里就摻著一點大麻吧?

      我忽然對手上的假書失去了信心。

      這個假兒子,沒想到真有見親媽的這天。

      我是不是應該走了。再多說還有什么意義嗎?

      “玄真子老師?!?/p>

      “嗯。”

      “這本《戰(zhàn)驢》雖然不是你寫的,但終歸署了你的名字,哎,說起來沒什么道理,我還是希望能得到你一個簽名?!?/p>

      我不知我這無味的請求還有什么意義,說出來后更覺無味了。

      “好?!?/p>

      她從沙發(fā)上坐起來,走到梳妝臺前,從抽屜里找出一根鉛筆,一根削得嶄新的鉛筆。她那么熟練地找到它。原來我是誤解了,我一直都誤解了。她其實還是在寫作的,一個在梳妝臺上寫作的女作家。

      “書給我吧。”

      她打開封面,在扉頁下方寫下玄真子三個字,寫得很認真,完全不是簽名的風格。好像一個女高中生寫的。就像在抄寫別人的名字。

      “怎么樣?滿意吧?!?/p>

      我看著那工工整整的三個字,不知道要說什么。她顯然是故意的,為什么,一本假書,所以簽一個假名。我若有所思地笑著,她看著我笑。

      “看起來不太滿意?!?/p>

      “不是,這樣挺好,挺有效果的,嗯,也很特別。這么簽不是更特別嗎,全世界獨一份,珍藏家本?!?“嗯?哈哈哈——” 她突然笑得很豪爽,好像一個女俠。 “我很喜歡這個詞兒?!?(是嗎,謝謝,是我一不小心打錯的?!髡卟逶挘?/p>

      我拉上了背包拉鏈,準備離開,我想過很多可能會發(fā)生的事,包括那個傻天真的粉絲,怎樣忽然過渡成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想著都是很有趣味的,可是當她站在我面前時,我有些迷惑了,那些小趣味已經(jīng)沒什么意思了,難以為繼,不合時宜,她是那么有魅力,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慵懶和從容。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樣,就像我是她小說里寫出來的人物一樣自然。她可以接受我這個人物的出現(xiàn)和種種不合情理。

      (嘿,你是在說我嗎?還是在說玄真子?——作者插話)

      她可以接受時間,接受時間本身。

      她本身就有艾米莉的氣質,不需要再在她里面藏一個艾米莉——那個注定饑餓的艾米莉,她是個吃飽的艾米莉。雖然我不喜歡那樣,好像不很純粹,但有何不妥?

      她跟著我來到門外,看我背上雙肩包,好像在等著我向她揮手告別。

      我一直想和她說說關于《戰(zhàn)驢》這本書的事,這本偽造的書,有很多故事,內容也頗可一提,無論在可讀性還是文學價值上都可圈可點,在故事的背后有著豐富的含義,而人物情節(jié)又取材于經(jīng)典名著,在仿寫的同時又具有超越意義。在我心里,這樣的文字,這種創(chuàng)作已遠遠超過了任何一本《野女傳奇》。在我的想象里,我只要說出主角的名字,就足以吊起玄真子的趣味了,她會感興趣的。但我現(xiàn)在不那么看了,什么《戰(zhàn)驢》,不過是個游戲。說到頭不過是個虛無的游戲,一個文字游戲,把一些大道理摻進來,引經(jīng)據(jù)典的一個游戲,外帶一些搞笑的因子。我好像對文學失去了信心,我感到失落。

      這有什么關系。一個連我自己都沒有確認的艾米莉,和玄真子有什么關系,其實我自己都沒有搞明白,到底是什么驅使我過來的?

      而整個過程讓我在遺憾中感到滿足。

      但假如玄真子真的是一個丑女呢。我會不會馬上說,對不起,我認錯門了。

      這和文學有什么關系?

      “再見。謝謝你,玄真子老師。”我真不知道有什么要謝謝的,謝謝她讓我進門,喝她的果啤,抽她抽過的煙斗,那么近距離地謹慎地保持著一種企圖意淫的狀態(tài)嗎?謝謝她什么?我總叫她老師,是什么意思?

      “再見?!?/p>

      她沒有多說一句,笑得那么唯美,仿佛一瞬間變成一幅鑲在畫框里的油畫,那個世界一瞬間和我脫離了關聯(lián)。沒有任何表情的笑,就像蒙娜麗莎。

      我該走了,就像一個窮鬼與富豪的差距一樣,一個文學愛好者,和一個真正的暢銷書作家,雖然很多年沒有創(chuàng)作,但她依然在寫,也許某一天會寫出一本令我震驚的大作。遠遠超過我的《戰(zhàn)驢》,像驢一樣可笑的小說。

      我知道我的自卑全無理由,但我放任它自卑,自卑也是一種奢侈。

      我騎著車子慢慢離開她的小區(qū),那里應該不叫小區(qū),而是叫別墅區(qū)吧。路邊的風景很好,野草野花的氣息。這在城里是沒有的。我感到迷惑,回去后應該好好梳理一下。我停下車子,坐在路邊,咬著青草。草汁染綠了牙齒。享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

      我聽到一種怪異的聲音,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猛烈地往地面滾動,仿佛要撕裂地表。空氣在爆裂聲中不安、躁動。我停下白行車,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幾乎無意識地把白行車往回騎了二三百米。

      我看到兩個發(fā)光體,一道黑光,一道白光。就在玄真子的家門前。

      從外形看,黑的我知道,我在《蝙蝠俠之黑暗騎士》里看到過,蘭博基尼。這叫我吃驚,沒法想得更多,就算看到保時捷或是法拉利我也不會吃驚,因為我不只一次見到過。

      白的是什么,好像是一雙運動鞋,兩個鞋幫掀開,像是一種即將起飛的甲蟲。兩個穿著大T恤的男孩,是男孩嗎?看起來好像和我的年紀差不太多,也許實際上他們比我還要大一些,隱隱聽到白色跑車里走出來的人拖著一口京腔,還是我幻聽,僅僅是他的動作看起來是拖著一口京腔。

      第三道光。

      玄真子從家里走了出來,是她嗎?她年輕了十歲,不只,二十歲。她仿佛在選擇,最后坐進了白色運動鞋。蝙蝠俠搖了搖頭。一陣空氣撕裂的聲音。

      我的時間好像被抽走了一部分,下一刻,兩輛超級跑車已經(jīng)停在了我的面前。為什么停下。蝙蝠俠會為我打開車門嗎?白行車怎么辦?

      在暗金色的玻璃后面,我看到玄真子的臉,好像在看一部科幻大片。她沒有向我招手,開車的大男孩甚至沒有轉頭看我,他的臉年輕而光滑。又一陣震裂的聲音,我感覺我的心跳一下加速了,蝙蝠俠已經(jīng)沖了出去。白色運動鞋似乎并不著急,它的發(fā)動機震動著,而車身靜若處子,很大方地讓我欣賞著。真是美麗的造物,我默念了一句。我注意到車身上有一串英文,AguaZ,阿瓜z,我在腦子里快速檢索碰撞著,世界上有這么一個名字奇怪的跑車嗎?我不知道。

      好像感覺到我在走神,AguaZ 一聲轟鳴,追隨蝙蝠俠,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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