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憶蒙
我最喜歡夏天,樹上的蟬叫個不停也覺得格外悅耳,熱風(fēng)拂面也覺得花香沁心,暴雨過后天空現(xiàn)出彩虹就會覺得很驚喜。打個赤膊、趿拉著拖鞋便能走過風(fēng)雨變幻的夏天。
四婆婆家偷懶,水管沒裝水表,我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接一大盆水來,將換洗的衣服統(tǒng)統(tǒng)泡進(jìn)去,倒上適量的洗衣粉。外婆支起我的胳肢窩,將我穩(wěn)穩(wěn)地甩進(jìn)紅色大塑料盆里,叫我站好,用腳使勁踩。我便會拼了命地踩,哪兒鼓起來就踩哪兒,踩得泡泡橫飛,踩得床單咯吱響,還踩出花樣來:有時跳幾節(jié)新學(xué)的廣播操,有時像模像樣地踏幾個正步,有時佯作在跳皮筋。累了就坐在沿上,呆呆地看著肥皂泡在小腿肚子那里游來游去,然后輕輕裂掉,帶來一絲絲的癢。外婆又趁機(jī)支著我的胳肢窩將我甩出來,我故意不落在鞋面上,而是在水泥地上留兩個小腳印,看著它們在陽光下緩緩消失,什么都留不下。心滿意足地掬一捧水將腳底板洗干凈,我穿上水晶涼拖再四處游蕩。
正巧太姥姥在煮茶,我慷慨地丟了一些剛剛過家家時留下來的花瓣進(jìn)去,覺著太姥姥要是喝到花茶了準(zhǔn)夸我孝順。“嘿,小討債鬼!”矮籬笆圍墻上冒出了堂哥圓乎乎的腦袋,他學(xué)著大人的口氣叫我。我正忙著,手里握著小鏟子,蹲在墻根認(rèn)真地挖土,我有好多寶藏要埋。所以我只斜睨了他一眼。
“又做壞事了吧?我看見你又偷了奶奶一個雞蛋。”堂哥的語氣帶著嘲弄。我舞動小鏟子,面露慍色地盯著他:“那是我們家的雞下的!”“你看哪只雞都是你家的?你怎么知道那只蛋是它下的?”堂哥的嘴像鐵鉗子一樣,鉗得我眼睛直躥火,小聲嘀咕了句:“我就是知道。”我又埋頭認(rèn)真地挖土,有些小蟲子逃出來,我等它們都逃了后,將手里五顏六色的彈珠扔了進(jìn)去,它們聚攏在坑底,一個個眼巴巴地望著我。
“嘿,小討債鬼!”堂哥的聲音懨懨地響起,我循聲望去,他看著我的彈珠兩眼放光。“咱們丟沙包!我贏了你那些彈珠歸我,你贏了我就把球球借你玩一天。”球球是他家的短腿土狗。我歪著腦袋想了想,最后將彈珠盡數(shù)裝回口袋里。
沙包是用舊窗簾布縫的,用米塞的,扔久了好像里面的米也熟了一樣,散發(fā)出濃郁的稻香。堂哥在地上畫好線,讓我先扔。我扭扭胳膊手腕,背過身,手臂稍稍彎曲,先作勢劃了幾道弧度,然后手臂用力一揮,在快要過頭頂時松開沙包,那沙包便輕巧地墜地,我回頭一看,落在第二遠(yuǎn)的格子里,擺出一副儼然勝利者的姿態(tài)。堂哥并沒有更多動作,只輕輕一拋,那沙包竟遠(yuǎn)出了格子。我的臉一下子皺了起來,氣鼓鼓地說:“你肯定把格子悄悄重畫了!”堂哥沒有說話,攤開手掌,直直地看我。挫敗感從腳底往上升,我苦著臉交出我的寶藏。
在一天都咒罵堂哥的聲音里迎來了傍晚,這時的晚霞有很多顏色,我都說不出,但在我的印象里,這些顏色已經(jīng)跟我很熟了。我們每天都能見到它們,不管我這一天有沒有調(diào)皮和干壞事。我一直覺得這里的所有人都是疼我的,明天我還是要去替奶奶撿雞蛋。
指導(dǎo)教師 ?何平
(圖/黃文紅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