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雯
毫無疑問,我的整個采訪及寫作的過程都是極其沮喪的,以至于寫完稿的那一天恨不得喝得不省人事。
7年前的冬天,我也是癌癥患者家屬,知道從小一起生活的爺爺?shù)昧烁伟┖?,我在大風里哭了兩個小時。他缺席了我18歲以后的所有人生,也會在我未來所有的歲月中變成一個不存在的旁觀者。就在他生病之前的5個月,我們在家鄉(xiāng)的小路上散步,他如同預知了命運一般地問我:“人活著有什么意義?”
他去世的時候,我在考試。家人沒有告訴我。我準備了很多聊天的話題,但回家只看到巨大的“奠”。我不吃飯,在他的靈位前讀新發(fā)表的文章—作為一個農(nóng)民,他的后半生擁有過文學的慰藉。
而在這之后的7年里,我?guī)缀醪桓胰ト魏我患抑委熤匕Y的醫(yī)院,我也不敢和任何人聊關(guān)于癌癥的話題。直到兩個星期前,我走進北京腫瘤醫(yī)院和“癌癥島”。我每天都泡在這個地方,看不同的人,揣測他們的命運,但最后,無數(shù)相似的孤獨和絕望在我眼前鋪陳開。
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得了這個病,也沒什么辦法了。”
我采訪的幾位老人,都是在生活逐漸富裕之后陷入病痛的折磨。對他們而言,北京是一個神圣的、必須要去的地方,但是最后,他們卻以一種荒誕的方式實現(xiàn)了這個夢想:來到了北京腫瘤醫(yī)院。
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度過了怎樣的一生。而在未來親人的記憶中,他們也會退場,最終變成一個遙遠的名字。
美國作家喬納森·弗蘭岑的文章《父親的腦》,描述了父親晚年患上阿爾茨海默癥之后逐漸死亡的過程。在最后,他寫道:“關(guān)于他,不會再有新的記憶?,F(xiàn)在我們只能訴說,我們說過的故事?!?/p>
慶幸的是,在這個25歲即將到來的3月,我終于可以平靜地訴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