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晉

門診故事（一）

□ 顧晉

一年一度的春節(jié)過去了，我們又回到了工作崗位，一切又開始了。

上午的門診照例40個病人，來自全國各地。

一個年輕的女孩，患了直腸癌，廣泛轉(zhuǎn)移。家屬帶著她坐著輪椅，不遠千里，從西北來到我的診室。我一看，病情太晚了，基本上沒有什么辦法。家屬一臉期待，我看了病人的腹部情況，說了我都記不清的幾句安慰的話，讓家屬把病人推出診室，家屬留在診室內(nèi)。我讓他坐在桌旁，這是一個老實的農(nóng)民，面色黝黑，兩只手使勁地搓著，兩眼直盯著我。

“你女兒的病情太晚了，我可以給她一些治療，但是最后的結(jié)果會很差，手術(shù)要做是姑息的。這個手術(shù)要花錢，可是不一定有好的結(jié)果，你們家里考慮?！?/p>

“大夫，她能活多久？”

“如果不治療，就是幾個月?！?/p>

“如果做了手術(shù)呢？”

“手術(shù)只是解決梗阻，不能延長生命?！?/p>

孩子媽媽站在一旁，愣愣的，一言不發(fā)，兩眼含著淚水。

“手術(shù)要花很多錢，我們家里商量一下吧。”說話的是個年輕人，看得出他是在北京待過一段時間的人，他是孩子的舅舅，在北京打工。

“好吧，您抓緊，因為剛剛過完節(jié)，病人多，您如果不住，我們要馬上通知別的患者?！蔽业闹中⊥醮蠓蚋嬖V家屬。

一位手術(shù)后5年的病人興致勃勃地沖進我的診室，“顧大夫，還認識我嗎？5年前您給我做的手術(shù)，我現(xiàn)在特好！”我還在想剛才的病人如果住進來我們怎么做這個手術(shù)，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

這是老陳，5年前也是腸梗阻，腫瘤晚期，他是一個區(qū)級醫(yī)院的書記，來的時候情況非常糟。我記得他！

“您現(xiàn)在怎樣？”

“您看我，真的很好，體重還增加了呢！今天可不是來看病的，我介紹朋友來找您?！?/p>

我真的沒有想到，這個病人恢復得如此之好，的確是我們多學科綜合治療的結(jié)果，另外他的體質(zhì)和對藥物的反應特別好。

我站起來和他握握手，他握住我的手不停地說：“給您拜年，給您拜年！您又給了我5個春節(jié)！”

“是你自己的體質(zhì)好??！”我說，說實話，門診時間寶貴，真的沒有時間和他寒暄。

老陳看到一屋子病人，馬上告辭，還要我多關(guān)照他的朋友。

“大夫，我們商量了，我們準備帶女兒回家了?！边@是剛才那位父親，滿臉淚水，旁邊母親更是泣不成聲?！凹依镞€有三個娃，二女一男，明年男娃要娶媳婦。大夫，您不知道，家里沒錢??！孩子都是自己身上的肉，我舍不得啊！可是，他舅說得對，日子還得過，既然沒有好結(jié)果，如果我們要做手術(shù)，到時候人財兩空咋辦？”孩子的父親說完，要求我給開點藥帶回去吃。屋內(nèi)的人都不說話了，大家都非常同情這對夫婦。

診室的門半開著，透過穿梭的人群，隱約能看到輪椅上女孩的背影，她那么瘦弱，但是頭高昂著。她聽到他父親的話了嗎？我不知道……

門診快結(jié)束了，來了一位北京的中年婦女，外院診斷直腸癌，她的心情非常不好。

我勸她：“您是幸運的，剛才那個女孩，十幾歲，父母沒錢治，而且是晚期，不治就回家了。您呢，雖然得了直腸癌，第一不是晚期，第二腫瘤位置高不用改道，第三您有醫(yī)保?！?/p>

那個病人聽了，果然有些釋然，在家人的鼓勵下同意開始術(shù)前的治療。

臨近中午，一個上午的工作就要結(jié)束了，我站起身，張開雙臂，伸個懶腰。一個上午，有高興也有苦澀；有成就感，也有失落。還是那句話，醫(yī)學不是萬能的。我們不是神仙，我們只是醫(yī)者。就像特魯多醫(yī)生的名言：“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醫(yī)生就是這樣，周而復始地度過我們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