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周/ 文

潘婧/圖

浪花和小草

夏商周/ 文

潘婧/圖

不知從哪里飛來一條溪流，歡騰在寂靜的山谷里，揚起一朵朵浪花，仿佛無數(shù)笑臉奔向遠方。

千萬年過去了，溪流還在飛馳著。

有一天，一粒種子從鳥翅上掉下來，落到溪流中央的一塊石頭上。這粒種子非常頑強，借助石頭上幾乎看不見的泥土和飛濺來的水珠，奮力求生，在春天到來時終于發(fā)芽了，并漸漸長成一棵碧綠可愛的小草，清美可人。

小草很寂寞，渴望朋友。于是，她高喊：“有人陪我玩嗎？”沒有回答，除了嘩嘩的流水聲，四周一片空曠的靜默。她又喊：“說說話也行呀！”還是沒有回音，四周的寂靜反而更深了。

小草干脆跳起舞來，邊跳邊唱著歌。

“你的歌真好聽，舞也很美?！币欢湔陲w奔的小浪花忽然一轉身，旋進小草腳下幾塊鵝卵石圍成的一個水坑里，仰頭對小草熱情地說。聽那聲音，是個男孩。

聽見有人和自己說話，小草喜出望外：“你能跳上來和我一起玩嗎？”

“不行呀，”小浪花說，“我得去大海?！?/p>

“大海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生下來就是為了去大海，所有的浪花都是這樣的?！?/p>

“大海一定很幸福，這么多浪花奔向他。”小草望著溪流盡頭，神往地說，“可惜我不是水?！?/p>

“做小草也很美呀。再見，我得走了?！?/p>

“等等，”小草急忙挽留，“你要是跳上來陪我玩一會兒，我給你跳30種舞?！?/p>

“哇，你會那么多舞?！币呀浥ゎ^的小浪花又一轉身。

“我還能給你做個小凳子。”小草彎下腰，把兩片葉子伸進溪底，吃力地撈起四五顆彩色的小石子，然后在身下的大石頭上擺成圓形。

“真好玩?！毙±嘶v身一跳，跳到石頭上，落到小石子圈里，坐得乖乖的。

“謝謝你。”小草咯咯大笑，伸出葉子擁抱小浪花。小浪花也是第一次接觸植物，感到渾身癢酥酥的。他們都快樂得不得了，咯咯咯地笑了好半天。

小草高興地為小浪花跳起舞?？?，舞姿真多呀，好像她生來就是舞蹈家，就像小浪花生來就是長跑能手。風擺舞、云悠舞、旋渦舞、飛鳥舞、狐步舞、夢幻舞……看得小浪花如癡如醉。

太陽像毒火炙烤著山谷，小浪花暈暈乎乎，熱得渾身冒白汽，當他突然發(fā)現(xiàn)兩條腿已經化成氣體消失時，嚇得尖叫一聲。

“停停停！我得走了，我要去大海。”

他想離開這里，但小石子圈攔住了他。

“原來你在囚禁我！”小浪花憤怒了。

“對不起，我只想留下你，因為只有你愿意和我說話。”

“你會害死我的，太陽會把我蒸發(fā)掉的?！?/p>

“只要我活著，你就活著?！毙〔莞┫蛳?，用兩片葉子捧了一些水，倒在小石子圈里。小浪花張嘴一喝，驚喜地發(fā)現(xiàn)兩條腿又長出來了。

“謝謝你?！?/p>

兩個小家伙又玩了起來，小草邊玩邊捧水喂小浪花。晚上，小浪花看著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講起了自己的故事。他說：“我本是一片雪花，住在很高很遠、終年積雪的山上。有一天，我突然心頭一暖，變成了水珠，滾到了山腳，落進一條涓涓細流，變成一朵浪花。我跑呀笑呀，笑呀跑呀，不知不覺跑到了這座山谷，遇到了你——一棵長在水中巖石上的神奇小草。”

“你更神奇?！毙〔萘w慕地說。

“那一滴溫暖為什么會涌來呢？肯定是生命密碼誕生了，然后像鮮花一樣綻放。這個生命密碼就是去大海，它喚醒了我，把我變成了浪花，可是，我還沒破譯出它誕生的緣由?！毙±嘶ㄌ鹈鄣鼗貞涀约赫Q生的那一刻，然后問小草，“你說我到了大海，還能回來嗎？”

“不能，”小草頓時滿臉憂郁，“因為水不會倒流，就像月亮不會墜落，高山不會鉆到天上一樣。小浪花，你能陪我一輩子嗎？我愿意為你跳各種各樣的舞，唱無窮無盡的歌。”

小浪花看著腳下無數(shù)奔流而去的同伴，沒有吭聲。

半個月后，他向小草告辭。小草不舍，撈了一堆石子把小石子圈壘得更高。

小浪花跳不出去，哀求說：“請不要阻攔我，要是去不了大海，我的誕生還有什么意義呢？”

他開始絕食，不喝小草捧來的水，任憑太陽蒸發(fā)自己。手腳消失了，身子消失了，臉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一只眼睛。

小草受不了了，她掀翻小石子圈，捧起小浪花痛哭，淚水嘩嘩地落進小浪花的眼睛里。她把小浪花放進溪流，小浪花馬上恢復了原狀。

“去吧，去大海吧，”小草說，“去破譯你的生命密碼吧。”

“啊，謝謝你，這才是真正的朋友。”

小浪花揮揮手，轉身歡笑而去，像一盞燈消失在天邊。

小浪花走后，小草呆呆地望著他遠去的方向，不再唱歌跳舞，不再說話，像一尊流淚的雕塑，沉浸在悲戚的思念之中。

秋天來了，小草的身體開始發(fā)黃；冬天到來時，小草枯萎了，倒在石頭上，死在紛紛揚揚的大雪里。一只小鳥飛來，吃光了她掉下的所有草籽。

無窮無盡的浪花在她四周奔流，永不停息，就像永恒的群星一直閃爍。

在無數(shù)跑來的浪花同伴中，出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小浪花！他回來了！

他撲到石頭下高喊：“小草，我回來啦！”

沒有回答。小浪花縱身跳上石頭，抱著枯死的小草痛哭，腦海里不停地回憶著小草對他說過的話語：“只要我活著，你就活著?！?/p>

“小草一定是思念我才死的?！毙±嘶ㄕJ定是自己害死了朋友，決定不再去大海了。他留在石頭上，守在小草身邊，不吃不喝，直到被太陽曬得只剩下一只眼睛，他才墜落水里喝一口水，讓那只眼睛膨脹成浪花狀，再跳上石頭，繼續(xù)守護小草。

他守呀守呀，當春風吹來時，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小草的身體開始變綠，漸漸地，她直起身子，突然一個轉身，復活了。

“小草！”

“小浪花！”

兩個好朋友緊緊擁抱，哭了笑，笑了哭。

“小浪花，你是怎么回來的呢？”

“這得感謝太陽。我到了大海，知道大海是什么嗎？是無邊無際的水。全世界的水都在那里團聚，歡笑，唱歌跳舞，然后被太陽變成氣體，飄到四面八方，變成水又落下來，一邊滋潤萬物，一邊又跑向大海，周而復始，生生不息。我因為想念你，就在空中拼命朝這里飛，一到這片山就變成水滴落下來，就這樣，我們又見面了。”

“生命的密碼破譯出來了嗎？”小草問。

“破譯了。”

“是什么？”

“只要參與更大的生命循環(huán)，我就會不停地復活?！?/p>

“噢，好像和我身上的密碼一樣喲?！毙〔菪ξ卣f。

真的，兩個好朋友都發(fā)現(xiàn)了他們身上的生命密碼，那是和季節(jié)更替一樣永不沉寂的心跳，那是和燕子年年歸來一樣永遠快樂的鳴叫。

“再見，小草，生命密碼在不斷呼喚我?！?/p>

小浪花說完，跳進溪流，奔向遠方。小草不再悲傷，載歌載舞為他送行。她知道小浪花還會回來，而小浪花也不擔心小草會枯死，他知道春風會喚醒她。有誰像他們這樣真正享受著天長地久、和宇宙一樣永恒的友誼呢？